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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击季州(73)
“玄觉兄,你听到没,外面好像在整兵!”
千秋一的耳朵一向灵敏,她听到兵甲磕碰的声音身体腾的从凳子上弹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张玄觉看不懂的兴奋。
战争之下,只有急于立功和保家卫国的将士才会略显激动,而千秋一作为已经成为将军的女人,有什么可兴奋的呢?是夺下城池之后就可以挥师南下直攻魏国的热血沸腾?
不,不对。
张玄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言谈举止间,她总是云淡风轻,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个看淡生死的人,难道还会执拗于报仇雪恨吗?如果真的是,那她早该回到平江城,计划着出征魏国,而不是在秦国的土地上挥洒最后的精力。
“外面有蔺桡他们,你身体不好,还是好好休息。”
“谁说我身体不好,我身体好得很!”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扯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千秋一将翎元斜挂在腰间,捞起头盔端着就要往外走。
“千秋一,你就听我一句劝,别去了!”
张玄觉知道除了花木云,军营里没有人能劝的动她,可也知道总得试一试,便连忙起身拦在她身前,敛去笑容,面上是少有的正经。
“千秋一,有蔺桡和同袍在,你还不能安心休息吗?你非要等到自己病入膏肓,连床都爬不起来才高兴吗?”张玄觉说的义正言辞却心虚的很,“我们都知道你骁勇,可是该低头的时候就不要逞强,你这样……”
看着千秋一平静无波兰的眼神,张玄觉有些没由来的有些心慌,倒不是害怕这空洞洞的眼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眼前浮现的却是寸草不生的千秋府,那股子荒凉,正如她此刻的眼神,空空荡荡,万物不生。
“玄觉兄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让开了吗?我要去战场,谁也拦不住!”
千秋一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擦肩而过的瞬间,张玄觉紧紧抓住她的小臂,虽未言语,却也不打算轻易放手。
“如果你死了,你想过同袍吗?你想过花木云吗?你想过外面对你忠心耿耿的魏兵吗!”张玄觉的声音是他也没意识的恳求,“千秋一,从前你是最识大体的,秦凉言那般为难你、作弄你,你都顾全大局,如今……怎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一番呢?就算你与同袍已经恩断义绝,那花木云呢!他为了保护你而惨死,难道你就这么着急去九泉之下见他吗!你觉得他见到你会高兴吗!”
指着不远处的灵位,张玄觉粗鲁的扯着她的手臂,直至将她拖拽到灵位前面才松开了手。
“千秋一,就算你想和他们团聚,可他们并不想这么早就见到你啊!挚亲之人,想的盼的,只是让你活,好好的活,你到底知不知道!”
这番话是说给千秋一的,曾几何时,也是木玄空一遍遍说给自己的,大火蔓延的寝殿,是年幼时夜夜不曾缺席的梦魇。
刚补了朱漆的灵位在蜡烛的光辉下折射着清冷的油光,棕色的牌位、红色的字,白色瓷瓶中是家人唯一留存于世间的痕迹。如果连自己也死了,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念着他们吗?
摇了摇头,千秋一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她直愣愣的盯着灵位前的白色瓷瓶,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只是这股子寒意早已不会让她再感觉到难过,更不会流淌出眼泪。
身体里所有的泪水,都在家破人亡的半年后流干了,如今剩下的只有这副空荡荡的皮囊,要是哪天连这皮囊也冷却,就是真的解脱了吧。
这样想着,双脚已经下意识的绕过张玄觉走到了帘帐前,她抽出翎元,用雕刻着月季花的剑鞘撩起帘帐,看着外面整齐有序的士兵一排排的集结,空荡荡的内心平静如水。
“好,你大仁大义,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不为死的想,千秋一,你为活着的想一想好不好!”
说不上因她的油盐不进而生气,但心里着实堵着一口气,张玄觉气呼呼的快步跑过去将帘帐扯下,紧逼着步子让她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
“你明知道起义军中将近二十五万魏人以你为领袖,你却这样不管不顾的冲锋陷阵,还拖着这一副残躯……”
看着她的白发,那些难听的话哽在喉咙里,无论张玄觉怎么想发声,都像被鬼附身一样言语不出。
“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死了,魏军也会大乱,到时候别说夺天下了,同袍说不定连自立为王都做不到,那就是你想要的自相残杀?”见她不语,张玄觉继续道,“你为了帮助同袍稳军心,宁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为的不就是避嫌、给魏军一个交代吗?可你如今又这般寻死一般的在战场上死撑,为的又是什么?如果你心里就想同袍输的一干二净,那就早动手,何必一边守着,一边又破坏着!”
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千秋一从没想过给任何人添乱,更没想过给起义军搞破坏,她想的只不过是帮住起义军快点夺下秦国的一座座城池,在自己还有命的时候,帮助他加快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
哪怕……哪怕自己无法亲手为家人报仇,都已无所谓,可是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如果我不冲在最前面,你觉得魏人会跟着你冲锋陷阵?”
挣扎与痛苦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转瞬即逝,银白色的发下仍旧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张玄觉看着陌生的故人,心中的仙楼轰的一声尽数倒塌。
眼前的千秋一,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他忍不住想,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这个曾经笑靥如花的女人。
掰开张玄觉落在小臂上的手,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从旁边绕了过去,只是为了防止他再次伸手阻拦,千秋一走到帘帐前,冷冷的留下几句诛心的话,才头也不回的跨着大步走了出去,徒留张玄觉在原地进退两难。
“如果你是真的为了秦将军着想,日后就不要同他一起做些未经脑子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坐镇后方的,有些人如果不冲在第一线,就会有一群人跟着溃散,我有花城珏,你也有,可是,你的没用,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不是吗?”
她知道自己有花城珏,是花木云告诉她的?还是蔺桡?她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是为了让自己不为难她才出言威胁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或许,她像霍刀一样,只是简单的证实一下?
想起霍刀,自从那天她雨夜中质问几句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曾几何时非常活跃的黑衣人也安静了下来,是有更大的动作,还是真的销声匿迹了呢?
“千秋一!”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自己此番任务是拦下千秋一,所以他一边喊一边连忙撩起帘帐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蔺桡已经拦住了主动请缨的千秋一,并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命令南宫淳尚带她回到营帐里休息。
“此次主力是陈人和秦人,将军方面由我和同袍出征,你先歇着,等我们俩不行了,你再补上。”
蔺桡微微含笑,视线落在她白发间那支暗红色的玉簪,那曾是花木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每每夕阳余晖洒下,都将簪子衬的如火般美不胜收。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师傅在,你不放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乖乖去休息。”拍了拍她纤弱的肩膀,蔺桡转头对淳尚道,“给她熬碗粥,然后看着她把药喝了,这个任务,能完成吗?”
“淳尚保证完成任务!”
冬日里最不缺少的都是阵阵的冷风,若是树上有些积雪,便一并裹挟,或轻柔飘下或呼啸而落。
“姐,咱们回吧,外面风大。”
“同袍,你来了!”
淳尚刚要拉着千秋一回去,余光中见秦同袍穿着铠甲走了出去,毫不掩饰对他的成见,不悦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不屑。
“姐,咱们回去,淳尚给你熬粥。”
没有回答他的话,双脚也没有转向而行,千秋一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蜡黄、下巴尖尖的男人,一日未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视线下移,他的手上包裹着白色棉布,显然是受伤了。
千秋一忍不住想:他是在交战中受伤了吗?
双唇蠕动,很想问一问他的伤势是否严重,可是抬首间看到七星风尘仆仆的背着一个包袱正朝着自己走来,便悻悻的低下了头,打消了这个关切的念头。
“走吧。”
“嗯!姐你慢点,我扶着你。”
将她冷漠的神色尽收眼底,秦同袍紧紧抓着长矛,直至伤口崩裂渗出血来,钻心的疼痛使得他额间布满了细汗,也正因为这股子疼痛才使得他勉强忍住了过去攀谈的冲动。
转身的那一刻,明显有什么破碎的东西又碎了几片,秦同袍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仍旧是生人莫近的冷若冰霜,可是蔺桡看得出,他火热的内心此刻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同袍。”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患,张玄觉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习惯性的为他拽了拽衣领,又拍了拍铠甲上的翘片,才撇了撇嘴,眸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玄觉,照顾她一下,麻烦你了。”
“她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张玄觉担心道,“刘准气势汹汹而来,你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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