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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谢落梧握着那只血迹斑斑的断手,站在刺目的阳光下,却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待丫鬟们搀扶着几近昏厥的宋晚禾往客房去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心头百感交集,悲伤、愤怒与悔恨如潮水般涌来,竟让她一时语塞。
眼见楚流璟欲上前安慰,她连忙抬手制止,独自一人默然走向卧房。
折丹明明有自己的计划,她虽穿到这本书里,却也积极面对一切。
谢落梧悔不当初,如若知道是这般结局,她宁愿从未认识过折丹。
如此这般,她在悲伤中挣扎许久,直到第二天天色清明,她才倒头睡去。
待她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然而她痛思一切,心中却涌现出新的希望来。只要折丹还活着,她就一定要将人救出来。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会去讨好所谓的主角,再也不会屈从于所谓的剧情。她要杀了林意梦,她要杀了太子,她要彻底改写原书结局。
即便永远回不去现实世界,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折丹送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难压制。
谢落梧终于振作起来,她唤来小灵梳洗更衣,待整理妥当后,这才开口问道:“晚禾县主可安好了?”
小灵原本忧心忡忡地守了一夜,此刻见谢落梧虽面带倦色,却已不复昨日的颓唐,不由松了口气:“县主一早便醒了,方才在花厅与王爷说了会子话。只是想起长公主,又哭得伤心,连早膳都不肯用。”
谢落梧闻言轻拍小灵肩头:“带我去看看,正好有些事要与王爷和县主商议。”
二人行至花厅时,正见宋晚禾伏在楚流璟肩头啜泣。谢落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丝不悦。
她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早已对这些纸片人产生了真情实感。
“县主请节哀。”小灵机灵地奉上茶盏,“奴婢给您沏了热茶,且润润喉罢。”
宋晚禾这才惊觉有人到来,慌忙拭泪起身,由着小灵将她扶到石凳旁坐下。
谢落梧自顾自落座,目光掠过花厅石柱上缠绕的枯藤,将昨夜思量的计划又在心中细细推敲一遍。
楚流璟递来一盏新茶,温声道:“落梧,莫要太过忧心。”
小灵忍不住插嘴:“可不是,该哭的时候要搂着人哭才好。”
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小灵慌忙躲到谢落梧身后。她原是心疼宋晚禾,可没想到就这么片刻功夫,见宋晚禾紧抱着楚流璟,不免替自家姑娘抱不平。
谢落梧无奈的拍了拍小灵手背,寻了个由头支开她:“去街上买几样点心来。”
待小灵离去,她这才正色看向二人:“如今可以确定,长公主和驸马,以及折丹都在太子手中。”
宋晚禾急忙用绢帕拭泪:“我爹娘……他们究竟被关在何处?”
“明珠殿。”谢落梧沉声道。
上一世,林意梦便被太子妃关在明珠殿中,折磨至死。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搜寻长公主下落,京城内外几乎被翻了个遍。若人还在京城,必定是被藏在东宫之中。
而东宫之内,除了明珠殿,谢落梧再想不到别处,
她将这番推断简要说出,因着宋晚禾在场,便略去了重生之事。好在宋晚禾一心牵挂父母安危,并未深究其中关窍。
“我要去救他们!”宋晚禾倏地起身,语无伦次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嫁给太子,只要他能放过我爹娘……”
一直沉默的楚流璟忽然冷声道:“手都被砍下来了,还能好到哪里去。”
花厅内顿时一片寂静。谢落梧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温声劝慰宋晚禾:“即便你委身于他,也救不了你父母。太子要你全心全意对他,再不让你有其他人,哪怕是长公主和驸马。”
宋晚禾惊得脸色煞白,颤声道:“他……他怎能如此?”
谢落梧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所以,我们只能杀了太子。”
“什么?”宋晚禾与楚流璟异口同声。
宋晚禾的惊惶尚在情理之中,可楚流璟也这般诧异,倒让谢落梧有些意外。她侧首望向他:“你惊讶什么?”
楚流璟眸光微动:“只是没想到,你不是一直想要维护剧情,走到结局,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落梧苦笑道:“都到了这种时,能不能活到结局怕是还要另说。”
楚流璟颔首道:“你有何计划?若没有,我便直接杀进东宫,砍了太子,再逼父皇退位。”
“首先,你不要夹带私货。其次,太子岂是这般好对付的?”谢落梧摇头,“若真如此容易,他早就死在你的剑下了。”
二人这般大逆不道的对话,说得却如同闲话家常。倒是坐在一旁的宋晚禾,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谢落梧继续道:“强攻不可取,潜入也行不通。他既能砍下一只手,就能砍下一颗头。依我看,此事还需智取。”
“你有了计划?”
“没有,但有人能帮我做成这件事。”
不待楚流璟追问,她忽然拍案而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倒要看看,这太子是否真能一手遮天!”
“你在说什么……”
“我要告御状!”谢落梧朗声道。
她拽过楚流璟的衣袖,踮脚在他耳边低语。可话未说完,便被楚流璟捂住嘴巴,冷声打断:“不行,太危险了。”
“我还没去做呢,你便在这里打退堂鼓?”谢落梧急道,“若是按你说的那般,他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又当如何?”
楚流璟垂眸打量着她凌乱的发髻,知道她对吃。他轻叹一声,伸手替她将歪斜的玉簪扶正。
“别动。”他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万万不可涉险。”
谢落梧展颜一笑:“怕什么?大不了重头再来。”
楚流璟望着她倔强的眉眼,终是无奈应允。
他二人一举一动,全数落在宋晚禾眼里,只令她倍感心酸,竟不知如何搭话,只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
她实在是想不通,当初楚流璟百般远离于她,如今却愿意同谢落梧这般亲昵,甚至换了个性格。
明明,她同那谢落梧,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
明珠殿内,周砚知替折丹换了手上的药,另送了一些餐食。
折丹气息奄奄,嘴唇苍白开裂,人又发起了高烧。
她时睡时醒。
睡的沉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露出微笑,甚至发出轻轻的笑声。可她醒来时,望到灰尘遍布的潮湿房间,瞬间便被扯回绝望。
她无力的躺在杂乱的茅草上,看见周砚知靠近,浑身颤抖,不断后退。
周砚知无奈道:“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你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
折丹一言不发,反而蜷缩起身子,余光穿过凌乱的发缝,偷偷看着周砚知。
“别害怕,先喝些药吧。”
周砚知说着,便从食盒里捧出一个茶杯,轻轻递给折丹。
折丹木然的伸出手去,她望着空荡荡的手腕,顿时惊醒过来,原来她手掌已被砍了下去。
她顿时被不存在的疼痛攫住感知,几道粗重的呼吸后,又朝着角落缩了缩。
周砚知心痛无比,他亦觉得迷茫,全然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为何又成为这样的人。
他如今,竟然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来。
若是折丹有罪,按罪当杀,那便是杀了,可——
周砚知咬了咬舌尖,他不知折丹何罪之有,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宋晚禾的下落?
“我喂你,不要怕。”他轻声说着,便将那碗汤药送到折丹唇边,好似对她说,又好似对自己说那般,“我会治好你的病,待太子找到了宋晚禾,除掉楚流璟,我定护着你离开皇宫。”
可这句话落在折丹耳里,并未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折丹抱着膝盖,将视线从周砚知脸上移开,却又落下两滴眼泪。
“我不知宋晚禾现在何处,我真的不知道。”
周砚知极小心的接道:“是。”
他自然知道这点,只因宋晚禾被他放了出去。
他那日将装有手掌的包袱挂在牌匾之下,却并未离开,只呆在暗处静静观察。
果然,没多大会,一名身穿灰衣的小厮便走上前来,不经意的换下那个包袱,匆匆走开。
若非周砚知一直呆在那里,又若非他没有那般细致的观察力,定不会放在心上。
他见那小厮身材瘦小,走路姿势分外刻意,便悄然跟了过去。
那小厮停在一幢偏僻的宅子前,轻轻敲了三下门,门便被打开了。
由那狭窄的门缝里,周砚知看见了宋晚禾弹出来的半张脸。
他对宋晚禾并不熟悉,可那张同谢落梧一模一样的脸,实在是让他移不开眼。
周砚知带人围了宅子,杀了紫烟,却在看看见仓皇而逃的宋晚禾时,起了恻隐之心。
他同谢落梧青梅竹马,早私定终身。
但凡平常女子与谢落梧有三分相似,他便心生怜惜,更何况是与谢落梧那般相似的宋晚禾。
他甚至没有犹豫,便收兵回宫,对太子只说:“属下未曾看见可疑之人。”
折丹强忍着哭腔,道:“我……我活不了啦,我怕死,我怕死啊——她死了那么多次,她……她要多害怕啊……”
周砚知一怔,不明白折丹在说什么,只当她怕的糊涂了,叹了口气道:“这于你的确是无妄之灾。”
却听折丹抽了抽鼻子,哀求他道:“你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谢落梧会死的,我不想让她死……我想让她活下去,我想让她回家……”
她数次哽咽,终于语不成声。
她自不会想到,她的无心哀求,竟扎进了周砚知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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