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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两人不过稍稍失望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正常。
陆青菏从顾行洲专属的小匣子里挑了套半成品套装,黑色暗纹锦袍,袖口和腰线都做了收束,就是没来的及缝制腰带和各处的小装饰。
她将锦袍套在偶人薛拓身上,又寻摸了条暗色腰带系上,稍一装束就显得猿背蜂腰,平添一股锐利之气。
陆青菏看看薛拓,又看看顾行洲,觉得也当真是神奇,分明是差不多的衣服,穿在顾行洲身上就是沉稳有度,但穿在薛拓身上就透出几分活泼俏皮的意味来。
她没忍住“啧啧”了两声,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春雨这个顶级打工人实在接受不了主子干活她偷懒的行为,又一次绕过屏风来劝说陆青菏歇息一阵。
她见陆青菏放下了画笔,正上下打量着手中的偶人,顿时喜笑颜开道:“偶人做好了?”
陆青菏随意地“嗯”了一声。
春雨积极劝说:“那少夫人也该歇歇了,干果蜜脯都在炭火上烤透了,正是香甜的时候,少夫人何不来尝尝味道?”
陆青菏忙活了半日,专注时不觉得,一歇下来也觉得腰酸背痛,她轻轻揉着肩颈,将偶人放在桌上,询问春雨:“这衣服还缺些装饰,你看看今天能否补齐?”
春雨擅长针线,打眼一看心中便有了数,答道:“不过缺些串珠和补子,都是现成的东西,我这就去开库房箱子,寻些材料裁剪一二就是。”
说着就要往外走,陆青菏叫住她:“倒也没这么着急,你得空了再去弄,顺道寻个干净的匣子,垫上软布,等这身衣服弄好了,再连同偶人一起放进匣子,明日送去宋府。”
她想了想,嘱咐道:“记得一定交到宋二小姐手里,尤其别惊动了宋尚书。”
春雨点头应是。
她素来心细又可靠,陆青菏对她很是放心,也就不在多言,慢慢走到茶炉前坐下。
春桃烤了一小盘各色干果,又在旁叠了两块烘的金黄的糕点,推到陆青菏眼前,眼巴巴地盯着她瞧。
陆青菏好笑,揉了她一把,随手拿起一个开了口的栗子,包在手帕中捏开,正要往嘴里送,却忽而觉察到出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视线。
她抬头,正撞上顾行洲那黝黑的双眸。
小偶人被她留在内间,原本老实坐在条案桌上,此刻却伸着脖子努力往外间看去。
陆青菏见他视线紧盯着的自己手中的栗子,有些纳闷:这就是个寻常的栗子吧,难不成是当木偶当久了,所以看什么都馋吗?
顾行洲却在心中笃定地想:怪道春桃说她爱吃栗子,那么多干果,偏偏挑了这个,往后小院里得多备些才是……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想了一阵,倒是得出了个相同的观点——往后小院内零嘴采办比要前些日子要多上那么一成。
春桃对此喜闻乐见,结束了三人小规模的围炉煮茶活动后就去同小厨房的厨娘分享这个好消息。
院内的丫鬟婆子都挺高兴,毕竟陆青菏于口腹之欲上的需求很小,吃的也有限,多这一成十之八九进了她们的肚子。
这年头,将军府里的下人也没有胡吃海嚼的,这一层的零嘴虽然不多,但也是枯燥生活中难得的一抹甜,因此个个都是笑逐颜开,干活都多了几分麻利劲儿。
*
这些都是后话,陆青菏此时还没意识到,不过是自己的小小私心,竟然也能极大提升院里丫鬟婆子们的幸福指数。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顾行洲——他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快有半个时辰了。
老实讲,根据小木偶人现在的体型,就算在床上翻出花来,也弄不出多大的动静。
但许是下午茶水喝的多了些,陆青菏虽然闭着眼,却一直没能入睡,也就没有错过顾行洲那点持续不断的细微动作。
她伸出一只手指按住了还要再翻身的小偶人,问:“睡不着?”
顾行洲被她一按就老实了,胸口微微起伏,回了一句:“嗯。”
复又小心地反问:“吵到你了?”
陆青菏将脑袋枕在臂弯下,语气里带着清浅的笑意:“下午茶水喝的多,现下还不困。”
她用手指轻点的小偶人的身体,“倒是你,辗转反侧的在烦恼些什么?”
顾行洲现在对陆青菏偶尔的动手动脚已经很熟稔了,完全没有一开始不好意思的模样。
他将小木手轻轻地搭在陆青菏的手指上,道:“不知怎的,我一闭上眼,就好像回到了那天……”
战马嘶鸣,兵戈相交,疲于奔命的小队身后是狰狞可怖的北蛮精兵。
薛拓裹着披风策马冲入北蛮战地的背影,是他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往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悔与伤悲。
顾行洲知道这个失败的决策并不全是他的错,但午夜梦回间,薛拓这两个字又在提醒他,若是他再谨慎一些,是否就不会落入那个有去无回的陷阱?
跟着他深入北蛮腹地的全是他最得力的下属,他们本可以做一把捅进北蛮心脏的刀,可事实却告诉他们,这惨烈的一战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成了政敌攻讦顾大将军的借口。
顾行洲恨鬣狗一般吞噬大梁骨肉的北蛮人,恨那些掩藏在边关、朝堂里的反叛者,也恨为了党派之争让他们白白送死的同僚……但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最终是我活下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方寸大小小死物之中,而不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冲出重围,杀个痛快?
顾行洲很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发觉自己魂魄被封印在木偶里之后就在思考这些。
他觉得自己既幸运又可悲。
小木偶人心绪激荡,身体小幅度地颤栗起来。
陆青菏眼见不对,怕他沉溺于过去,忙唤了几声。
“行洲。”
“行洲。”
“顾行洲!”
小偶人充耳不闻,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些。
陆青菏有些焦急,撑起半个身子,探头去看小偶人。
小偶人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原本搭在她手指上的小木手无意识地攥紧,力气大的出奇。
陆青菏往回抽了抽手指,竟然没能顺利抽出,她又用了些力气,这才挣脱了禁锢。
纤细雪白的食指上多了一道浅红色的印记,指尖因为血液循环不畅有些泛红,陆青菏甩甩手指,大脑疯狂旋转。
怎么办?也没听说哪个大夫能给偶人看病的啊。
*
陆青菏还在思考对策,那边的小木偶人状态却越发不好,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打着莫名的冷颤,仿佛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
陆青菏实在没了主意,只好扯过被子将其盖好,又用手指在小偶人身上轻轻地拍着。
她一边拍,一边哼唱起无名的歌谣。
这还是她跟着小偶人学的,是齐氏为了哄幼儿时胡诌的,没有歌词只有简单曲调,顾行洲高兴的时候就会哼上几句。
曲调很短,陆青菏哼了一遍又一遍,歌声在静谧的夜色里缓缓流淌,小偶人在手指的不断安抚下终于停止了颤栗。
他的眉头依旧锁着,但牙齿已经咬的没有那么紧了。
陆青菏坚持不懈地拍着小偶人的后背,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她的心跳逐渐与手指抬起放下的动作同步,在安抚顾行洲的过程中,陆青菏自己也渐渐冷静下来。
两人之间,只有手指和后背有短暂且均匀的接触,但心跳却渐渐同步起来。
过了许久,顾行洲终于从梦魇中醒来,他睁开眼,看见陆青菏半眯着眼,停止了哼唱,但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力道比之前轻上许多。
顾行洲开口,嗓音有些低沉:“我没事了,你也该休息了。”
陆青菏几乎是瞬时清醒过来,哑着嗓子问了一句:“真没事了?”
顾行洲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感受到指尖上带着的寒意,竟比他捂不热的身体还要冷上几分。
他忙把那小半截手掌一同塞回锦被中,“真的没事了,快些休息吧,眼看都快五更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陆青菏自打穿越后就很少熬到这么晚,被他一提醒也觉得困意席卷而来,裸露在外的手指蜷缩在掌心里,很快意识就开始模糊。
月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大半张脸都掩藏在被下,唯一露出来侧脸和耳朵显得莹润如玉。
顾行洲看的有些痴了,他不由自主地贴近了陆青菏,冰凉的木头贴上陆青菏的侧脸,让她小小地“嘶”了一声。
顾行洲不敢再有动作,屏息凝神了好一阵,直到对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他才慢慢地挪了过去。
直到彻底贴上陆青菏,顾行洲终于叹息般地舒了口气。
轻柔的呼吸打在小偶人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染上些许暖意,曾经挥之不去的噩梦逐渐如潮水般退去。
顾行洲迟来的困倦站了上风,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缓缓闭上了双眼。
床上一人一木偶头对着头紧紧挨着,很快就陷入黑沉的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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