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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求助(二)
回到小院,重整容装。才得罪过他,总不好再行色匆匆去求问他。
周照璧今日在刑部,内侍省四大内侍之一的许绥亲自带来尚服,五品内官的尚服亲自捧来皇帝做王爷时的礼服。
许绥道:“世子莫怪,皇后殿下再三嘱咐小的务必要将礼服一事定下。”
沣王、津王已经及冠,礼服早已定下。泸王还要再等一两年。
周照璧虽未领具体官职,但一直是以皇帝倚重的集贤殿书院副知院之名,机动行事,所奉之命皆是皇帝口谕。
“这是皇上潜邸时的嘉服,我为臣子,不敢擅自加身。”周照璧嗅到阴谋的气息。
许绥慨叹,“世子,这都是权宜之计。今年朝廷将精力放在鹰口山谋逆一事上,兵力向北汇集,不成想南边水贼窜行,朝贡的锦缎绫罗堕入水中无数,连为世子专门织就得礼服、公服等一齐毁损,虽然皇后殿下已经命地方官员护送织工上京,却仍旧难以应付。这才想出这么一计。”
官署内对峙着,官府外车马碌碌而至。
飞鸿搀扶裴雪慈下车,夏阳收齐长凳,宛华早已递上符牌,请人通传一声。
一行四人,候在官署门外屋檐下。
裴雪慈想起是第二次来刑部,不由得问:“世子是在刑部任职吗?”
宛华解释道:“这倒不是。世子……官职未定。”她也说不明白。
在裴雪慈主仆的好奇目光之下,宛华娓娓道来缘由。
“当年按惯例,朝廷是要给世子官职的。原本要予世子文官,但是天机卫大将军不同意。大将军说世子是镇国公唯一认可的儿子,应当授予世子武职事官,放在关朔军中历练。……”
两帮人马争吵不休。
此时,集贤殿学士之首的竺共明,世人口中的竺公,老人家站出来提议——让周照璧任集贤殿书院副知事。
宛华语气变得微妙起来,“这个位置十分的奇妙。说它品级低,但知事却是竺公。竺公辞让宰执之位,便没有敢接受宰执,如今担负着宰执之能的吴沐禹打人也不过是鸾台侍郎。朝野上下,竺公故旧门生无数,吴大人也是竺公的弟子。所以能给竺公当副手,品级倒是次要。”
虽有竺共明作势,但天机卫大将军卫乘翼却还是不同意,再三上表于天子。
语气渐渐平静下来,宛华见似有阍者来,快语道:“最终定下世子的副知院一职,但不必待诏书院,直接听命于皇上,机动行事。娘子,人来了。”
裴雪慈敛起思绪,不再想周照璧在刑部所查之事。
汗青亲自来接引,将一行待到会客的地方。
切时,许内侍正在将周照璧身上袍服不平整的地方抚平。
那是王公第一品之服。青衣曛裳,服绣九章,每章一行,每行九章。白纱中单,斧纹衣领,青缥襈裙,革带钩?,曛朱绶带,佩一品山元玉佩,另佩革囊。只是足下却不是搭配礼服的朱袜青舃,而是寻常公服搭配的白袜乌皮履。
周照璧神情漫不经心,是裴雪慈从未见过的疏冷。那一双吞吐冰天雪地的眸子向她投射过来,仿佛雪山倾覆,前所未有战栗袭击了她的身体。
他还过冠礼,不曾将头发全然束齐戴冠。仅是披发在肩,还生着一张足以媲美日月之华的脸庞,满身风华正盛,便能散溢出摄人心魄,又威动海内的气度。
裴雪慈不知是这一身礼服的缘故,还是说,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她来这么快,眼神有所收敛。会客厅中,仿若春回大地。
望着身着银泥细绫襦裙的裴雪慈,雾鬓云发点缀几点素净的绒花与温润的珍珠流苏钗,珍珠坠子悬在雪颊旁,珠光映在主人脸颊,照出女子动人的神情,搅动凡人心池,胜春涟漪泛个不停,周照璧目光精光微烁,“来的这么快做什么?”
他可没有忘记前些日子她不情不愿赶客的样子。
裴雪慈行礼,飞鸿学着宛华见礼,夏阳马马虎虎地作个四不像的揖,“世子勿怪,我今日前来,是想请世子允许我见一面施酒珠。”
周照璧指尖叩击玉佩,似乎在思量这件事是否可行。末了道:“她已经是一个废人,怕是解不了你的惑。”
裴雪慈却道:“我有个猜想,无须她回话,只需要看一看她的反应。”唯恐周照璧不同意,“我先前曾通过观她反应,成功验证一些事。”
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不让她见了。
周照璧向汗青看去,那眼神的意思是‘人还活着吗?’
汗青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这意思是不知道还活不活着。毕竟那已经是个废人,肯接回来,已经是大发善心了。
见状,周照璧抬手揭开一条纷带,领口半敞开,因为换衣裳急促,里面的白纱中单不曾交叠好,随着青衣跌落,露出胸膛中一条骨线。鲜明骨线两侧,白纱中单虚掩着饱满而积蓄巨大力量的肌肉……
不仅是裴雪慈,就连飞鸿也颊生红晕,宛华目不直视,显示出她宫人的有素训练。
裴雪慈一向洁白如雪的脸颊难得浮出朱砂激丹之红,乍然一见,不说稀奇,另有一种风情腐蚀心扉,钩动心弦,奏出足以绕梁三日而不绝的心动。
周照璧喉结似动,不动声色的系回纷带。他领着众人装作无事发生,暂时不脱去这身华服。他兀自转身,许内侍抱起衣裳跟在身后。寻了避人眼目的后堂,换回寻常公服。
周照璧再回到人前,已经是朱衣素裳,革带鞶囊,小绶单佩。他目光一下聚焦到裴雪慈身上,“地牢隐蔽,不轻易外传,我带你去。”
主要是怕施酒珠已经死了,让她见到死人。
裴雪慈却不敢劳烦他,“世子不必亲自——”
奈何周照璧早已迈开长腿,两步便走在人前。汗青在后打发许内侍等人。
地牢阴暗潮湿,腐朽气息深重。
施酒珠虽有人特别关照,但是伤势严峻,又无甚价值,所以日子并没有好过。只能说比外面要稍微让她安心。
行到牢笼前,周照璧道:“伤她的人并不是想要她死,存了心折磨她,要的是她生不如死,后半生都活在恐惧中。”
这个人的做法,与鹰口山、恒州之事如出一辙。只是如今线索纷繁杂乱,周照璧拿不准此人的身份。
许是见到熟悉之人,施酒珠竟然支起身子,呜呜发声。只是她虽未死,却因经历折磨并不能分辨人,只能哇哇呜呜叫着。
裴雪慈靠见牢笼,飞鸿警惕地陪在身侧,她望向施酒珠,放下一包煮的散发药香的药渣,低声问:“她是不是没死?”
施酒珠扑在药渣上,药渣糊了一脸,本就不成人形的她,已经成了头受伤应激的野兽。张口无舌之嘴,吞吐药渣,又凑在药渣前,末了不停地磕头。额头磕碰在地的闷响传遍地牢,回声不停荡漾。
“如果死在章府的不是施酒珠,那平亭棺椁中的女尸到底是谁?为何孟典文咬定那孩子是他的……”
裴雪慈喃喃念着。飞鸿不解,小声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呢?”
周照璧高峻的身影挡在身前,“你既然知道其中有诸多疑点,还一定要去蒙家那方险地?”
他其实想说,即便你去蒙家查个水落石出,想要伸冤报仇却比登天还难。
“当然要去。如今章夫人身份成谜,不弄清她的身份,我是绝不相信她的话,”末了,裴雪慈又道:“我也不相信杜三爷,还有……祁州父亲的话。”
他们都是对不起母亲的人,他们都只希望自己做个不谙世事不知真相,安分守己成婚生子的普通妇人。他们从不想为母亲一生的悲剧负责,也不想让母亲泉下得安,所以母亲的仇只有她才能报。
“世子,还能允许我再见一面孟典文吗?”
裴雪慈知晓见施酒珠,已经是周照璧开恩,再求他便显得逾越规矩了。而且她说完这话,便后悔了。
孟典文与她无亲无故,若是信任她,前次就不会丢一句云里雾里、没有前后文的话了。说不准,孟典文也是想利用她混淆旧事。
不等她收回请求,便听周照璧声音。他的声音质地轻飘,说不上冷硬,倒显随性,“孟典文死了。”
一条人命,在他口中,也只是一瞬气流涌动。
裴雪慈哑然。她倒不是发慈悲心,只是,觉得他这样子实在令人脊骨发凉。仿佛她这条性命,也如一瞬涌动的气流。
出了官署,飞鸿在马车上不由得出言道:“娘子,蒙夫人的事,与咱们不相干。还是不要冒险了。”她还记得那位世子言蒙府危险。
裴雪慈却慢慢摇头,“并非是我想要去搅进蒙夫人之事,而是我要做的事,如何都绕不过蒙夫人。章漫华与蒙敬夫妻一体,如果母亲之死与蒙敬有关,势必要蒙敬认罪,可这要成了,蒙夫人官眷的身份还能保得住吗?蒙夫人平静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她在玉京扎根经营这些年,岂会任由这样事发生?”
飞鸿却忍不住讶异道:“可蒙大人若是心狠手辣的负心人,蒙夫人不远离他,反倒要助纣为虐?”
裴雪慈思量一瞬,便了然,“这不可是负心的事。事关蒙夫人与她孩子的未来与利益,负心与否根本不重要。”
这也是蒙夫人甘心在玉京守着小宅院的缘故。她苦等这些年,为的就是蒙敬飞黄腾达,她能带着孩子分一杯羹。只是章府当年中落,却不也不至于要选蒙敬。章家究竟为什么挑中蒙敬,挑中一个地方来的名不经传的小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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