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

　　郑姝月那晚确实送王越回家了，但是她不傻，打了辆车将王越送到家楼下后，打了个电话叫他的家人给他接走了，都没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所以你把王越送回去后就去找陆献了？”林霁晓问。

　　郑姝月“嗯”了一声，欲言又止，将手握拳挡在嘴前，但那笑意还是藏不住从眼角溢出。

　　林霁晓顿时猜到什么：“那你们昨晚……”

　　郑姝月用手捂着放不下的嘴角，偏过脸点头：“嗯。”

　　林霁晓第一次见到郑姝月这样神情，在她的眼中，郑姝月像个为爱冲锋的女战士，爱恨都热烈，从来不像今天这般脉脉如流水。
　　郑姝月的经历将她塑造成一个勇敢、坚定的姑娘，时常让人忘记她其实还是个只有21岁的小女孩。

　　林霁晓很高兴能见到她的这一面，毕竟在这个推着你长大的世界里，做回小孩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遇见一个能让你做回小孩的人同样也是。

　　“那这一次你们还要像从前那样么？”林霁晓小心翼翼地询问。
　　郑姝月摇了摇头：“不，陆献说了，这一次我们不要再藏藏掩掩的了，他还说今晚要请大家吃饭，把我们的事告诉大家！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在谈恋爱！”

　　郑姝月忍不住越说越兴奋，声音越大声，引来几个顾客好奇的眼光，林霁晓拉住她的手，“嘘”声说：“好啦姑奶奶！再说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你们谈恋爱啦！”

　　晚饭点到，几人准备从“静海”出发前往陆献订好的饭店，这其中除了当事人外，只有林霁晓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小野趿着拖鞋，往沙滩外走：“你说今天还真是奇怪哈，献哥平时连饭局都不参加几个的人，居然主动请客了！你知道为啥不？”

　　郑姝月和陆献走在部队最前方，沈一屿关店门被落在后面，马小野和林霁晓在中间走着。

　　林霁晓故意逗他：“为啥？”
　　“我问你呢！”马小野说。

　　林霁晓听后笑道：“你不是说这附近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么？怎么？不知道你献哥今天为什么请客啊？”
　　马小野努努嘴：“我问了，他不说。”
　　林霁晓装蒜：“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肯定更不知道了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外走，忽然逆光中跑近一个人影。
　　林霁晓借着昏暗的光线，认出来人，正是罗薇。

　　她神色慌张，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马……马小野。”

　　尾调甚至带上了哭腔，这令马小野有些失措：“你……你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我……我出来遛糯米，然后来了个电话，我就那么一小会儿地时间没看它，它……它就不见了！”

　　林霁晓这才注意到罗薇手上的遛狗绳。王霖周婧夫妇平时经常带着糯米来这附近散步，而今天她听闻他们已经启程开始蜜月之旅，罗薇应该是帮他们出来遛狗的。

　　“你们有看见过糯米吗？”罗薇急切地看着林霁晓和马小野，多么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

　　但很可惜他们从始至终都没看见过糯米的身影。

　　“怎么办，明明这附近我都找过了啊糯米它还能去哪？”罗薇急得手抖止不住颤抖，泪水悬在眼眶里，“我不会真的把糯米搞丢了吧，这我哥回来我得怎么跟他们交代啊，完了，我……”

　　林霁晓急忙安抚她，阻止她的思绪再往坏处飘：“你先别急，这样，你先回家看看，说不定糯米是往家跑了呢？这附近交给我们，我们帮你找，有消息了我们及时联络。放心，镇子不大，糯米对地形也很熟，不会跑丢的。”

　　有了林霁晓这话，罗薇像吃了颗定心丸，至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抓着林霁晓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好的霁晓姐，那我现在先回家，有消息了请你们一定一定联系我！麻烦你们了！”

　　林霁晓后把消息同步给了众人，饭局取消，五人兵分五路投入到寻找糯米中。

　　象盱镇大路不多，更多的是各种弯弯绕绕的曲路和街巷，像血管一样彼此连接，遍布小镇，这样的路况找起来最困难。

　　林霁晓用手机照明，一条条巷子挨个搜寻，有些巷子已经很老了，两旁的住宅闲置着不住人，林霁晓呼唤着糯米，声音在空旷的巷子回荡。

　　忽然，她脚下踢到什么，滚到墙边发出金属清脆的声响。
　　她循声看去，那是一个滚轮，轴心处连接着一截撑杆，刚才的声响正是撑杆撞击墙面发出的。

　　林霁晓将其捡起，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觉得好不眼熟，就在这时，从某个角落突然传来阵响动，只一瞬，但被她精准地捕捉，那是种类似桌椅被挪动发出的声音。

　　“糯米？是你吗？”

　　林霁晓的右手边正有一座被荒置的老宅，大门虚掩。

　　她边说边推开门，院子里落满了枯叶，角落里摆着几件废弃的家具，衰败的画面刻满沉寂，一个活物的影子都没见到。
　　正当林霁晓怀疑刚才的响动只是她的幻觉，一个身影倏然从黑暗中腾起！朝她扑去！

　　林霁晓反应过来时，口鼻早已被人用布料捂住，挣扎之间，她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早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是哪里！”

　　林霁晓被扑鼻而来的腥臭味呛到，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简易搭建的仓库，四五十平方，角落堆放着笼子，关着数不清的狗，这些狗的状态很不好，奄奄一息，仓库正中间吊着一个惨黄的灯泡，映出地上干涸的黑色血迹。

　　墙边摆着一个破掉露出里芯的皮革沙发，三个男人察觉到声响，恶着脸看向林霁晓。

　　林霁晓一眼就认出，那坐在中间的，居然是她的旧仇人孙聚财！

　　显然孙聚财也已经认出了她，林霁晓被绑在椅子上，孙聚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她走来：“好久不见啊，小妹。看你这眼神，认出我了吧？”

　　“你到底想干嘛？”

　　孙聚财脚步停住，和其他两个人像座大山挡在林霁晓面前，将她罩在黑暗中：“我干嘛？我没想干嘛啊！小妹，你别老把我想得那么坏啊。虽然我很想找你算帐，但是今天严格意义上来讲，可是你主动送货上门哦。”

　　“孙聚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糯米抓走的！”

　　孙聚财看着林霁晓在椅子上挣扎的样子，她挣扎得越狠，他笑得越猖狂，脸上堆起令人作呕的沟壑：“糯米？你说狗吗？我听你找了一路，怎么样，是不是找得很辛苦啊？是哪只？这只吗？还是这只？”

　　他随手从地上抄了根棍子，甩着戳向笼子，被戳中的小狗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迅速连成一片。

　　“停！你够了！”

　　“我够了？我他妈一点都不够！”孙聚财围着仓库转了半圈后回到林霁晓面前，用棍子狠狠地戳着她的肩胛，“老子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吗！我呸！你怎么还敢在我这里大呼小叫的！”

　　他最后一下戳得用力，几乎要把林霁晓从椅子上掀翻过去，林霁晓痛到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缓了很久很久后，才感觉意识慢慢重新回到身体。但她的嗓子却像被塞住一般，吐不出话，只能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孙聚财。

　　孙聚财看着她这幅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心里就痛快，还打算继续挑衅，口袋里传来震动。

　　他掏出手机：“喂，嗯，就那棵槐树，你埋那底下就行了……你搞清楚，现在是你们求我办事，你们她妈还想不想再见到那女人啊？”

　　林霁晓越听越不对劲，抬头看去，孙聚财和人打电话，用的竟是她的手机！

　　“你……”林霁晓嗓子立刻泛起一股血腥味。

　　“嗯，行，我们见到钱了再说。”孙聚财不慌不忙挂断电话，重新来到林霁晓面前，挥着手机，“感动吗？那聋子一家要花钱来赎你了。”

　　林霁晓用尽全身力气，将被绑住的腿向前一蹬，却没伤到孙聚财分毫，落了个空，浑身的血液像在沸腾后骤然冷却，袭来一阵晕眩。

　　“你这是干嘛？你不应该高兴吗？”孙聚财说，“你放心，我没想把你怎么样，为这点事搭上条人命不至于。我呀，就想和我兄弟搞点钱花花。”
　　“你猜，我要了多少？”孙聚财比了个手势，“这个数，一百万！那小子说给就给了！真不知道该说是你们感情深厚呢，还是那破生意赚得真不少啊。”

　　孙聚财说着说着笑容突然凝住，啐了一口痰，用脚在地上抹开，他始终站在背光处，林霁晓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妈的真气人啊，诶你说这老天是不是天生这么不公平啊，那没爹没妈的死聋仔都能拿出一百万了，我凭什么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艹，真他妈恶心，这人生真他妈恶心……”

　　林霁晓就这样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张口，这时她的声音已经虚到像是飘在空中：“我说，不是人生恶心，是你恶心。”

　　孙聚财没听清，凑近：“你说什么？”

　　林霁晓对着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不是人生恶心，是你，是你恶心。”

　　孙聚财没想到林霁晓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顿时气血上头，挥起手就要落在林霁晓身上。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霍地推开，郊外的冷风灌进，耳边瞬间嗡嗡作响。
　　孙聚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从身后被人按下。

　　林霁晓意识的最后一幕，是沈一屿从远方嗡鸣的红色警笛冲向她，她浑身轻飘飘的，像落在一块温暖的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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