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鱼

　　车内回到安静，只是那片祥和再也找不回来了。
　　二人各怀心思地目视前方，龙佳昱在默默梳理陈微然前天随口讲的八卦，黄雅心则平复着呼吸，脑中却一片混乱。

　　龙佳昱当然要选择装傻，但又心虚地不去看驾驶座上的人，“Enzo是谁？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这届的，其实是韩北霆的朋友，我原来并不认识他的。但他可能对我有点意思。”
　　黄雅心思绪不清之下，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龙佳昱迅速抓住重点，“韩北霆的朋友？对你有意思？什么狗血的破事。”

　　黄雅心没说话，她继续点评，“那他应该去找他叽歪，跑过来挑你的毛病干什么？神经病。”

　　“佳昱，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龙佳昱以为她会和她一起嘲笑韩北霆，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只好告诉黄雅心，“你这就见外了，等等回家你如果吵不过，我来帮你吵。我很会吵架的，我妈从小就带我出去谈判。”

　　“没关系没关系。”黄雅心像是在自我安慰，“没什么好吵的，说清楚就可以了。”

　　龙佳昱不认同这个逻辑，“如果他是个能说清楚的人，早就该自己先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耳边传来轻笑的声音，可龙佳昱转过脸，这张白净的脸明明就没笑。

　　车速比刚才快了一些，龙佳昱看了仪表盘，限速45的道路，现在的车速是52。她迅速回忆前两天魏深和然姐告诉过她的话，一般情况下高架上超速10mph以内，警察都不会理你，但是这条路不是高架，她就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

　　她担心提醒黄雅心减速，会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况且她当然也想快点赶回去，不论扯皮还是大吵一架。

　　谨慎起见，她默默把黄雅心的手机放在一边，拿起自己的，给陈微然发了条微信：“学校附近这个限速45的路，开50多有问题吗？”

　　陈微然几乎是秒回，却答非所问，“你开车出去了？魏深带你去的？你开到很远吗？”

　　龙佳昱连忙告诉她没有，是黄雅心在开，她们刚刚吃完日料回来。

　　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陈微然问了和韩北霆一样的问题：“你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Enzo？”

　　龙佳昱本想一个电话回过去，又担心陈微然说了什么话引起误会，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让司机安全驾驶更重要，于是连发了一排问号表达疑问，同时附上一条：“哪来的Enzo？”

　　几秒钟后，陈微然发来一张图片，是一个寿司船，外加一瓶清酒。
　　那清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十刀的超市货，寿司船倒是挺熟悉的，和她们刚刚点的那款一模一样。

　　正当她一头雾水时，陈微然一句话回答了她，“这是Enzo几分钟前发在朋友圈的，和黄雅心发的是同一家餐厅。”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龙佳昱一边说，一边又把黄雅心的手机解锁，“在朋友圈。”

　　黄雅心刚好开到这段小路的尽头，在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抬眼看到龙佳昱送到眼前的手机，朋友圈里的Enzo发了张寿司船，刚好就是不久前才离开的那家餐厅。

　　“原来他也去了，我们刚好没碰到而已。”黄雅心也忽然明白过来，“那家餐厅还挺大的，有不同的区域，即便同时去，也有可能错过。”

　　龙佳昱信了这个说法，刚点了点头，忽然发现了盲点，晃晃悠悠的脑袋僵在了半空。

　　“雅心，我问你，Enzo认识你的车吗？”

　　黄雅心没明白她的意图，简单地如实回答，“应该是认识的，怎么了？”

　　龙佳昱一直有这个本领，虽然自己没车，但是对朋友的车过目不忘。
　　以前学校附近的中餐馆就那么几家，在学校里和她有点什么过去或者过节的人又很多，进这些公共场所之前，她总是习惯性地看看外面有没有熟悉的车，来判断有没有认识的人在里面。

　　“你刚才停在了大门口旁边的位置，他路过的话一定会看见。”龙佳昱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考虑绝不是空穴来风，“而且你在后玻璃下面放了一排毛绒玩具，太有辨识度了，任谁都会多看两眼的。”

　　黄雅心看了眼后视镜，大大小小的一排，有小黄人，还有宝可梦，那是好几个月前韩北霆带她去游乐场买给她的，突然感叹他们很久没再去一次了。
　　恍恍惚惚的念头一闪而过，又回到龙佳昱提出的疑点，“所以......”

　　龙佳昱索性替她把她说不出的话说完，“所以这个Enzo很大概率就是故意的。”
　　虽然她已经判定，韩北霆结交的人，大概率也就是狐朋狗友，例如卢超群，仍没免得了在心中骂上几句，勾搭朋友的女朋友就算了，还刻意营造出这种惹人误会的局面，真是不要脸。

　　“他是有点奇怪。”黄雅心在信号灯变绿后左转，“上次我和你说回来和你聊那天，你记得吗？”

　　“当然。”龙佳昱忽然来了精神。

　　“那天就是因为他得知我会和韩北霆分开回来，特地告诉韩北霆，他最近都会在屯里，需不需要来机场接我的。韩北霆就很不开心，非叫我打车。碰巧我俩上学期一起上过一节公共课，他就总觉得我们有什么......”

　　“难怪啊。”龙佳昱心里的迷雾又散了一波，“难怪他那么不愿意我和然姐去接你。”

　　黄雅心耸耸肩长叹一声，“是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然姐解释才好。”

　　“然姐那边好说，交给我就好。”龙佳昱大包大揽，“当务之急是回去之后让韩北霆给你道歉。”

　　“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黄雅心音量压低，掩盖不住回避的心态，“告诉他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龙佳昱刚才就对这种做法不满，“可是无论如何，他那样的态度不对。”

　　黄雅心想了想，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还是把话说出口，“他是不会道歉的，从来都不会。”

　　“不会道歉？”龙佳昱觉得匪夷所思，“这年头暴发户那么拽吗？以为自己是皇帝？做错事情为什么不道歉？没长嘴吗？没长嘴往他脸上划一刀就有了。”

　　她愤愤不平骂着，同时回想起刚才黄雅心和韩北霆的对话，需要这样耐着性子汇报事情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龙佑华。

　　“不道歉拉倒，甩掉算了，咱们都不找男朋友，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龙佳昱大咧咧甩出这句话，却见黄雅心的表情不那么好看，又话锋一转，改了说辞，“没事，你想找也行，我给你介绍新的，networking找实习我不行，拉皮条姐可在行啊，给你找个一表人才的，条件不比韩北霆差。”

　　周维那张脸浮现在龙佳昱脑中，周可盈总是嘲笑自己表哥形象太差，龙佳昱比她客观一点，只觉得周维没长在她俩的审美上而已，五官周正，身材在线，如果扔在大街上，不一定脱颖而出，也能让人多看两眼。

　　尤其是和那韩北霆相比，简直可以原地出道。

　　黄雅心却没被她的幽默打动，车已经驶入龙佳昱的小区，车速降下来，车窗外的杂音很低，这话字字清晰：“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好像离不开异性。”

　　龙佳昱有些无语，这人有点难伺候，横着竖着都说不通，索性提出另一个方案，“来都来了，陪我喝两杯吧。我得把你的事解决完，不然今晚睡不着觉。”

　　黄雅心没拒绝，将车停在她家门口，随她进了门。

　　龙佳昱倒完酒，见她噼里啪啦敲手机，大概是和韩北霆解释什么，她脸色尚在平和之中，看来还不需要她出马。
　　于是她把刚才的话题捡回来，“那话是谁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黄雅心接过酒杯，这塑料杯很大，和喝饮料的马克杯差不多了，她刚才忙于发信息，没来得及推辞，连忙看了一眼是什么酒。
　　好在这款酒她认得的，度数不高，但附近超市里没有，要到downtown的店里才能买到。尝过原味的，这款桃子味，味道还不错。

　　借着喝酒的时间，她想找个好解释的说辞，却在半杯下肚后，仍然没找到，只好回答，“一个朋友。”

　　她酒量没多好，和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同，她其实去party的次数不算多，即便是去，也会是答应替她喝酒的人带去的，一口气喝了这么多，她的思绪忽然飘忽不定，常年抑制的表达欲忽然蠢蠢欲动。
　　因此又加了句，“你别想多，女生。和我很熟的那种。”

　　龙佳昱猜得到，如果是男生直白地说这种话，那可真是挺冒昧的。
　　“那你认为，她说得对？”

　　黄雅心像是在认真思考，目光却已经有点涣散，“她是过去三年我在阿灵顿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了，所以她大概也是了解我的，而且经常分析我，大部分也都比较有道理吧。”

　　龙佳昱不是很喜欢这个理由，或者说是因为她不喜欢被人分析，总有人说，你一定是某种某种人，你这种人会怎么怎么样，她讨厌这些说法，这不就是一种洗脑PUA吗？
　　于是带了点不服地追问，“她为什么这么分析？”

　　“或许是因为......”她顿了顿，苦笑一声，“她说是因为我没有和爸爸一起长大，所以和异性关系比较迷茫，同时又比较needy，才会在关系里打转。她经常研究这些心理类的东西，好像也又不是心理学，只是该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龙佳昱莫名觉得对上了号，话题也随之偏离，“是不是那个，和魏深接触过，或者约过会的朋友？”

　　黄雅心先是一愣，点点头告诉她是的。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早都忘了。”黄雅心抿抿嘴，那晚匆忙又轻描淡写地告诉她魏深这样的男生或许不应该选，她已经推测出她那位说这种建议的朋友和魏深有过一段，足以证明她心中是在意这件事的。

　　于是转而安慰她，“不用想那么多，既然你们发展到了这一步，那么和他们走的路径一定是不一样的，因为至少，魏深没有对我的朋友说过昨晚那样的话。所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是更重的。”

　　龙佳昱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无意和什么前任竞争，况且似乎也算不上前任。

　　“没关系，的确不重要。”龙佳昱端起自己那杯酒，回到话题中该有的重点，“不过其实，我也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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