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帘子一拉，台灯一开，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狭小昏黄的空间里，我又从现实中逐渐抽离
　　过往的所有回忆都成了梦境，视觉和听觉不再值得信任，真与假的界限开始模糊
　　明知这里是有毒的安乐屋，却不愿离开
　　唯独未来是我不想面对的
　　未来的道路布满荆棘，我能预见到我会被现实撕扯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连明天都如此可怖
　　因为我缺少足够的爱来支撑我面对现实
　　或者说
　　我想要的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顾小迟又做了一个梦。
　　重点是，此时此刻的顾小迟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正身处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房间外是一片纯黑的未知领域。房间内部干净整洁，一张床和一个大衣柜占据了房间主体，没有任何无实际用途的东西。
　　而主人公正坐在桌前，桌上只放着一个正处于锁屏界面的笔记本电脑。
　　顾小迟愣愣地望着电脑的锁屏壁纸——一名梳着和千叶酷似发型，身材纤弱，面色苍白的少女。
　　下一秒，一名小女孩就突然出现在了主人公对面。
　　“你知道密码吗？”女孩先问。
　　顾小迟摊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这台电脑的密码吗？打开电脑，里面有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
　　顾小迟反问：“你是谁？”
　　女孩递给顾小迟一本奇怪的书，封面上赫然印着《魔女树》三个字。
　　“读完它。虽然这并不是你第一次阅读，但对于目前的你来说，它是全新的。”
　　电脑桌前的主角半信半疑地打开书，厚厚的书只有一小半书页印了文字，其余的一大半都是空白。顾小迟读着读着便发现，这本书写的正是自己自从失忆后发生的故事，不仅如此，连自己并不知晓的一些重要人物的过往也记载其中。
　　但不知为何，一些章节带有中括号的部分内容打了马赛克，似乎故意不让顾小迟阅读。第十五章干脆整个黑掉，直接拒绝顾小迟访问。
　　顾小迟放下书，看着平静的女孩问：“你是贝瑟？”
　　女孩：“我不是。但很接近了。”
　　“你是……林厌枝？”
　　林厌枝（？）笑了笑：“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我不是曾经和你见面的那位林厌枝，她是确确实实在魔女树中存在的角色，而我则不该存在。我除了不受任何法则约束的梦中，不该在任何地方出现。”
　　“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书里有我和林厌枝的对手戏，但我完全不记得我认识她。喂，你如果不是书里的林厌枝，那你是谁？”
　　林厌枝将书拿回，珍惜地爱抚着它的封面：“我是谁？那不重要。现在不是知道这些的时机。梦醒之后，你会将我们之间的一切忘记。”
　　“既然我会忘记，又为什么要这样与我对话？”
　　“当然是为了推动故事发展了。作为一本小说，它的缺点如天上繁星——时间线混乱，悬念过多令人头晕，各种谜语人，节奏像乌龟爬，情节白开水，角色戏份严重不平衡，最关键的是——我完全看不出你有任何作为故事主角的正当性，就目前来看，你是整本书中存在感最弱的角色。真要我评价的话，我只有四个字，一无是处。”
　　顾小迟眉头紧锁：“对我来讲，这些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
　　“这的确不是小说，因为它压根就不是拿来给别人看的。你知道吗？视角不同，结论也截然不同。有些事在我的角度来看一目了然，而你们却只能各自握紧一小块拼图，拼了命试着从中挖出想要的真相。”
　　没用的主角越发不耐烦：“麻烦说重点。我也不喜欢听谜语。”
　　林厌枝将书放下，站起身来，“那我先把重要的线索告诉你好了。虽然你仍然不能把这些情报带出去，但我们此时此刻的对话会记录在书里，被应该看到的人看到。
　　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主角。你的作用必须脱离魔女树，脱离故事来谈，就目前而言，你连当‘摄像头’都不够格。毕竟你是‘场外人’。‘场外人’的作用要等故事发展到一定阶段才能显露出来。无需着急。”
　　“听不懂。下一个呢？”
　　“你只有和林厌枝接触时才有机会看到‘剧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些剧本不是事先准备好的。你之前认识的那位林厌枝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只有你的情报收集得够多，她才能解锁新剧本。在舞台上叫剧本，下了舞台叫小说，本质一样的。”
　　“……算了，你接着说吧。”
　　“夏霖手里的瓶子和你丢失的笔记本是重要道具，别忘了时刻关注它们的去向。”
　　“好吧，如果我醒后还记得。”
　　林厌枝将书收起来，合上了电脑：“无数份虚假的爱中隐藏着真正的爱。不要放弃追寻对爱的理解，不要忽视配角们的故事。爱能战胜一切。”
　　“确实，书里多次提到‘爱’这个字眼，很难不在意。”
　　“夏莉莉从始至终都是人类。千叶则无法直接套用这个结论，夏霖完全不适用这个结论。菲希克目前是除我以外知道最多的角色。开启隐篇前的绝大部分谜题可以试着以夏霖为中心找到答案。第九，十二回，二十九，三十，三十二，三十四回中提供的线索已足够把夏霖的身份之谜解开。”
　　“哦，我知……等等？啊？啊？你刚才说了什么？我还没记下来！”
　　林厌枝呵呵一笑：“不用记。你迟早会再一次看到我们这段对话的。”
　　“那关于‘权限’和落篇，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不是不感兴趣？”
　　“现在有点想知道了。”
　　“‘权限’，我只能这么说，贝瑟是最高权限人，以前的我姑且算第二权限人。而你是书写历史的人，galgame玩过吗？贝瑟可以决定所有支线的剧情走向，但怎么选择支线，决定权在你手上。至于落篇……还是把现有的谜题解开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心有灵犀般一同陷入了沉默。
　　顾小迟再一次打开了电脑，指着锁屏壁纸：“她是贝瑟吗？”
　　“嗯。她很好，我爱她。”
　　“我总有种直觉，如果知道了你和贝瑟的关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小说中不少章前序言都被打了马赛克，我猜，它们是不是关于你和贝瑟的线索？”
　　“自作聪明。不要试图给我和贝瑟下结论。”
　　“我也好，霖也好，蕾伊她们也好，都是贝瑟写的小说中的角色而已，我们都只是活在小说中的人。至于你……你被设定成必须爱着贝瑟，但书中你和贝瑟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不在一起，你对贝瑟近乎癫狂，贝瑟本人在书中也下落不明……这我就不知道了。”
　　“早知道就不把书给你看了。好在，你醒来后会忘记一切。”
　　“你就说我到底猜没猜对就行了。”
　　林厌枝轻蔑地说：“你由一个简简单单的三十二回就简单粗暴地得出了这种结论，我还能说什么呢。作为场外人，你确实有下结论的权限，但这是在你体验完整的故事之后该做的。现在，没找到爱的你得出的拙劣猜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那好吧。不过你也没正面否定我。”
　　墙上的挂钟仍在滴答滴答向前走，林厌枝没再接着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手里的书本。
　　顾小迟只把书匆匆浏览了一遍就被林厌枝收了回去，并没有再给顾小迟多看两眼的意思。她只能坐在电脑桌前，皱着眉头拼命回想书中的细节。
　　眼前的林厌枝究竟是什么，自己被定义为“场外人”，贝瑟究竟是什么来头，夏霖和千叶身上各自围绕了一大堆谜团，被整个黑掉的第十五回，书中自己无法阅览的一部分章前序言，书中莫名其妙的第三十二和三十三回……
　　有两三回的章前序言似乎是林厌枝的独白，但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仔细查看了。但林厌枝有两个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书中的林厌枝性格古怪又阴晴不定，和眼前判若两人。
　　这部小说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准备给人看的，混乱无比的叙事，转来转去的视角，不连贯的剧情，零碎的大量信息，它被称之为小说都很勉强。明明嫌弃无比，但林厌枝还是满眼深情地一遍又一遍读着。
　　顾小迟问：“我说，你能不能不含剧透地跟我聊聊，贝瑟是个怎样的人呢？”
　　林厌枝似乎忘了顾小迟的存在，先是呆愣了一秒，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是个很迷人，很有魅力的人啊。我爱她。”
　　“具体哪里有魅力呢？”
　　林厌枝忍不住微笑了：“她很鲜活，很真实，很纯粹，孤独到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却很容易被陌生人带着走，对绝大部分事情缺乏兴趣，三分钟热度，什么圈子都混，对真正热爱的事物有精神洁癖，时而能与别人共情，时而能对受害者开地狱笑话，喜欢小动物胜过喜欢人类，经常为了一些奇怪的小事焦虑，白天和晚上状态完全不一样，讨厌形式主义，有时很元气有时很阴暗，对未来毫无信心，但又理智又聪明，想干什么都能干成但就是没动力，忍受不了无聊，怕冷又怕热，心里盼着人类毁灭但也会被真情感动，标榜自己是利己主义实际上却处处替人着想……”
　　“等等，打住，你确定吗？”
　　“当然。我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
　　“你说的这些描述，书中并没有。书中几乎没有对于贝瑟的性格描写，哪怕是以前可能和贝瑟认识的菲希克都没有提过这些。是因为有人故意隐藏贝瑟的性格，还是说这只是一件跟故事核心毫无瓜葛的小事，再或者……不只有两个你，连贝瑟都有两个？”
　　面对顾小迟的直接质疑，林厌枝目光如炬，语气逐渐认真：“真是大胆的猜测，不愧是‘场外人’。看来，你必须醒了。”
　　“还是不告诉我究竟猜没猜对？”
　　“我还是那句话，在你找到真正的爱之前，没有资格对一切一锤定音。不理解爱的人不配下定义。为了给你浇盆冷水，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你错了。”
　　房门被打开，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顾小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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