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四日[无限]

　　眼珠跳动的频率渐渐减弱。

　　祁澜攀在直梯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脚步声跟进房间，才从梯子上跳下来。

　　抬手触碰自己的眼睛，眼球好像变得更加凸出了。刚才他是真的有种眼珠要从眼眶里跑出去的惊悚感觉。

　　“下楼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吸引我的眼睛？”
　　想到听觉区病人对单独存在的人体器官的警告，祁澜心底不妙的感觉变得愈发浓郁。

　　他不仅靠近了，触碰了，甚至还尝试过毁掉那两颗眼珠。

　　从背包里取出视觉区的药瓶，这些药片对眼睛的作用聊胜于无，但多少能带给他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既然我都是这样，那纸匠他们的处境应该会更糟，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了。”
　　祁澜还是很乐观的，他看了看手心里只剩十来枚的淡蓝药片，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瓶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药片全部吞了下去。

　　拿着药瓶，他走向放药物收纳箱的地方，突然发现病人的位置有了变化。

　　小山般的肉瘤团块移到了离门更远的地方，压在肉瘤下面的黑红色黏液被拉出一段腥臭的痕迹。
　　他之前放在病人附近的东西也被打翻，营养剂里的膏状物质流到了地面，水将黏液稀释，流淌得到处都是。

　　病人，或者说赵医生，显然醒来过一次。

　　“赵医生？赵医生？”
　　祁澜试探着喊了几声，那团肉瘤却一动不动，对方又陷入了昏迷。

　　怕黏液的气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把收纳箱里剩下的视觉区药片全部转移到药瓶中后，就默默去生活物资区域找了块毛巾，将脏污清理干净。

　　没过多久，楼上传来了医生护士的脚步声，他们好像没有继续破坏铁门的打算，声音相当模糊。

　　“暂时安全了。”
　　祁澜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靠坐在墙壁前，从背包里抽出一管营养剂吃下，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记忆应该在今天或明天就会恢复。还活着的那三个人，如果想在记忆恢复前杀掉他，最好的选择是在今天下午动手。

　　到现在为止，除了黄鸠，他还没见过逃走的另外两个人。美杜莎能够隐身，等于是他在明，他们在暗。再叠加纸匠那匪夷所思地能够将折纸变成实物的能力，他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干脆一直待在这里，等到记忆恢复再说。”
　　距离任务完成的节点还有四天多，祁澜并不着急，他觉得还是避开近在咫尺的危机更要紧一些。

　　至于秦霜几人，他在凌晨商定后续安排的时候，就主动提出探索医护大楼的一二层区域，因此不会对他们的合作构成太大影响。
　　现在大楼一层只剩一条长廊他没有去过，二层基本都是住宿区域，后面探索起来也很快。

　　把所有信息在脑海里捋了一遍，祁澜彻底放心，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这次却做了一个梦。

　　水波微微荡漾，他好像被拉入了大海深处。

　　幽深，黑暗，静谧。

　　听不到任何响动，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时间在这里几乎静止，渐渐地，连荡漾的水波也平息了下来。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在几乎无止境的等待里，祁澜也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被劈开一条狭长的缝隙，一束光自缝隙里直射进来，照入水中。

　　墨色一层层褪去，淡蓝色的水波，如鱼尾般轻轻摇曳。

　　祁澜看向了那道长而窄的缝隙。

　　金色，白色，黑色。
　　各种色块在缝隙里晃动，它们的颜色和形状不断发生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他接着就发现，那道缝隙正在一点点变大。

　　照进来的光逐渐刺眼，缝隙后的色块在明亮的光线里变得模糊，水波轻微的摇曳成了大幅度的晃动。

　　视野在颠倒，旋转。
　　越来越混乱的画面里，缝隙好像一张嘴巴缓缓张开，一条粗长宛如肉柱的舌头，猛地从中喷吐出来！

　　“嗬嗬！”
　　耳边响起怪异的声音，一滴黏液落在了祁澜的脸上。

　　黏液？
　　祁澜倏然惊醒。

　　他的视野被数个巨大的肉瘤占据，那些肉瘤的缝隙深处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牙齿，黏液就是从牙齿上滴落的。

　　在他睁眼的瞬间，缝隙深处的牙齿暴涨数倍，如利刃般从缝隙里弹射了出来，直直对着他的头颅咬下！

　　“？？？”
　　祁澜那点睡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反手抽出背包里的水果刀挡住落下的尖齿，接着就是一记迅猛的肘击砸向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肉瘤怪物，硬生生将它顶飞了出去。

　　侧翻到一边拉开距离，他看到赵医生所在的地方空了出来，这个完全由肉瘤堆积成的怪物就是赵医生！

　　“这是病得太严重了，把我当成食物了吗？”
　　看着那锋锐的尖齿，祁澜现在知道赵医生长着嘴了，可惜这张嘴要吃的不是药，而是他。

　　完全被进食欲望支配的赵医生在撞到墙上后马上爬了起来，如同一头野兽般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我靠！”
　　祁澜拔腿就朝负一层的深处跑去，他不想伤害赵医生，一边狂奔一边在脑海里飞快地想着办法。

　　赵医生以一种极为原始而野蛮的姿态紧追在他身后，沿途的药柜全部被他撞倒，沉重的金属落地声不绝于耳，祁澜听得心惊肉跳。

　　“还好这个时间医生护士都回普通病栋了……”
　　在一排排药柜间奔跑，祁澜没有走直道，而是有意识地带赵医生兜着圈子，以此延长自己被追到的时间。

　　听觉区，视觉区，嗅觉区……
　　一个个药物分区被甩在身后，就在祁澜跑到特殊药物区域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个贴满封条的药柜，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我还没跑到啊？！”
　　祁澜想不到这年头连药柜都能碰瓷，他正想跨过药柜继续往前跑，就看到药柜的柜门在不断往外凸起，几张贴得不太牢固的封条掉落了下来，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药柜，想要冲破封锁爬出来。

　　咔擦咔擦。
　　药柜里响起了手指抓挠柜门的声音。

　　迈出的脚步在空中生生转了个方向，祁澜如螃蟹般避开了倒地的药柜侧身蹿出。

　　几乎在祁澜跑出去的同时，赵医生也追了上来。他的思维被进食的本能占据，看也没看就往前跃起，想要直接跳过那个倒地的药柜，扑倒近在眼前的美食。

　　“咔嚓。”
　　最后一张封条从药柜上滑落。

　　柜门打开，一只有些干枯苍老的手掌从中探出，正好抓向处于药柜正上方肉瘤集合成的怪物。

　　祁澜听到了柜门打开的声音，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一直跑到了药柜转角才敢向后看一眼。

　　那团毫无人形的肉瘤团块之上，多出了一只苍老的手。

　　说来奇怪，和庞大的肉瘤聚合体比起来，这只手掌显得无比瘦小脆弱，但它抓在肉瘤上时，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提着一块刚割下来的猪肉，随意且轻松。

　　赵医生砸落在药柜上，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嘶吼。以那只手掌为中心向外辐射，无数挂在一起的肉瘤开始剧烈颤抖。仅仅是数分钟的时间，它们就好像被放光了气的口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干瘪下去，赵医生原本的躯体显露了出来。

　　嘶吼声逐渐减弱，赵医生好像又昏了过去。

　　那只手松开了赵医生，手腕断裂的部位立在赵医生的头上，手掌则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祁澜，然后缓缓向他招了招手，好像想让他过去。

　　祁澜做梦都想不出如此荒诞的场景，他茫然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发出一个有些干涩的单音节词：“我？”

　　断手还在朝他挥动，它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
　　招了一会儿，这只手可能觉得有点累了，收回手指，躺在了赵医生的脸上。

　　祁澜犹豫了一阵，还是小心翼翼地朝赵医生靠近，结果他刚走到赵医生面前，那只手就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断手的手指在赵医生身上比比划划，似乎是想让祁澜去处理那些耷拉在医生皮肤上的干瘪肉囊。比划完之后，它又做了个捆绑的动作。

　　“是想让我接手剩下的工作，再把医生绑起来，避免出现意外吗？”

　　按照断手的指示，祁澜拽起医生的一条手臂，把他朝普通药物区域拖去。在他拖动医生的时候，那只断手十分自觉地沿着他的手臂爬了上来。

　　没有感觉到恶意，祁澜拖着医生，任由断手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眼角。

　　好像有一阵湿润的凉风拂过双眼，祁澜感觉自己的眼睛变得舒服了许多。

　　他有些惊讶地朝断手看了一眼：“这就是特殊药物吗？药到病除，这么神奇。”

　　随即，他又有些不理解。这只断手钻出的柜子也贴了警告用的封条，但它不仅没有带来危险，还能够治病救人。
　　“那些警告难道是假的？是不想我们找到有用的东西？”

　　穿过翻倒的药柜，祁澜把医生放下，去生活物资区域找了酒精和打火机，给水果刀消毒之后，一点点把对方身上的肉囊割了下来。

　　割开的地方流出腥臭难闻的黑色黏液，祁澜在断手的指挥下拿了药物洒上去，用纱布和绷带将赵医生缠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处理技术显然让断手十分不满意，那只手几次想要跳上来自己包扎，都被他嫌弃速度太慢拎了下去。

　　地上的肉囊堆得越来越多，将最后一个肉囊扔进去，祁澜往肉堆淋上酒精，点燃了火。

　　“嗞——”

　　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麻绳，他正打算把赵医生绑起来，突然听到火堆里传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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