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

　　进场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

　　本来就是半夜场的电影，很多空位。
　　中间最佳观影位置坐着几个人，温辞瑜停下看了眼，没有沈京燃，再往后看，看见了倒数第二排拿着吸管杯喝水的闻昕苗。
　　而边上坐着的人，安静的阖着眼。

　　温辞瑜也没管自己买的是哪个，一进去就直奔沈京燃旁边的位置。

　　他没看电影，是闭着眼睛的，身子坐的直，后颈枕着靠背，荧幕光投映在他的脸和眼睫处，布上一片轻薄的阴影。

　　温辞瑜屏了下息，在黑暗中悄悄落座。

　　落座完毕，离他的距离不过十厘米，身子僵了那么一会儿，不敢动，眼睛故作淡定的看着影屏。

　　中间余光往他那边瞟，发现他眼睛始终闭着，于是视线也变得大胆，看着他的喉结到下巴的那一小片线条，甚至还悄悄将两人之间做间隔的扶手推上去，身子也往他身边挨近挪了些，几乎是与他的肩膀贴着坐的。

　　做完这些，侧眼偷偷看了下，沈京燃眉眼平静，呼吸清浅，距离很近。

　　或许就是这样轻微的触碰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做了某种引导，很快，她的肩膀上就落下了一层温薄的重量。

　　那一刻，心脏加速频率，整个人的躯体自下而上像是过了一层电，遍布细微的酥麻感。

　　同样惊动了原本在安静看电影的闻昕苗。
　　看到沈京燃靠在她肩上的这一幕，当即就变了脸色。

　　温辞瑜也抬眼，隔着暗色的幕光，只是不避不闪的平静对上她诧异的视线，并未理会她紧随其后的不满表情，食指放在唇中央，做了一个示意噤声的手势。

　　无所谓，发现就发现，她还敢吵醒沈京燃还是怎么着？

　　心境平静渐渐下来之后，温辞瑜才终于分出点注意看电影，原来是一部抗战片。

　　年青实力派小生主演，还有一众影视大咖助阵，一看就是奔着冲奖去的那种。

　　虽然是中间才来的，但这电影温辞瑜还真看进去了。

　　不过因为是战争片，围绕的主题是基本都是爱国，英雄还有牺牲，免不了沉重。
　　后面剧情看得有点揪心，手里下意识就想去抓点什么，结果握住的是沈京燃的手。
　　不过好在她及时刹车，没有握太实。
　　但也没有移开。

　　屏幕上炮火连天，敌我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剧情也即将快进入高.潮。
　　前排的一些观众的神情都紧张起来了，甚至还能听到倒吸一口凉气的低呼。

　　伴随着这短暂的紧张与喧嚣，荧幕上的剧情又被推进了一层。
　　“砰”的一声，炮火连天，最感人的一幕镜头也来了——

　　男主角亲眼看着往日里对自己亦师亦友的班长在自己眼前牺牲。
　　这一刻，真正迎来了整场电影的泪点。

　　演员的演技很好，层次丰富，悲愤，不舍，背水一战的决心，全都在五秒的长镜头里由浅入深的演绎了出来。

　　温辞瑜忍不住抽吸了一下，在这个本就容易情绪低落的半夜时刻，成功被剧情感染到了。
　　手心不自觉的与身边人贴近，十指相扣。

　　沈京燃是在电影结束前十分钟醒来的。

　　肩上的接触消失的时候，她恍若初醒，眼底还带着被电影情节感染到的泪光，就这么诚惶又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他也同样，只是与她投入情绪的状态不同，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幽深的井口，那层睫毛很薄，在眼睑处铺了层暗色的影儿，眼尾透着肉眼可见的醒后的倦。

　　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还在他手心里。

　　心当即就被捏了下，还有被抓包的窘和慌，赶紧抽了出来。

　　之后时间里，她在看电影，他在看手机，闻昕苗似乎拽了拽他的手臂跟他说话，他回了几句。

　　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温辞瑜手机上收到信息——
　　【你跟我走。】

　　而那时候，沈京燃是盯着屏幕的，没看她。

　　她看他的同时，快速扫了眼他另一边的闻昕苗，然后默声收回。

　　电影临近结尾，代表正义的主角团终于破开乌云重见新阳，迎来胜利，影厅原本悲怆气氛由此过渡到平和。
　　而她的心情，也因那条四个字的短信，正被另一种欢愉取代。

　　电影还有一分钟结束，趁着亮灯前，温辞瑜走了，起身时带上墨镜，沈京燃的眼睛这时候才开始盯着屏幕看。

　　她出去的时候吸引了前排和中间几排的视线，但是光线暗，没人认出来，只知道一道长腿长靴，腰纤身挑的背影没进了影厅的入口亮光里。

　　一分钟后，电影结束，荧幕开始滚动演员表，影院的灯亮起，视野通亮。

　　刚刚坐在中间几排的几对年轻情侣和三三两两的学生团体松松散散的往影院挪步，边走边挽手聊天。

　　她背靠着电影院外面的一根路灯杆看手机。
　　上身中性风的潮牌外套内搭吊带，下身是黑色短裙和长靴。巴掌大小的脸被墨镜和冷灰色前进帽遮住。
　　下巴精巧，鼻梁尖瘦挺，唇也红。
　　低调又抓人。

　　走过她身前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有认出她的，和同伴的话语间隐隐藏着她的名字，她不理，就跟说的不是自己似的，反倒让认出她来的人自我怀疑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吧，一辆保姆车停在了电影院的门口，紧接着闻昕苗出来了，温辞瑜看着她步子朝车那边走，但恨恨的表情却是冲着自己的。
　　甚至在抬膝上车前，还明着冲她翻了个白眼。

　　嘁。

　　温辞瑜轻嗤了声，不放在心上，看了一圈，沈京燃的车还没过来，习惯性就想把烟掏出来，然而下一秒，一束比直澄亮的光就朝她打了过来。
　　两秒后，一辆连号的迈巴赫停在她身前。

　　温辞瑜把烟收回去，人上车。

　　车窗降了一半，凌晨十分，高速路的盛夏晚风温度刚刚好。

　　温辞瑜靠着椅背，长发顺着风过的方向扬飞，脸颊边的耳饰坠着银色的光，晃得人心猿意马。

　　沈京燃单手撑车窗，一手握方向盘：“什么时候来的？”

　　她看着手机答：“不知道，我没管。”

　　说的不是我没注意，而是——
　　我没管。

　　意思足够明显，根本不是奔着电影来的。

　　车子停进卢檀公馆的停车场。
　　刚熄火，紧接着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就响了。
　　沈京燃的。

　　车内安静，温辞瑜坐在副驾，很清楚的听出来电弧那头的是个女生，听口气和语速感觉是急事。
　　他眉头稍皱了下，提取出对方话里的关键词确认：“过敏？”

　　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什么，温辞瑜视线看过去，发现沈京燃脸上的确是有着急在的，一开始皱起的眉也没有松：“……其他人呢？”

　　说话的时候还看了眼腕上的表。

　　电话挂断后。
　　沈京燃视线在她身上放了几秒，没有下车，而是对她说了句“你先上去”。

　　其实听到“过敏”这两个字的时候，温辞瑜就猜出来那通电话是有关谁的事了。
　　但没问，说了句让他注意安全的话之后就下了车。

　　窗外的夜又深了一个颜色。
　　洗完了澡吹干了发，沈京燃还是没有回来。

　　因为无聊，她就在房子里面踱步打发时间，路过沈京燃的房间又路过她的房间，最终又重新转回沈京燃的房门前。
　　明明他不在里面，可摸着冰凉的门扶手，却还是有种蚂蚁啃咬皮肤的痛感。

　　她想推门进去，想看看他的床，可是好像没资格。

　　沈京燃……他其实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吧，只是究竟还剩多少，她不知。
　　将车调转开出车库的那一刻，他是在为另一个女人的过敏而担忧，还是在想她呢？

　　今晚，他还会回来吗？
　　他会不会一整晚都留在医院？

　　没把握，不敢想了。

　　从厨房出来，再往前走，贴墙有一面做了一个嵌入式酒柜，里面摆着排成排的各种酒。
　　L型的吧台与整个房间的色调风格是统一的，有两张高脚椅。

　　站在酒柜前，每瓶酒的瓶身上都是不同国家不同样体的文字，指尖触碰，触感一片温凉，一个接着一个的抚过去，最后拿了其中一瓶出来。

　　今晚她如果睡客房，那就相当于主动跟他划开了距离，如果睡他的房间……
　　算了，她连他今晚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

　　有些事，她决定不来，就索□□给沈京燃好了。

　　深红浓烈的酒液入口，唇齿与喉留下凉与灼，困醉方休。
　　半梦半醒之前，她趴在吧台上，自言自语许了个愿——

　　“沈京燃，再选我一次，好不好？”

　　……

　　深夜，时针即将指到“1”的时候。
　　沈京燃回来了。

　　只留了玄关的一盏润黄的小灯，客厅灯熄了，外面有风，有偶尔低弱的车辆鸣笛，隔着玻璃窗，变成沙沙朦胧的白噪音。
　　光滑的灰色地板反映黑夜与月光，入目一片晦明。

　　以为她已经睡了，所以最先去的自己卧室查看，结果没找着人，后面又去了她那屋，站在门前敲了半天，始终没人应，不知道是睡着了没听见还是怎么着。
　　还是不放心，推门进去了，发现也没人。

　　要不是衣物都还在，他会以为她不打招呼就走了。
　　压着喉咙间的燥挨个屋找她，差点都打电话了，结果一个转身，终于在厨房外的吧台上找见了人。

　　对所有一切浑然不知的温辞瑜毫无防备的睡着，轻薄舒适的睡衣长度到膝盖，后腰的曲线被一根带子松松勾着，光洁匀称的小腿在脚凳那块安静的垂着。

　　吧台上的扣着的手机从边缘处漏出忽明忽暗的屏幕光，照着她顺在背上和从肩处滑落的发，安静轻阖的眼睫。

　　他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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