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作者:松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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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锁春光(二)


      抚星楼位于乌淮大街之上,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从街上往抚星楼上望去,檐角飞扬,似乎直入青天。它大约有四五层之高,瞧着在繁星满夜时说不定真能抬手抚星。

      抚星楼作为京都的销金窟之一,白日里却显得萧条得很。

      只见一人一袭白衣自抚星楼后门而入,来人见是他笑着道:“钟姑娘早说过您会来,正在楼上凭阑间等您呢,我带您去。”

      牧平也颔首:“有劳。”

      他推门而入时,钟瑶期的素手正在拨弄着琵琶,脸上隐隐带着哀伤之色,见到牧平也来便放下了琵琶,摆了摆手让婢女先退下,为他倒了一杯茶:“就知道你要来。”

      牧平也看着琵琶若有所思道:“多年未闻你奏此曲。”

      “瞒不过你,这是我与红玉所作的曲子,名唤窗上月,”钟瑶期扯了扯嘴角显然不想多谈,“你来有何事?”

      牧平也右手握拳在桌上敲了敲:“在这里说话方便吗?”

      钟瑶期笑了起来:“不必担心,范姨的产业多的你可想不到呢,抚星楼是红苑坊的产业之一,只不过知晓的人不多。范姨说她年岁大了,待在安乐挺好的,便让我来京都打理抚星楼。”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哎,若是江叔当年未曾出事,范姨定遣散了红苑坊,如今他们二人不知过得多快乐。”

      “是我不好,”牧平也闻言低下了头,“都怪我,若不是我弄丢了明川,江叔也不会……”

      “哎哎哎,我可没怪你啊,”钟瑶期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就是有些遗憾,当年那场变故害了多少家庭和有情人啊,若非如此,范姨和江叔二人的事迹定会传为美谈。江南第一花魁与小将军,多少话本子都写不出这样的故事。”

      牧平也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你来京都不只是帮范姨打理抚星楼这么简单吧。”

      钟瑶期妩媚一笑:“果然瞒不过你。

      “范姨说,崔广早晚逃不过一死,即便不死京都的局势也怕是要乱起来了。她担心你一人在京都难以应对,让我来帮你。”

      牧平也提到这位范姨时脸上带着淡淡的暖色:“看来我还得给范姨多去些信,让她不必担心我。我在京都明处有太子,暗处有申屠骞,应对的来。”

      “得了吧,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且不论,光是他背后的薛家可不是什么好人,”钟瑶期嗤笑一声,“申屠骞,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年你父亲手下那个徒弟,人心易变呐。”

      “不过说起来,你真的要娶薛容玦吗?那可是薛家人。”

      牧平也闻言正色道:“我就是来同你说此事的,需要你帮我查些事情,证实我的推测。”

      钟瑶期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牧平也却先对她提出了几个问题:“说之前,我有些问题需你回答。”

      钟瑶期点了点头:“你说。”

      “当年去寻你爹的那队人马,你当时为何说是薛家的人?”

      钟瑶期皱起了眉头:“因为我当时躲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若是拿不回去‘薛大人’要的东西,他们都得死。”

      “那你可知他们要的是什么?”

      钟瑶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那封信吗?你看过的,你我把它熟记之后就烧毁了,你还不让我告诉第三个人,我连范姨都没告诉过。”

      “你我都太关注信的内容以至于一直未能明白如此一封普通的信为何引来了追杀,不过这个暂且不论,更重要的是。

      “我同太子确认过那时薛勖霖麾下兵马的动向,有去明郡的,是奉旨捉拿我爹的,按照你所说的时间、人数没有能对得上的。

      “所以我怀疑那并非薛家的人,况且薛勖霖为人正直,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崔敬山则不同,此人一心向上攀爬。崔家布局之早、崔家之野心,不可小觑。”

      钟瑶期疑惑道:“只是怀疑?没有实证?”

      “有但不够,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查些事情去验证。”

      *
      牧平也与钟瑶期谈完时看看天色也快到时间了,便前往金澜阁预定的包厢,只见沈物亮已然落座,面前还摆着金澜阁招牌的白云醉。

      他显然是刚从宫中面圣归来,身边还放着刚换下来的官服。

      牧平也看着他一旁的官服笑道:“沈大人白日里穿着官服就进金澜阁,不怕被人参一本?”

      沈物亮饮了杯白云醉,闭着眼感受它的醇香,满不在乎地道:“今日崔广出殡,下了朝都奔着崔府去了,谁管我呢。”

      他说完又看向牧平也:“崔广今日出殡你不去么?”

      牧平也不答只是在他对面落座,倒了杯白云醉:“我一个小官去不去又何妨呢?倒是沈大人怎么没去吗?”

      “你这婚事都定下了,官职也就这些日子的事,我估摸着陛下还在想到底给你什么位置,”沈物亮又说道,“崔敬山邀我明日相见,儿子刚死就忙着筹谋,不知道老狐狸又打什么主意,心中到底有没有对儿子的亲情。”

      “还不是因为今日陛下擢你为明郡郡尉,”牧平也微微笑着,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怕是想着要拉拢你,否则他明郡的势力便很难施展。”

      沈物亮道:“你知道今日早朝过后,陛下单独留下我说了什么吗?”

      牧平也闻言来了点兴趣:“什么?”

      “陛下说,明郡是个好地方,东濒瀚海,北依茂林,西近西楚,南邻延维郡。让我替他好好守着明郡。

      “还说褚瀚年纪大了,也该卸下差事回家了,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人来接手郡尉。”

      牧平也闻言沉思道:“这个人选可不好举荐啊。”

      沈物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说一切但凭陛下安排,可是陛下竟说不着急,让我离京前给他人选便可。

      “你说说,咱们这陛下是想做什么呢?”

      沈物亮说完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的牧平也。

      “沈大人明明都知道还偏要来问我,看来是考校我,”牧平也笑着与他碰了杯酒,“陛下显然是要整治明郡的崔家势力,但是又不能太过明显。”

      “沈大人在明郡多年不依附崔家在郡监的位子上安稳待了这么久却又默默无闻,若是一下把郡尉也换成别的派系的人,难免打草惊蛇。

      “所以这新的郡尉,既得是五皇子一派的人,却又与他们不睦最好能为陛下所用。”

      沈物亮抚掌大笑道:“牧大人果然才思敏捷,只是,牧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牧平也低眉正思索间,门外他的小厮墨华推门禀报道:“大人出事了。

      “石序带人拦了崔家出殡的队伍,说是有人状告,他前来带走嫌犯。”

      牧平也和沈物亮纷纷皱着眉,疑惑地对视一眼:“石序?廷尉正?

      “石序要带走谁?”

      *
      乌云密布,天空暗沉,今日的天气倒是不怎么好。

      月红为薛容玦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即朴素大方也不会喧兵夺主。

      周韫带着周俞安和薛容玦在宫门口等薛勖霖下朝,今日薛琮当值不能随他们一同前往崔家吊唁。

      崔府今日出殡,待他们赶到时崔府已经来来往往很多人了,月红紧紧跟着薛容玦,如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她生怕人多自己一个不小心把郡主跟丢了。

      薛容玦本在角落里站着,尽量不惹人注意,却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

      崔荔身着白色丧服,一双眼睛通红犹如小白兔。

      薛容玦记忆中的崔荔永远一袭红衣热烈张扬,眼角眉梢都是少女的肆意张扬,如今却像一朵枯萎曼陀罗华。

      “可以陪我聊聊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薛容玦心下有些不忍,点了点头。

      二人绕开人群走了一会,崔荔突然开口道:“那日抱歉,我确实行事太过冲动了,与你相识接触其实知道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但那日不知怎么在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了口。”

      薛容玦摇了摇头浅笑道:“无妨的,我理解。”

      崔荔却道:“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不必强求自己大度。”

      薛容玦闻言却笑出了声:“真的没有怪你,给你说件趣事你就明白了。我幼时比较调皮,阿娘总是说别人家的女儿如何文静如何好。

      “我和她其实关系不错,经常玩在一处,但是阿娘总那么说,我心里便一直有个疙瘩。

      “难道我真的不如她好吗?我时常如此问自己,后来我们一起玩时,我砸碎了一个花瓶,我有些害怕阿娘说我,我本想说是她砸碎的,可我还没开口她便承认了。

      “我也未曾为她解释,这是不是显得我很坏?”

      崔荔笑着摇了摇头,薛容玦继续道:“后来她告诉我,她其实很羡慕我如此活泼天真,我爬树掏鸟巢她一向不敢做,但她却又十分向往,看我十分少见的害怕,便替我顶了罪,心中竟有几分挣脱桎梏的快意。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原来在阿娘口中如此好的她也会羡慕我呢。”

      薛容玦正色看向她:“你那日不过是因嫉妒冲动上头而已,你觉得我到底哪里好,牧平也为什么不喜欢你。只是感情这事,并非是好或不好便能决定的。

      “姐姐定能碰到一个视你如珍宝之人,不必强求于他。

      “而且姐姐不知道,我其实十分羡慕你呢,自由恣意,像是世间最耀眼的明珠。”

      崔荔闻言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薛容玦上前轻轻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斯人已逝,崔大人必定不舍得你如此伤心,他定希望你如往日一般潇洒热烈地生活。”

      崔荔哽咽着道:“我……我再也……没有阿爹……了……”

      薛容玦脑中又闪出那场火海,一滴清泪从她的面颊悄然落下。

      过了会崔荔渐渐控制住了情绪,用帕子擦去了泪水,笑着对她道:“谢谢你昭昭,这几日在母亲面前我不敢哭,我怕勾起母亲伤心。她与父亲虽已冷淡多年,她嘴上虽不说,但我知晓,她心中十分在意阿爹。阿爹这一去,阿娘的心怕是也死了一大半了。

      “在阿兄面前也不敢大哭,阿兄本就十分繁忙,他又是崔家这一辈里的最受器重的,肩上的担子很重。阿爹在时他还能逍遥恣意,阿爹这一走,他愿不愿意也只能扛起来,不能为我分神。

      “我和崔允他们多年未见根本不熟,更不能在崔季他们面前流露出软弱,今日才算是真正哭了一场。”

      薛容玦用帕子帮她把没擦干净的地方一一擦净:“时辰也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为崔广送殡的有五皇子并着三公主,三公主特向皇后求从护国寺出来送伯父一程,甚至崔棠也来了,不过因为是女眷又身份尊贵一直在屋内陪着父母。

      薛容玦远远儿地瞧见了一眼崔敬山,她本以为这样的人会是一脸奸诈之相,相反他长得十分俊朗虽然年岁已大,从他的几个儿女都眉眼间便可窥得一二年轻时的风采。

      他的鬓发已经白了不少,一双眼中流露出哀伤,但更多流露出了精明,站在他身边的崔老夫人则憔悴不少,一看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除了崔棠母子,三公九卿中能来的都来了。其实薛容玦以为薛勖霖不会来的,她昨日还专门问薛勖霖可会来送殡。

      薛勖霖叹了口气:“崔广此人与他父亲和弟弟不同,此人心中有志,却无奈生于崔家,否则他该有更大的作为。年轻时我也曾与他相交过一阵,该去送他一程。”

      今日天色阴沉,白色的纸钱一捧又一捧地洒向高空,又纷纷坠落,仿佛一场大雪,只为了送别他。

      崔原作为崔广的儿子走在最前面,手中持着引魂幡,他身边是他的母亲,二人在崔广这件事情上都表现出了格外的冷静。

      但薛容玦知道,二人并非是不伤心,只是,自崔广离世太多的事情等着他们二人去操办,忙碌让他们根本无暇去伤心、去痛苦。

      薛容玦无端想起了元宵那日看到的崔夫人,谁说他们不伤心呢?触景生情触景生情,一场元宵灯会就足以让她肝胆俱碎。

      突然浩浩荡荡的队伍突兀地停了下来,只见廷尉正石序领人拦住了崔广的出殡队伍。

      崔度从崔原身后向前,语气不善:“石大人这是做什么?家兄今日出殡也有违国法吗?”

      石序此人身形高大,猛地一看像个武夫,但实则是盛国实打实审判疑难案件的好手。

      他闻言拱手行礼道:“崔将军言重了,只是有人击鼓状告,在下须得前来羁押嫌犯。”

      崔度皱眉道:“状告?状告谁?什么罪名?”

      石序的目光寻到了一个挺拔孤寂的背影:“有人状告崔夫人谋杀皇子。”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崔夫人。

      崔原更是震惊,看向母亲期期艾艾道:“母……母亲……”

      崔夫人冲他安抚地一笑,她身处漩涡之中却仍淡然自若,她平静的目光看向石序道:“臣妇可以和石大人走,只是今日夫君出殡,还望大人准臣妇送他这最后一程。”

      石序见过许多嫌犯,如此冷静自持的还是第一个,他低头思索了半晌:“那在下也一同送崔大人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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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深锁春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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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湖北
    又要开始准备考试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定时更新……考试大概七月初结束,大家七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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