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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击季州(79)
“放箭!”
“盾牌!布阵!”
季州城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目的只有一个,阻止叛军入城。
城外的雪地上,秦同袍一手持剑,一手企图抓住千秋一将她推到盾牌阵中,可是她非但不领情还勒着缰绳挣开了自己的手。那一刻,他看着这个强硬的女人,体中寒气逼心,他想,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千秋一的脾气到底有多么的倔强。
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就是一万头牛都没办法将她拉回头。当然,比一万头牛还有力量的,是花木云的三言两语。
“小一,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每一次,只要花木云这样说,她都会乖乖听话,还会笑嘻嘻的拉着他的手臂摇晃撒娇,她说他是兄长,是亲人,所以不能让他伤心。
“小千!你赶紧回去!就算不回去,也赶紧到盾牌后面!”
眉头紧蹙的秦同袍击在箭雨中穿梭,抗敌的意志虽然坚定,可由于害怕在击打乱箭的时候误伤了她,难免有些畏手畏脚,稍一分神,他的肩头就被射中一箭。
“秦将军!”
眼看着长箭扎入,千秋一赶过去的时候只能看他强装镇定的对自己微笑,心头一沉,勒紧缰绳,孤注一掷般驱马到他身前,以自己的身体为他形成一道□□的挡箭牌。
不是说不再爱他了吗?
她轻声的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让你走,你怎么反而还跑到前面去了!”
为了不耽误行动,他不做二想咬紧牙关就把箭拔了出来,抬首间看到千秋一的背影已经横在身前,大喜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她安危的担心。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敲在心头却带着丝丝温度,与她并肩而立的秦同袍目光柔和了下来,炙热的眼神连余光都好似要燃烧整片大地。
“你担心我?”
“是。”千秋一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你是起义军的领袖,你若有事,军心就散了。我得为我身后的所有将士负责!”
“那我呢?如果不是为了军心,你还会关心我吗?现在的我!”
“大敌当前,生死攸关,秦将军是在说笑吗?”
闪着寒光的翎元挥舞间映着千秋一冷若冰霜的脸颊,她知道同袍滚烫的心意,曾几何时,自己的心比他的还要炙热,可如今的物是人非,世间再无热血沸腾的千秋一,再也不会有爱的热烈的千秋一。苍茫的天地之间,只有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和苦苦找不到归宿的游魂。
有些褪色的灯笼映着暗红的光,季州之战持续七个多月,将士们忙于迎敌,没有时间和精力像往年一样重新糊些大红的灯笼过年。
“哥,我知道你到最后一刻还是相信王上是个心存良善的人,可是哥,你错信了他,更错忠于他!”
刘允接过士兵准备的丧带系在头上,声音中充斥着痛苦与疲惫。
“哥,如果我当初坚持和岑槐一起去投靠孟洵,你就不会死。如果你能早些看透王上的虚伪、假善,你也不会死。哥,到底是我们忠的太愚,还是王上的心太凉?哥,你有没有后悔过,忠于这样的王上,你有没有后悔过?”
瘫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刘允拉着兄长的手贴在脸颊,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过往幸福的片段,疼如锤砸的心已渐渐失去了知觉。
“二爷,将军忠的除了王上,还有百姓。我相信在将军心里,排在首位的……”孙钏吸了吸鼻子,闷哼道,“排在将军心中首位的,应该是百姓。”
“百姓,百姓……季州城的百姓是秦人,城外的大公子也是秦人,大公子身后的秦国将士也是百姓,大家都是同根同族的秦人,却互相厮杀、拼个你死我活……”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允别过脸看着伤痕累累的孙钏,对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人质在手,我可以用他要挟叛军,也可以把他交给王上换我刘氏满门暂时的荣华富贵。”
孙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和着铠甲席地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刘准苍白的脸颊,同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世人皆知战争残酷,可真正领略过其残酷程度的人,又没几个能活着把它当成故事讲出去的,拖着残躯苟活的人,能做的不是宣扬自己的战绩,而是抱着战友冰冷的躯体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还活着,我还要继续打下去,为了死去的战友,为了黎明百姓。
可笑的是,将士也好,将军也罢,都有一个忠君爱国的信念,可真正撑着他们从尸山血海中一次次爬起来的却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既实际所在又虚无飘渺的苍生。
“我想如果将军还在,会选择把人质放了。”
“放了?”
“为了满城百姓,将军可以亲手射杀自己的爱子,难道将军为了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王上,还要亲手献出刘氏满门的性命吗?”摇摇头,孙钏轻声道,“将军是有些愚忠,可他并不糊涂。”
孙钏的话勾起了几年前的记忆,那天的夜晚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呼呼的北风吹打着门窗,兄长盘膝坐在侧踏上,烛光映着他微醉的脸颊,红彤彤的。他微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在主动斟酒的儿子身上,刚毅的脸上浮着慈父的笑容。
“楠儿,你说说忠君和爱国的含义。”
“回禀父亲,儿子认为忠君忠的是仁义之君,爱国爱的是国土和百姓。”
年纪轻轻的楠儿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一样,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严肃,自己还笑他未老心先衰。
“小允,你呢?”
“我?我觉得楠儿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和他的想法有些许不同吧。”
“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就是……”那时的自己有些微醺,头脑一热就脱口道,“何为君?是手握大权的君王?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君是指的天下间的万万百姓,所谓忠君是忠天下诸君。而爱国,是指热爱自己的祖国,也就是山河大川。所以我认为所谓的忠君爱国,就是忠于百姓、热爱国土。这也就是打仗的时候为什么要寸土不让啊!”拍拍酒杯的边沿,自己笑道,“楠儿,先别急着被二叔的文采折服,赶紧给二叔斟酒才是首要大事!”
“小允,如果有一天忠君和爱国不能两全,你会怎么办?”
“土地上生养的是百姓,百姓与土地互相成全,怎么可能无法两全呢?”
那时自己虽经历了平江城的变故,但多少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加上烈酒的作用,根本没有体会到兄长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
为了百姓的生死,是否可以让渡出国土,这才是兄长真正想问自己的吧。像当年的家主,他为了平江城的百姓,选择了放弃。放弃了家和人兴,放弃了荣华富贵,也放弃了世代守护的国土。
如今这个问题切实摆在自己的眼前,自己该如何回答呢?
拒绝了士兵的搀扶,刘允抓着床沿踉跄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再也不会醒来和自己探讨问题的兄长,眼泪滑落的同时,蹒跚着步子走到旁边囚禁秦同泽的房间。
“二爷!”
“他怎么样?”
“已经有军医看过伤,不致命。”
“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
挥挥手示意士兵可以去门外守着,刘允一步步的朝着床边走去,每走一步,就好像时光向后倒退了一阵子,当他走到床边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躺在床上的竟然是像个白面团子的小同泽。
他的头发胡乱洒在枕头上,圆鼓鼓的脸颊上面还挂着斑驳泪痕,粉嫩嫩的小嘴巴即使在睡梦中也撅的老高,肉嘟嘟的小手微微蜷着,好像随时准备抓住来者的衣襟便可以开始撒娇。
“小允叔叔,刘准叔叔为什么不在家?”
“你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你在家,他不在家呢?”
“小允叔叔,同泽长大了也要去战场,帮助爹爹一起守护平江城!”
“对了小允叔叔,你觉得刘准叔叔会喜欢我给他抓的蝈蝈吗?”
小同泽很喜欢追在兄长身后问东问西,他曾说,“除了爹爹、娘亲和哥哥,我最喜欢的就是刘准叔叔了!”
“比舅舅还喜欢?”
“对呀对呀,比舅舅还喜欢!不过小允叔叔你可别和我舅舅说,舅舅会追着我打的。”记忆中他嘟着小嘴,一本正经的抠着手指,“我娘是白无常,我舅舅就是阎罗王,常常臭烘烘的回来,浑身上下都是血,吓人的很!”
“守护城池必是要打仗作战的,你舅舅正是因为英勇,才会经常浑身都是血,你舅舅是英雄,一点都不吓人。”
手指不自觉的抚摸他脸颊上的伤口,刘允无子,也从未体会过做父亲的快乐,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记忆中稚嫩的孩子,他突然生出了一丝疼惜和怜悯。
当年平江城出事的时候,他才四岁半,小小的身子,趴在家主和夫人身上哭的一颤一颤的。
“小同泽,你们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使得大秦国之不国,民不聊生,我是该痛恨你们的,可是……”他叹了口气,为难道,“如果你哥能做个好君王,善待百姓,我是不是该选择忠君,而放弃爱国呢?”
刘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不会留下遗憾,虽然秦同袍也是姓秦的,身上流淌的也是王室的血液,可他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真的推举他做王上,百姓会答应吗?远的不说,就是季州的百姓,又会允许自己开城投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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