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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纷扰巧化解,爱意相伴御奸佞
寅时的梆子声还未散尽,陆锦已经踩着霜花来到绣坊库房。
她将烛台搁在积灰的檀木架上,铜盘里凝结的蜡油还留着上个月核对贡品时的指痕。
泛黄的账册里飘落几张描红纸,墨色勾勒的牡丹花蕊间,依稀能辨出几行小楷——"丙申年三月初七,陆氏以双面异色绣法改制翟衣"。
"姑娘要找的可是这个?"看库房的哑婆婆忽然从梁柱后转出来,枯瘦的手指捏着卷靛蓝绸布。
展开竟是幅未完成的《百子千孙图》,边角处密密麻麻缀着朱砂批注,正是陆锦当年为练习千针万线法留下的痕迹。
陆锦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针脚,忽觉眼眶发热。
三年前她为求针法匀称,曾将绣绷架在染坊晾晒杆上,就着暴雨天变幻的光线调整丝缕走向。
当时茅文轩举着油纸伞在旁边研墨,伞骨折断时溅起的泥点,至今还凝在绸布边缘。
"这些够吗?"她将二十三种绣样在青石板上铺开,晨光里浮动的金屑是去年替贵妃补凤袍时攒下的孔雀羽线。
哑婆婆突然按住她发抖的手腕,从发髻拔下银簪挑开某处线头,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洒金笺碎片——正是昨夜染缸里缺失的那半片。
朱雀大街茶楼飘出第一缕炊烟时,陆锦抱着乌木匣子站在了锦绣庄门前。
里头不仅有绣样,还有茅文轩连夜誊抄的《天工录》,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赵皇子赠的波斯琉璃珠。
当掌柜举着所谓"巫蛊绣线"叫嚣时,她突然掀开匣盖:"您既然认得夜光籽,可识得先帝御赐的鲛人纱?」
围观人群响起骚动。
有个戴帷帽的妇人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琉璃珠,对着日头端详时露出腕间九鸾衔珠镯——那分明是长公主及笄时的礼器。
陆锦余光瞥见对面酒楼闪过玄色衣角,金线绣的莲花纹在风中舒展,与洒金笺上的火漆印分毫不差。
"这些绣样能证明什么?"锦绣庄伙计突然抓起《百子千孙图》,"谁知道是不是你这两日临时仿的!"他袖口翻飞间,陆锦敏锐地捕捉到丝缕杜若香——那正是三日前被毁贡品箱上的熏香味道。
茶盏坠地的脆响打破僵局。
陆锦望着满地瓷片,突然将整匣绣样浸入院中鱼缸。
被水浸透的《天工录》浮起暗红色纹路,竟是当年她用五倍子汁液记录针法的密文。"劳驾哪位通晓女书的姐姐来辨一辨?"她抖开湿淋淋的绢帛,"这上头记载的劈线技法,可是要学满三年才使得出。」
人群里挤出个穿丁香色比甲的丫鬟,接过绣样时露出宫制绣鞋的云纹滚边。"我们娘娘说过..."她指尖点在某个特殊针脚上,"这种盘金错彩的技法,整个应天府除了陆姑娘..."话未说完便被同伴拽回人堆,檐角铜铃恰在此时发出清越响声。
陆锦转身看向面色发青的掌柜,从发间取下那枚带齿痕的银铃铛。
阳光穿透铃壁的瞬间,内壁篆文在青砖地上投出细小光斑,隐约组成了冷宫的方位图。"您说我的绣线藏蛊?"她忽然将铃铛扣在对方掌心,"不如我们带着夜光籽去司礼监验一验,看是妖法还是南海进贡的荧光贝粉?"
二楼雕窗"吱呀"合拢的声音淹没在更热烈的议论中。
陆锦仰头望着那扇仍在轻颤的窗棂,想起今晨哑婆婆塞给她的靛蓝荷包——里头装着李公公心腹太监的赌坊欠条。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乌木匣暗格,她摸到茅文轩昨夜偷放的冷宫密道图,突然听见街尾传来熟悉的玉佩叮咚声。
雪粒子又开始扑簌簌往下落,陆锦呵着白气将绣样收回木匣。
有辆垂着孔雀翎帷帐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辕轧过她映在水洼里的影子时,帘内飘落半片金箔,正巧贴在那幅《百子千孙图》的朱砂批注上。
雪粒子沾在陆锦鸦青的睫毛上,她望着孔雀翎马车碾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茶渍。
那半片金箔贴在《百子千孙图》的"千"字批注旁,突然像被火舌舔过似的卷起来,露出底下暗绣的云雷纹——正是三年前赵皇子赠她琉璃珠时,锦盒上的皇家印记。
"陆姑娘好巧的心思。"茶楼二层传来珠帘相碰的脆响,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轻叩窗棂,"本宫瞧着,倒比司制坊那些老古板强上百倍。"人群轰然跪倒一片,陆锦仰头望着探出半张芙蓉面的长公主,瞥见她发间别着的洒金笺碎片正与自己荷包里的严丝合缝。
哑婆婆突然扯了扯陆锦的杏色裙裾,沾着茶水在地上画了个歪斜的"李"字。
陆锦会意,将乌木匣暗格里的赌坊欠条悄悄塞进靛蓝荷包,转身朝马车方向盈盈下拜:"民女惶恐,不知长公主驾临——"
"起来吧。"车帘掀起一角,露出绣着九鸾衔珠的袖口,"本宫前日翻检旧物,倒寻出件有意思的玩意儿。"侍女捧出个缠枝莲纹漆盒,掀开竟是陆锦去年替冷宫弃妃绣的百福被面,暗纹里藏着用五倍子汁写的《柏舟》诗句。
围观的贵妇们窃窃私语,有个戴翡翠抹额的突然惊叫:"这不是太后六十圣寿时..."
"正是呢。"长公主轻笑,护甲划过被面上振翅的仙鹤,"陆姑娘的盘金错彩技法,连南绣传人都要叹服。"她眼波流转扫过锦绣庄掌柜,"本宫倒不知,什么时候南海贡品成了巫蛊邪物?"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穿绛紫官服的太监,陆锦认出是李公公的干儿子小顺子。
他捧着账册扑通跪倒:"禀公主,昨夜清点库房发现..."话未说完,锦绣庄伙计突然暴起夺过账册,袖中寒光直冲陆锦面门。
"当心!"
陆锦被拽进带着松墨香的怀抱,耳边响起玉佩相击的脆响。
茅文轩广袖翻卷间,竟用誊抄《天工录》的狼毫笔架住了匕首。
笔杆应声而断时,王侍卫的铁掌已扣住刺客肩胛,顺势扯下半片绣着金莲纹的袖角。
"没事吧?"茅文轩低头查看陆锦手腕,指尖拂过她藏在袖中的冷宫密道图时微微一顿。
他今日穿着青竹纹直裰,衣襟还沾着昨夜翻查卷宗时染的灯花灰,此刻被刀锋划破的袖口正簌簌落着纸屑——是赵皇子提供的宗室谱牒残页。
长公主的侍卫已将锦绣庄团团围住,陆锦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注意到掌柜鞋底沾着的朱砂。
那颜色与《百子千孙图》的批注如出一辙,分明是宫中特供的辰州砂。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琉璃珠滚到小顺子脚边,果然见他脸色骤变。
"此事本宫自有计较。"长公主示意侍女收起漆盒,目光掠过茅文轩破损的衣袖时顿了顿,"听闻国子监近日在修纂《织造志》,陆姑娘不妨将双面异色绣法录成册子。"她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帘幕垂落前飘出一句,"到底是读书人,衣裳破了也不知道补。"
陆锦耳尖发烫,低头瞥见茅文轩掌心有道新鲜的划痕。
方才夺刀时被琉璃珠划破的伤口渗着血珠,正巧滴在《天工录》的"天"字上。
她扯下袖口暗绣的止血药包,却被他反手握住指尖:"不妨事,昨夜抄书时被灯花烫的比这严重..."
"陆姑娘!"王侍卫的大嗓门打断两人,他拎着昏迷的刺客晃了晃,"这厮后颈有块火漆印,看着像..."话到一半突然噤声,茅文轩袖中滑落的铜牌恰巧滚到他脚边——那是从谋士书房偷来的出宫令。
暮色四合时,陆锦站在染坊晾晒架前给茅文轩包扎伤口。
孔雀羽线在暮光中泛着幽蓝,她故意将绷带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赵皇子送的雪蛤膏管用么?
上回你翻宫墙摔的淤青..."
"比某人在暴雨天攀晾杆强些。"茅文轩笑着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西市胡饼铺新出的梅花酥。
酥皮簌簌落在陆锦裙摆上,混着染缸飘来的靛蓝粉末,恰似他们初遇那日的晚霞。
更鼓响过三遍,茅文轩送陆锦回绣坊时,突然被暗巷闪出的黑影撞了个趔趄。
那人裹着玄色斗篷,塞给他半块虎符状的玉佩就跑。
陆锦弯腰捡起对方遗落的香囊,嗅到与刺客袖口相同的杜若香。
"明日..."茅文轩摩挲着玉佩缺口处的火漆印,那是他追查半年的谋士私印。
话未说完,王侍卫突然从屋顶翻下来,肩头还沾着夜露打湿的槐叶:"城南破庙有异动,那批失踪的贡品..."
陆锦攥紧香囊里的金箔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冷宫的布局图。
她将绣着止血药方的帕子塞进茅文轩袖袋,目送两个身影没入浓雾时,忽见染坊灯笼映出墙头寒光——是弩箭的轮廓。
王侍卫的呼喝声与兵器相击声划破夜空时,茅文轩正借着月光辨认玉佩上的刻痕。
暗巷湿滑的青苔突然让他脚下一空,后腰撞上石阶的瞬间,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今晨陆锦替他补好的衣襟裂口处,掉出半张染血的舆图。
"接着!"王侍卫掷来的剑鞘撞飞偷袭者的弩箭,茅文轩就势滚进堆满染料的竹筐。
靛蓝粉末迷了追兵的眼,他趁机将玉佩塞进装梅花酥的油纸包。
远处传来五城兵马司的梆子声,混着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在肋骨处的钝痛中化为细密的冷汗。
染坊的晾晒杆在风中吱呀作响,某根挂着月白绸布的竹竿突然断裂。
茅文轩望着飘落的绸缎,在晃动的光影间想起陆锦说的那句话:"晾杆要选雷击过的老竹才承得住绣绷..."他瞳孔骤缩,抓住王侍卫的手腕往染缸后闪避。
三支弩箭钉入方才的位置,箭羽上绑着的洒金笺碎片,与陆锦荷包里的如出一辙。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染缸边缘的凝血时,陆锦在绣坊后院捡到了半块带齿痕的银铃铛。
铃壁内沾着靛蓝粉末,轻轻摇晃时,落在青砖上的光斑竟拼出了冷宫密道的方位。
她握紧昨夜茅文轩遗落的狼毫笔,笔杆裂痕处隐约可见用针尖刻的四个小字——"戌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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