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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人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无崖问道,见他气若游丝,便觉方才说的不妥——现下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啊!
不过此时是夜间,想要外出寻些草药怕是行不通,更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草药,于是就近拔了一棵石头缝里长出的野草。
无崖看看手中这株硕大鲜美的草,又看看这个行将就木的“不速之客”,心中默念:这地方人杰地灵,能把它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你也不会死。
她心中闪过一丝慰藉:既然药草和野草都是草,应是没关系吧?
想着,她先是将那叶片揉碎轻轻覆盖在了几处较大的伤口处,然后忍痛撕下了自己本就单薄的衣裙,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好了结。
“有点丑,嗯……”无崖摸着下巴打量着她打的那几个结,突然开朗道,“没事没事,这不重要。”
这人被无崖折腾了良久,终于睁开一只眼,他嘴里不断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奈何使不上力。无崖见状,便将耳朵凑过去,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他翕动着嘴,“别碰……我,滚……”
无崖摊了摊手,调侃道:“得,这就是好心没好报?”一边说还一边上手正了正绑在他伤口歪斜的蝴蝶结,“你现在动不了,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你的话可不中听,我也不必听。”
无崖嘚瑟的嘴脸落在他眼下,他心底怒意渐增,可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窝囊的瞪她一眼。
无崖见状,毫不留情的笑道:“小样儿,你气不过打我便是。”分明知道他虚弱的不成样,这话叫他听了去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虽这么说着,无崖仍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倒,挑了块平整的石头,搁置上他的头。她轻轻捧着他的头,只见其耳上勾着一块半拳头大的鹿形玉佩,与他全身藏青色服饰格格不入。
“这不是我的玉吗?”无崖心里忖道,随后稍一思索,似乎有些眉目,便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深夜,无崖收拾好被这位“不速之客”不小心打翻的供台,不禁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果然,某个神会受欢迎,一定是这个神自己很会经营。”她认同的点点头。
不多时,她伸了个懒腰,“困了。”余光霎时间瞟到地上那个半生不死的人,只好缴械,“好吧,好吧,就守你一晚。”语罢,她吹灭了红烛,盘腿坐在他身旁,借着月光反射雪地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细数着他浓密黢黑的睫毛,不住的“钓起了鱼”。
无崖蜻蜓点水般磕着头,在无聊的黑夜中,血的腥味不住弥漫,一切很平静,一切又很躁动。她感知到身前的男人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于是赶忙去将蜡烛点上。
只见那些被包扎的丑陋的青布被染上了血迹,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血没被止住吗?这怎么办?”听闻最近村里来了个走方郎中,无崖立马打定主意,上手就将他扶起,又费力将他抱起。只是支撑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子就有些力不从心,再者他还不住的挣扎,别说去找人,走出山洞天估计都亮了。
“而且就算我扛着他走出去了,能不能找到那个郎中还不一定呢。”于是决定放弃这个主意。刚要把人放下,他剧烈的挣扎使得无崖重心不稳,连带着他向后跌去。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谁知他陡然使出一力,硬生生将无崖调转了个方向,狠狠压在石壁上。
杂乱无章的喘息声萦绕在无崖的耳边,一个庞然大物抵在自己身上,根本动弹不了。他那抽痛的呻吟让她感觉通身罩了一层乌云,满是阴雨间的迷蒙。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
无崖觉得有些好笑:你问我是什么人?我还想问你是什么人呢?
他又问:“是他吗?来……杀……”费力挤了半天,最后一个“我”字只有一个嘴型,没有声音。
无崖被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疑惑道:“什么?”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压在身上的力道陡然轻了许多。
“他松了口气?”无崖正想到,他好似耗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忽然一口淤血自口腔喷薄而出,而后,洞中回荡着他那孱弱的呼吸声。
无崖真怕下一刻他便一命呜呼了,赶忙蹲下去推搡,他费力道:“你是……神吧,借你的神像一用。”说着,也不等对方回应,自顾化成一道光影钻入神像中。
神像对凡人而言只是代表神的外物,没什么特殊,但对于神来说,之所以极力维护自己的雕塑,并非只要面子,而是神可栖息在神像之中,不仅仅是个安身之处,还是个修行之地。
“他是神?”无崖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一会儿,她便从这新鲜劲里缓过来,只是为平淡中遇见的意外感到些许欣喜,“希望他能治愈自己。”
不自觉间,她竟然朝自己的神像祈祷起来,反应过来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洛川神岩中,善水睡在冰凉的地上,却没有觉得冷,恰恰相反,反倒感觉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异常温暖。她从梦境中慢慢清醒过来,入眼看见白花花层叠的衣领,一惊,手忙脚乱的从巫厌的怀中挣出来。
凭这么一搡,巫厌顿时就醒了过来,他不知所以然,问道:“怎么了?”
善水就像一壶烧开的热水,尚在余热中没缓过劲来,幸好有黑暗,无形中为“好面子”的人类筑起了屏障。她脑子飞速转动,难怪会在梦中听见奇怪的呓语,也难怪她不觉得冷,原来是自己不要脸的钻进了别人怀里。
哈哈,老天真爱开玩笑!她忙摇头,“没什么,做噩梦了。”
巫厌坐起身来,略一思索,道:“你把头绳取下来。”善水不解,但依旧照做。
巫厌接过红绳,将一端绑在自己手上,另一端递给她,“这样,你害怕的手舞足蹈时我就能感觉到,当然,你也能感觉到我。”
善水疑惑的接过另一端,“有什么用?”
“让你知道有我在,会很安心。”他语气保持轻快,似乎真的以为善水在恐惧。
虽然善水觉得这样做很蠢,但又不想辜负了他的好心,而且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冷钻到他怀里,醒来后还推了他一下撒谎说是做噩梦吧。
她利索的系好红绳,迅速躺下道:“好了,睡吧。”颇有掩饰心虚的嫌疑。
巫厌轻笑一声,随即躺下,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背对着他触手可及的身影上,往事一点点析出。
善水很快又进入了梦中,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明显感觉到有双眼睛在背后观察自己,或许之前就有但没那么强烈。
回忆和梦境仍在交叠,在剥开沉重的迷雾后,画面逐渐清晰可见。
“你好了吗?”无崖刚从外面回到洞中,手中的裙子被她揽成碗状,装着不少鲜红的果子。
“距上次巫厌受伤应该已经过去几天了,他在神像里待了这么久,不吃不喝?”善水作为旁观者视角,习惯性以人类的身份去忖度神。
这时善水才发现,自己虽然不能操纵记忆,却已然与无崖融为一体,强烈感受着她的情绪。
天早已黑了,否则那位“不速之客”绝不会从神像里出来。无崖捧着野果笑容灿然的说道:“来尝尝吧,都是我平常会吃的果子。”
对方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压根不理她。无崖见他身上的伤口恢复了不少,只是脸色还颇为苍白,就想起人类大病以后都要吃点好的补身体。她低头看看自己捡的这些野果,突然觉得十分寒酸,便将主意打到了贡品上。
但当她抬眼去看时,供台空空如也,她一瞬间恍惚,眨巴着看向这个孱弱的男人,“你……”憋了半天,她才说道:“胃口真好……”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又愤怒又同情。
良久,洞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无礼,可怜的无崖。”善水看着曾经的自己,深深感受到做梦的无力感。
“不速之客”满面嫉恶如仇,别看他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苍白,现在可谓是黑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天要塌了。
“外面风雪大,而且天黑了完全看不清路,你就这样走出去,怕是撑不住。”无崖见他要走,本想不管他的,毕竟他竟然吃了贡品,还是自己都不敢吃的人们献给自己的贡品,可她太容易心软,还是劝道。
对方听罢,果真收住了腿,他退回原地,余光瞟见无崖正拿着一串马桑果吃得得劲,波澜不惊道:“你吃的果子有毒。”
无崖手一滞,嘴上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脑子里滑过几个想法:继续吃还是停下?自己是神,吃下去也没事,毕竟她这么干十五年了,不吃的话就没有食物裹腹,虽然神吃不吃都无所谓。她看着怀里的果子,坚决不能浪费,于是继续吃起来。
她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对面也没再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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