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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凯旋
云开见日,大营终于迎来了从前线归来的将士们。
此刻,辕门大开,营内将领们列队欢迎,士气高涨。
林惜染站在迎接的人群中,紧张地望向正缓缓涌入辕门的队伍。
被高高举起的旌旗迎风招展,在队伍的最前方,誉王端坐于马上,神采奕奕,带着胜利者的威仪。
穆云安骑马紧随其后,他一手控缰,一手搭在腰刀上,身姿挺拔,战火的淬炼让他更显沉稳内敛。
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阵:
手持盾牌和长枪的步卒方阵,排成紧密队形,步伐沉稳。
弓弩手方队背负着箭囊紧随其后。
队伍间隙有士兵手臂上架着猎鹰,鹰眼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再往后是手持长枪的骑兵,人马皆甲,剽悍逼人。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沉闷的脚步声、马蹄声、兵器的碰撞声汇成一片,大地都为之震颤。
林惜染被眼前这浩大的场面所震撼住了,她的目光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间搜寻。
在队伍中段位置靠近誉王亲卫队的边缘,她终于搜寻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阿兄终于回来了。
林惜康骑在一匹栗色战马上,他似有所感,侧首看来,目光落在林惜染身上,遥遥相望,没有言语,嘴角牵起一个温暖的笑。
林惜染回以微笑,眼眶涌上热意,她的目光紧紧随着阿兄,上下打量着,目光最后落在他的左腿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色。
阿兄的腿!
林惜染倒吸一口凉气,虽听费云讲起过阿兄为了救誉王腿部负了伤,可真亲眼看到那腿上的伤,还是不免担忧起来。
她稍稍平了平纷乱的心绪,再抬眸,在队伍的洪流中,一时没有寻到阿兄的身影,只看到穆云安正侧头与旁边一位指挥使说着话。
她未曾察觉的是,就在她与林惜康遥遥相望、默契微笑,在她目光深凝着林惜康的伤腿之际,穆云安眼角的余光早已将这些尽收眼底。
穆云安面上依旧平静交谈,但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澜。
“殿下!穆将军!”
费云从迎接队伍中走出来,走到誉王马前,抱拳躬身:“恭迎殿下凯旋!”
随即转向刚翻身下马的穆云安,笑道:“穆将军一路辛苦!”
穆云安对费云点了点头,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
林惜染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谈笑风生的样子:誉王的从容,费云的语笑嫣然,穆云安虽话不多,但放松。
她的目光虽然落在他们身上,思绪却已飘远,心里仍记挂着阿兄的腿伤:他的腿,下马会不会困难?还能走吗?现在人去哪儿了?
她焦急地在散开的人群中搜寻着阿兄的身影。
陈嫣轻轻碰了碰林惜染的手臂,“想什么呢?穆将军都下马了,你怎么不过去说句话?可是分别久了,生分了?”
林惜染被这一碰瞬间回神,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复陈嫣的打趣,心中升起一丝局促。
虽然她并未与穆云安的目光正面对上,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似乎并未在人群中寻找过她的身影。
她心中是了然的:自己在穆云安心中的分量,并非是那最深的牵念。
就如同她自己,第一眼找寻的、心之所系的始终是自家阿兄,这本是常情。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穆云安与费云之间的融洽气氛,心底还是泛起一丝酸涩。
她不禁自问:“阿染,你在意了?不该的,你和他之间,本就不是那样的关系,你到底怎么了?”
陈嫣见她不动,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可不等你了。”她语带嗔怪,随即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提起裙摆,朝誉王小跑过去。
宝珠和秋红两个丫头大惊失色,连忙小跑着跟上,连声提醒:“主子慢点,仔细脚下,当心身子。”伸手欲扶。
“哎呀,别拘着我,热得很,哪里就那么娇气了。”陈嫣甩开丫头们的手,脚步不停,脸颊因小跑泛起红晕。
誉王看着向自己奔来的身影,大步迎上去,一把扶住微微气喘的陈嫣,“跑什么?当心身子。”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小腹。
陈嫣仰着脸,红了眼眶,泪珠颤动。
“莫哭,莫哭。”誉王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湿意,“你一哭,腹中的孩子也会跟着难过,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陈嫣乖乖地点点头,忙止了哭意,依恋地靠在誉王的臂弯里,“嗯嗯,不哭,妾身是开心呢。”
林惜染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暖意,是真心为陈嫣开心。
这些日子她陪伴着陈嫣,深知她对誉王殿下这份情真意切。
感情这两个字,对于大部分女子而言,仿佛是一个甘愿为其沉沦的软肋,但对于林惜染而言,却像个遥远的词汇。
何为爱?
何滋味?
她的心底泛起一丝迷茫,那传说中的甜蜜,她似乎从未真正领会过。
她移开视线,继续搜寻阿兄的身影,却怎么都寻不见。
目光所及,见费都监此时也加入谈话圈,众人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奈何阿兄却像水滴入海,不见了。
岭南的天瞬息万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大片的乌云压下来,天色骤然阴沉,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地上瞬间洇开大滩水印。
“各队听令,速撤回营房。”号令声响起。
队伍迅速整理,有序撤离,欢迎的人群也四散开来,场面一时有些纷乱。
林惜染淬不及防,衣衫瞬间被雨水打湿,她拢了拢湿透的衣袖,转身往回走。
“哒哒,哒哒……”
身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林惜染向路旁让了让。
马蹄声却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利落的下马声,能听出靴子踏在泥泞地上,马儿发出响鼻声。
林惜染没有回头,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
那人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几步之遥。
走了十几步,有士卒小跑过来,同她身后那人低声交谈着接过缰绳,又递过去一把油纸伞,那士卒牵着马儿快步朝着马厩方向而去。
她正在揣测身后那人下一步的动作,只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加快了,几步追至她身侧。
一把油纸伞在她头顶“唰”地撑开,隔绝了她头顶的雨丝。
林惜染没有侧目,依旧默默地向前走,身侧的人也沉默地举着伞,配合着她的步伐。
伞面微微倾斜,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她,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淋湿了他半边的衣袖。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林惜染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旋身,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湿透衣衫下的体温,她被迫抬起头。
映入穆云安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湿漉的小脸,以及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还有那微微颤抖着的嘴唇。
林惜染自己也没想到眼泪会在此刻决堤,她本不想哭的,但在四目触及的一瞬,一直以来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这汹涌的泪水从何而来,让他看到了她狼狈哭泣的模样,这会让他误以为她是为他而流泪吧?
她只觉得此刻无比窘迫,眼泪让她百口莫辩,只得任由泪水流淌。
唉,索性就这样吧,她也不想去辩解什么了,就让他以为这是她因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吧,虽然这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穆云安没有言语,抬手用指腹轻柔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轻叹一声,“傻丫头。”
这声低唤,却让林惜染忍不住破涕为笑,心里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哪儿让自己觉得好笑了。
想必是今天看到了阿兄归来,一家人终于在这场战争中齐齐整整地幸存下来,心绪有些纷乱,情绪有些失控了。
穆云安看着她带着泪水的笑容,如同雨后天边的彩虹,纯净美丽,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独属于他的笑容。
他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伞,伞面向她倾斜着,她身上没有再被雨水沾湿。
两人就这样默默依偎着,一步步走向他们的小院。
推开房门,回到了家。
林惜染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因雨中相依而生出的异样情愫,开始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她伸手替穆云安解开被雨水打湿的玄色大氅的系带,大氅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戎服。
她绕到他身前,帮着他脱下湿透的戎服,里面是一件素色的棉布中衣,也已浸透,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比起出征前,这轮廓似乎清减了些。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心疼,“你瘦了些。”
她是联想起了同样清瘦了的阿爹,还有腿上受伤的阿兄,深知战争的残酷。
她的声音微哽,“定是在前线没有吃好,没有歇息好,沙场上殊死搏战……”
“不瘦啊。”穆云安打断了她的絮叨,故作轻松道:“哪儿瘦了?是精壮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惜染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牢牢握住。
“不信,摸摸看。”他牵引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紧实的胸膛上,目光紧锁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全是练出来的筋肉。”
她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脸颊发烫。
穆云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窘迫,握着她微颤的手缓缓向下,滑过壁垒分明的腹肌轮廓。
林惜染的手指蜷缩得更紧,羞赧得无所适从,她还不适应这种温柔缱绻的语气和动作。
就在这时,穆云安因为动作牵动,中衣领口微微滑落,露出了左边的肩膀和上臂。
林惜染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瞳孔骤然一缩。
他上臂外侧,缠绕着绷带,赫然洇出了一小片暗红血迹。
“你受伤了?”林惜染惊呼出声,她猛地抽回手,急切地凑近查看,手指颤抖着想去触碰那伤处,又怕弄疼了他。
穆云安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无碍的,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这还叫小伤?”林惜染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注意到绷带松散且湿了,转身就去翻找药匣,翻找了一通,叹气道:“我这药匣里只有寻常药膏,怕是不济事,我去寻张郎中。”
“穆将军,穆太太。”
一个清亮的女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林惜染和穆云安同时转头,来人正是费云。
逢春紧跟在后面小跑进来,一脸得为难,这位费小将军,又习惯性地径直闯了进来。
穆云安已不动声色地拉上滑落的中衣领口,迅速系好了腰间系带。
费云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闯入得有多么不合时宜,她目光在屋内一扫,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又飞快地移开,神色如常。
费云将一个小木匣塞到林惜染手里,“诺,给你,匣里有绷带、消炎止血的药膏,雨大想着你们不便找营医。”
“感谢费小将军,解了燃眉之急。”林惜染捧着药匣,这费云真是爽直又心细。
她注意到费云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药匣。
费云顺着她的目光,提了提手中的另一个药匣,“这一个药匣,我得去林惜康那儿看看他的腿伤,给他换换药。”
“他的腿伤得可重?”林惜染心又提起来,阿兄的腿伤是伤到了何种程度能让费云亲自去照料?
穆云安站在一边,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一脸担忧地惦记着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伤情却熟视无睹,他望了望窗外的雨幕,将方才匆忙系好的衣带,又仔细整理了一下。
费云对林惜染摇头道:“咱们归来的将士,哪一个身上没点伤?手脚齐全的活着回来就是万幸,他那点腿伤,筋骨无碍,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我这也是奉命行事,乐安公主特意交代了,让我务必照看好林惜康。唉,职责所在。”费云耸肩,
林惜染一怔,“公主殿下特意交代?”
“可不是嘛!”费云来了兴致,语气也生动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当时第一个杀入南诏后宫,一路砍杀进去,浑身浴血将乐安公主救出的,就是林惜康。”
“公主当时惊惧昏厥,仍死死搂着他的脖颈,林惜康抱着昏迷的公主冲出来,自己挨了好几刀,半边衣裳都染透了,硬是咬着牙死死抱着,谁接手都不肯松,当时在场的无不动容,这份忠勇,公主能不记着?”
林惜染听得心潮起伏,也更添担心,她抬眸看了眼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的穆云安,雨还在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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