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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击季州(72)
“哑巴,等下就要出征了,这一战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别给叛军送人头啊!”
孙钏一边擦拭已经锃亮的长矛,一边昵着神色异样的周跃,他注意到从杀了苏吟那天开始,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就变得闷闷不乐、失魂落魄。
“哑巴,你有点不对劲你知道吗?”
“哑巴!我和你说话呢!”
“嘭!”
故意将长矛仍扔在地上,可如此响声之下周跃仍旧没有抬起头看看自己,孙钏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孙六斤和战死的张喜旺,再看着眼前这个三魂丢了一个半的周哑巴,愤怒的火苗蹭蹭的窜起。
他来不及思索,双手已经将周跃从椅子上拽起,四目相对间,他故意扑哧一声笑出来缓解尴尬,可周跃还是沉着脸,没有反抗,也没有反问什么,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周跃!”
“你丢魂了?”
“你疯了啊!”
敛去笑容,拳头高高举起,孙钏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反复追问他也不说,连日来的耐心早已消耗殆尽,可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在他脸上的时候,还是及时收住了。
“周跃,我孙钏虽憨却不傻,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可就是我再笨也看得出你不对劲!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了,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情,马上就要出征了,我希望你不要托将军后腿,更不要想着为叛军效力!”狠狠松开手,孙钏冷冷的警告,“将军已经失去了很多,你别再给他添堵,就算是你周跃对将军、对季州城最大的仁义了!”
耳畔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周跃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猩红的眸子落下一颗滚烫的泪水。
兵临城下的敌军已经围困了季州半年有余,若非紧邻季州的苗州倾囊相助,季州的状况定要比现在差个几十倍。
刘准站在城墙上看着不似往日热闹甚至有些冷清的城内,默默的擦拭被风吹出的眼泪,心中所想更加坚定!
不管两日后王上的定罪论刑是杀是剐还是软禁终身,自己总是要对城中的百姓负责,按照苏府小斯阮植的说法,王令昨日就应该到了,如今迟迟未来,不是被弟弟扣在了苗州,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若是有得选择,自己真希望是出了意外,这样弟弟还能落个周全。
“让你差人去苗州的将军府,人可出城了?”
“回将军,一个时辰前就出城了。”
“嗯,按照路程计算,小弟若快马加鞭,今晚就能赶来季州城坐镇。”
气鼓鼓的孙钏想和将军说说周哑巴的事,可当他看到将军刚毅的侧脸,牢骚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反复的自我告诫:战事吃紧,自己不能在战前给将军增加心理负担,加上自己和周哑巴共事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起码的信任还是有的。他不会背叛将军,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这点自己可以用性命担保,只是……他如此失魂落魄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苏吟吗?
“我有个弟弟……”
脑海中突然闪现周哑巴的这句话,孙钏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震惊。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夏夜,周跃喝多了,嘟囔了好几遍,可是当自己追问他弟弟在哪里的时候,他又缄口不言,难道……
孙钏不愿意再往下想,虽然知道就算苏吟是周跃的弟弟,周跃也不会因为亲情背叛将军,可若苏吟真的是周跃的弟弟,周跃是在杀他的时候就知道、还是杀了之后才知道……
“你有话想说?”
“没有,没有。”
摇了摇头,孙钏扯出一抹笑容,两人对视一眼,没有闪躲,眸中均是凝重的思虑,宛如此刻灰暗的天空,沉郁、晦暗。
半个时辰之后,季州城门前,一支由刘准亲自率领的百人敢死队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整装待发。
冷风吹过,卷起鬓边的碎发,刘准看着这群愿意陪着自己深入敌营、主动赴死的军人,心中感慨万千。他仔细的看着每一张刚毅的脸,他们其中有的人才十五六岁、有的已经三十八九,有的人已经儿女双全,有的人茕茕孑立……他忽然想到死在自己手中的儿子,稚嫩未退的儿子,身经百战的儿子,忠君爱国的儿子,宁死不屈的儿子……
楠儿,爹对不起你。
与满城百姓相比,爹只能选择对不起你。
“诸位将士,刘准感谢你们能够在家国危难之际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刘准代季州百姓,谢谢大家了!”
说着他已经深深的鞠了一躬,众将士见状也纷纷抱拳鞠躬回礼,铠甲摩擦的声音,粗狂中带着一丝不属于男儿的细腻与柔情,像晚春的流水,看似微凉实则已经温热。
“但是在出发前,刘准还有一事相求!”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着大家都一丝不苟的盯着自己,视线流转在一双双毫无退缩之意的眸子上,他的心中流淌着气吞山河的震撼,只是这磅礴的震撼中还夹杂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手足的疼惜、不忍。
“这一战,有去,却不一定能回。如果你们现在有谁后悔了,可以离开!我刘准用项上人头担保,没人会责怪他!更不会有人将这件事说出去!”
说罢,他摆了摆手,孙钏将准备好的满满一托盘金元宝端了出来,众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刘准,面对金银财富,毫无垂涎。
“想走的,每人一锭五两的金元宝!”
裹挟着颗粒状积雪的风如监军官一般审视着每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他们决心坚定的看着刘准,眼神比刚刚更加刚毅。
“誓与将军共存亡!”
“誓与季州共存亡!”
“属下等愿为固守大秦江山,魂葬疆场!”
挺拔如松的身姿,恢弘的气势,每一个嗓子都像一支吹响冲锋的号角,百余名死士早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明亮的眸子中没有自己封官加爵的未来,只有国泰民安的来世。
“好!诸位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刘准眼含热泪,再一次抱拳拱手,“诸位兄弟,刘准对不起你们!来世,刘准愿为诸位效犬马之劳,以报无衣同袍之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无衣》是一首深深烙在秦人心中的诗歌,刘准刚起了个头,众人就异口同声的背诵起来,声音激昂慷慨,似要将天也撕个口子。
是的,他们同仇敌忾!
他们保家卫国!
他们必须为这座即将倾塌的城池做些什么!
“传我军令!出城杀敌!”
“杀!”
震破天际的嘶吼声,唤起了本就清醒的百姓,他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拎着早就准备好的五花八门的武器守在家门口。他们目光炯炯,神色凝重,竖起耳朵紧紧的盯着城门的方向,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能狠狠的扑向敌人,哪怕用撕咬的,也誓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来。
血流成河的颍州城,魏人能做到的与城池共存亡,骨头硬了几百年的秦人自然也能做到!
与在城内的嘶吼振奋不同,出了城门的季州将士们仍旧保持着最饱满的精神,只是默默的闭上了嘴,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和铠甲厮磨的低语,他们心有灵犀的选择用安静来代替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场厮杀。
此时的起义军大营内,蔺桡始终为眼下的沉静感到发自内心的不安,依照他对刘准的分析与了解,这不是个能被动挨打的人,更不是会选择窝在城里甘心等待灭亡的主,那么作为暴风雨前的宁静,自己能做的除了保持更高的警觉性,还有什么呢?
主动出击吗?
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高台上面色严肃的秦同泽,又瞥了一眼闷在营帐内与木玄空探讨医书的秦同袍,余光中是安静如墓的千秋一的营帐。眼下军队中的士兵们看似和平共处,可谁都知道,他们暗中较着劲呢!
陈人有自己压制还安稳一些,秦人和魏人的仇恨已经到了暗潮汹涌的地步,稍不留神就会火烧连营。
魏人因为花木云的亡故始终对以秦同袍为首的秦兵有意见,而他们唯一的精神领袖千秋一又与秦同袍退了婚转嫁花木云,魏人从骨子里本就对秦国领土没什么兴趣,如今没了牵绊,更没有义务陪着秦人拼死拼活了。
但他们也明白现在不是揭竿而起的时候,没有主心骨的倡导,他们四散开来只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所以他们在等,只要千秋一一声令下,近二十五万的魏人就能头也不回的撤离起义军,自立山头。
“蔺兄!”
“陈兄。”
客套的点了点头,蔺桡看着面前沉稳的陈文林,不禁惑从心来:他也是魏人,可自己却从他身上看不到对秦人的恨,反而他对秦同袍还很客气,是那种带着一丝恭敬的客气。那么这股子恭敬的客气是否可以类推到其他少数魏人呢?
“蔺……”
“别说话!”
蔺桡扫了一眼不知所云的陈文林,突然整个人蹲在地上,将左手贴于地面。细微的震动使得他平静的眸子中瞬间充斥着异样的兴奋。他抽出夜寻,直指晦暗的天空,大呵道:
“传我军令!集结五千精锐士兵整装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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