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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
沙布列饼干底,填入柠檬卡仕达酱,最上面覆了层减糖版的外交官奶油。
为了让口感丰富,挞皮里混了榛子碎,卡仕达酱里加了细碎的青柠皮屑,奶油里混了些香草籽。
不像文森特,经常会在调酒时迸发出奇思妙想,以至于每一杯饮品的味道都不尽相同,明昕在甜品的创作之路上总是无比严谨,相当注重材料配比,并加以严格的记录。
柠檬挞做好装盘,明昕随手拿起刀叉,端着盘子从厨房出去,正赶上文森特推门进来,对院子里的司机摆摆手。
“送走了?”明昕问他。
“哇这个青柠的味道,闻起来好舒服,”文森特赞叹了句,深吸气,又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送走了,不过按照这边的效率,估计路上怎么也要耽搁两个月。”说着扭头看了眼左手边空荡荡的墙体。
那里原本摆着个饰满浮雕的展示柜,填满被从不同国家带回来的小提琴,眼下他一段时间内不打算过来这边,便和明昕商量,连柜带琴,统统漂洋过海寄回国内,方便随时把玩私藏。
明昕当然没有意见,给他填了Dr.Garden的地址,房子多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虽说Loft已经填满了,但她依旧还有其他富余的空间,足够装下文森特,和他的全部家当。
“别的呢?还想带回去什么?”明昕把餐碟推给文森特。
视线环顾四周,文森特突然啧了声,懊恼地抓起餐刀。
“其实这个也应该让他们一并带回去,算了,下次再说。”
他指的是壁炉上那副色彩明艳的抽象画,明昕不明所以,凑过去打量,落款字母B,不知道是哪位名家。
“无意冒犯,我对艺术了解不多,”明昕点了点那个落款,“这是很贵重的名画吗?”
文森特摇头,边切柠檬挞边说:“还记得当年瑞奇打算送你的蓝宝石项链吗?”
明昕点头:“记得,压轴拍品,你说它卖了三百万刀。”
“嗯,就是那次拍卖会,瑞奇拍了项链,而我拍到这幅画,和与画师共进晚餐的机会。”
尝了口柠檬挞,文森特满意地眯了眯眼睛,继续道:“当时拍下这幅画是为了找个礼物,讨好一名外交官,不过在得知这幅画的背景故事后,我改了主意,把它留下来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文森特的生活总是这么丰富多彩,明昕想了想,决定不去对外交官的身份追根究底。
而是问:“背景故事?”
文森特嗯了声,眉心微微颦起:“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分享那个故事,不过是你的话,应该没有关系。”
“别,”明昕马上说,“留着它,我也没有那么感兴趣。”
文森特放下叉子,仔细观察了明昕一会儿,发现她是认真的,这才把心放下一点,转而夸她的甜品做得好吃。
明昕欣然受了,又看到落地窗外有个黑影,拉开窗户才发现是只黑猫,脖颈上系着红绳,与家里那只神态相似。
应该是哪位邻居的家猫,自来熟地绕着明昕蹭了几圈,头往明昕掌心里拱。
明昕笑着回头:“你这周围谁家——”养猫。
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她回头太快,不小心对上了文森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恐惧。
明昕:“?”
猫。恐惧。
她眯起眼,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她第一次带文森特回Dr.Garden。
那天小黑难得主动出来迎接,当时文森特是什么反应?
手背青筋迸起,死死捏着行李箱拉杆,表情僵硬,不自然极了。
当时她以为他是紧张过度——时隔多年终于再次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任谁也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但时过境迁,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文森特对于住进她家这件事本身并无疑虑,他会出现那样的反应多半是因为——
“猫毛过敏?”明昕把黑猫推开一点,攥着拳头起身,“抱歉,我会把手洗干净。”
文森特沉默,眼神晦暗不明。
有的人过敏反应就是很严重,像金竹,小时候吃芒果甚至吃进了抢救室,所以明昕从小就很注意这些细节。
仔仔细细洗过每个指甲缝,又把被猫蹭过的裤子也换下去了,然而再回客厅的时候却没看到人。
“Vinnie?”她不确定地叫了声。
“在这里。”文森特在沙发后面举了举手。
明昕走过去才看到,文森特又在折腾他那个装满了过去的行李箱。
“怎么又把你这潘多拉魔盒打开了,”明昕打趣道,“这次想给我看什么?”
“这个,”文森特把上次没给她看过的黑文件夹递给她,闭了闭眼睛,“这是我在成年之前,看心理医生的病历。”
明昕接过来放回箱子里:“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结论。”
“……恐怖性神经症,一种精神疾病,目前已知的恐惧对象有三种:血液,毛绒动物,和突如其来的锁门声。只要听到见到,就很容易应激,”文森特苦笑了下,“对不起啊,我太麻烦了,但我不想对你撒谎了。”
明昕缓缓摇头:“没关系,我有猜到一点。”
恐惧血液,说白了就是晕血,太常见了,小时候她不小心摔破膝盖,王医生上门包扎,结果最先被处置的反而是昏倒的明父;
恐惧毛绒动物,这个也很常见,自家司机小刘就很害怕隔壁的金毛,宁可绕远,也不肯从邻居家的栅栏门前路过。
但是恐惧突如其来的锁门声——
有什么记忆在脑海中缓慢复苏,明昕突然抓起文森特的手腕,袖子往上撸,看他小臂上浅浅的刀疤。
“……我知道了。”明昕喃喃道。
文森特无奈点头。
她指的是当年遇到毒鬼的那件事,当时她故作示弱,然后被毒鬼关进仓库。
也就是在仓库门关上的瞬间,文森特拎着钢管冲进来。
当时的文森特状态明显不对,虽说事后给她的解释是晕血,但仔细想想,文森特那种冷汗淋漓的应激状态,在他见血前就已经开始了。如果说他恐惧突如其来的锁门声,那么一切就都对上了。
“这些年我有尝试过很多治疗方法,症状也已经减缓了许多,不会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看她不说话,文森特急忙解释,“我……我回国之后可以继续脱敏治疗,给我一个月,我——”
没让他说完,明昕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文森特瞬间安静下来。
唇微分,明昕捏着他的下颌,拇指按住他的唇。
“我不记得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句话,如果说过,那就再说一遍加深印象,”明昕歪了歪头,“当我决定接受你的时候,意味着我接受你的一切,好的,坏的,正常的,非正常的,我有我的判断,所以你不需要妄自菲薄。”
文森特嘴唇蠕动,却没能说出话。
眼前的一切都好得不像真实的。
在地球的此端与彼端辗转,他漂泊了二十六年,面具也就在脸上戴了二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需要他做出任何改变,依旧愿意注视并接受他面具之下最真实的本我,并为他套上代表归途的项圈。
于是他昂起脖颈去吻那双干净的眼。
请您一直看着我。
他在心里说。
*
挤出来的四天假转瞬即逝。
去的时候是直达,回来的时候则稍微绕了下远路,没在蓝城落地,而是去了赤城。
和身为南方城市的蓝城与斯德洛格不同,十二月的赤城已经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看是真的好看,冷也是真的很冷,光是走上摆渡车这个过程就已经冻得灵魂出窍,二人不得不在机场临时更衣,换上全套的防寒设备。
坐上文森特租来的车,暖风一送,明昕这才觉得好过不少,摘下手套呵气。
“打算带我去哪儿?见家长么?”她随口问道,“阿姨喜欢什么,前面金店停一下?”
文森特笑着摇头:“之前给你讲过,我父亲用金钱和房子作为筹码,和我断绝关系,我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明昕呵气的动作顿住了,手背贴了下文森特冰冷的侧脸。
“我知道,都过去了,”文森特侧头吻了吻她的手背,踩下油门,“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资格见到孩子的伴侣,我磨你在赤城落地,只是想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看一眼,就一眼,不会耽搁很久,也不会遇到我母亲。”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每个人成长的环境都不一样,明昕决定尊重文森特不把她介绍给他父母的选择。
赤城的天黑得很早,路灯蒙蒙,照亮了挟着雪块向南卷去的北风。
车子最终停靠在一栋三层别墅的院子,离机场并不远,只是车没登记不让进,在门口耽搁了不少时间。
明昕呵着白气,四下看过去,这片别墅区的入住率还不错,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别人家是亮的,散发着家庭特有的温热暖意,文森特的院子却是昏暗的,笼着层灰雾,仅有头顶一盏感应灯,像深山里一包寂寂的坟茔。
“等下,密码不对,我得找找,”从密码盘上收回手指,文森特的眉心微微颦起,“你先回车上吹会儿暖风?我可能要花点时间。”
明昕摇头,看文森特把行李箱拎进门廊,再次摊开他的潘多拉魔盒。
“……我应该把密码记在什么地方了。”
明昕哭笑不得:“你确定我们不会因为私闯民宅被警察抓走吗?”
“不会啊,”文森特抽出红色的不动产权证书摇了摇,“喏,房本我也随身带着呢。”
明昕就乐,接过房本打开,冻红的手指拈出一张写着密码的小纸条。
沉重的入户门在身后关上,将寒夜隔绝在外,按下开关,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唰地亮起来。
浅色墙面,深色地板,红木家具,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
然而却并没有多少被使用过的痕迹,要不是文森特提前说了这是他童年的住处,明昕甚至会误以为这是谁家装修公司的样板间,毫无人气。
中央空调尽职尽责,呼呼输送干燥的暖风,二人在客厅里站了半晌,谁也没脱外套,还是觉得冷。
“这间是佣人房,我小时候住它隔壁的杂物间。”文森特推开其中一扇门。
注意到明昕的眼神,文森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哈利波特,这间是在我搬到楼上后才改的杂物间,家里没电梯嘛,他们怕我小时候上下楼摔倒,所以才把楼下这间特意布置成儿童房。”
明昕倾身,在门框上看到圆珠笔留下的时间与刻痕。
3岁,101.2,她摸了摸那串数字,微笑。
“你小时候长得还蛮快的。”明昕说。
闻言,文森特乖乖过来站着,挺直背脊。
英俊漂亮的成熟男人,身高几乎翻了个倍,垂着桃花面容看她,却不显得居高临下。
门框上的记录只到三岁就停止了,剩下的不知是刻在了楼上,还是愿意为他继续记录身高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明昕没说话,视线在杂物间里扫了一圈,拿过落灰的钢卷尺,没找到笔。
没找到也没关系,明昕从手包里翻出眉笔,踮起脚,比着文森特的头顶划线,写了个26岁。
然后让他靠边,拉开卷尺,从上量到下,在年龄旁边写上189.4。
文森特不发一言,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看明昕把眉笔收回手包,又笑吟吟走过来,拍了拍文森特的头。
“好啦。”她用那种几乎让他落泪的、哄小孩子的声线和他说话。
“现在,你被允许长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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