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之念念不忘

　　转眼到了第二次开庭。
　　双方照面的时候，温时礼冷不丁来了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余行钧不想搭理他，眼里的厌恶显而易见。
　　温时礼一点不在乎，余行钧表情越难看他越爽快，“真不知道你坚持个什么劲儿？情人都揣着杂种住进家里了，还非要我们陪你演完这出儿。贱不贱呐？”
　　话音未落，余行钧已经僵住，周围的人呼吸都自觉放低了。
　　看着余行钧的脸色，温时礼心情极好，“最后一天了，提前祝你离婚快乐!前夫哥!”
　　虽然在离婚，但这句话还是搅乱了余行钧心神，脚步都变得更加沉重。
　　官司结束的时候，余行钧感觉特别不真实。怎么别人一句话，他和吴念就彻底没了关系？!真他妈扯淡!
　　出了审判庭，看着前面的吴念，余行钧神情恍惚，下意识喊她，喊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吴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温时礼也一脸玩儿味地看向他。
　　余行钧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看着吴念。
　　吴念想起了上次那件没开口的事儿，和温时礼说了一下，然后朝余行钧走过去。
　　温时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吴念带着余行钧进了休息室，温时礼待在门外。
　　“有件事儿上次就想说了，一直没能开口。”
　　余行钧等着她下文。
　　“成成覃覃那里，你以后就别再去了。”
　　清冷的嗓音似冰霜凝结，余行钧像是没听懂，一脸茫然，“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吴念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脑子里浮现出几年前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
　　“……商人只看重利益，哪有什么人情味儿……就拿我们老板来说，俩儿子都死了，我跟着他去祭拜的时候，脸上愣是看不出一点儿伤心难过，好像里边埋的是不相干的人………
　　每年就去两次，样子还做的那么敷衍，不知道是演给谁看…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寒……希望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给这样的人当儿子了……
　　……可能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吧，毕竟是亲儿子……去走一趟，良心上算那么回事儿了，名声上也好看，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这人做生意凑合，人不行…你是没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我挺瞧不上他的……一点格局没有，都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成功的……其实就一暴发户，薄情寡义，得势张狂，改不了市井小人的习性…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子解放了…嗯，对自己老二舍得花钱着呢……那么多女人估计都得爽死他了……也不怕把自己玩坏了………外面有，公司也有……公司那个没有不知道的……他老婆就是个摆设……哎，也是个可怜人………对三比自己死了的俩儿子都亲…人走茶凉啊，亲生的又怎样，还不是比不过能上床的………”
　　吴念回过神儿来，“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为什么要勉强？那是我的儿子!我是他们爸爸!!”
　　吴念不和他争辩，只冷冷说道，“我从巨县回来那年，儿子忌日，你晚上去了你名下的一套公寓，和陈可青在一起。”
　　余行钧脑袋发懵，第一反应就是陈可青和吴念说了什么，心脏狂跳，“是不是陈可青和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胡说!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我再不是人那也是我儿子祭日!!”
　　吴念想她还没说什么呢，余行钧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余行钧脸色发白，那天的场景在他脑袋里清晰起来，他喝多了酒，睡在了一处不常去的公寓，睡梦中陈可青找了过去，伺候了他，但他没和陈可青怎么样!陈可青后来走了!她走了!
　　眼前突然闪过某些画面，陈可青低头解他皮带，脱他衬衣……装的楚楚可怜让他和吴念断了，他把人拉到怀里，低着头亲吻她的眼皮子，耐着性子哄……哭什么啊……宝贝……
　　回忆起那些场景，余行钧只觉得心惊肉跳，后背阵阵发寒 。他都干了些什么!!
　　后来陈可青逼他离婚不成，气的甩门离去，他自己一个人在公寓睡了一夜。当时陈可青走的时候他还强撑着起身给她打了个电话……
　　现在想起来心里说不出来的不得劲儿!浑身像被蚂蚁爬过一样恶心难耐!
　　陈可青在他儿子祭日无理取闹，逼他和吴念离婚!他还能那样好脾气地去哄着她？明明他自己都难受的不行了，居然还有心情去照顾陈可青的情绪？!余行钧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了!
　　现在吴念知道了，如果是陈可青说的，以她的德性肯定添油加醋，半点不让他好过!
　　儿子祭日忙着和情人上床，余行钧简直不敢去想!
　　手止不住颤抖，余行钧想解释，吴念却不给他机会。
　　“第二年成成祭日，你去巨县找我，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说，你只能为我做到这步……儿子你不能不要……”
　　“余行钧，你在我儿子的祭日过来和我说‘儿子我不能不要’!？!你说你这样的烂人配做我儿子的父亲吗？!”
　　余行钧紧抿着双唇，微微抖动，当年说那些话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
　　“可怜我的成成，祭日那天爸爸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和小三生的私生子!”
　　“不，念念!我……我没有!……”
　　“所以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既然如此，以后也不用再假惺惺地去打扰他们了!我儿子不需要你的施舍!”
　　“你别这样说，念念!”余行钧颤抖着声音，心里又乱又疼。
　　吴念的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见血封喉，一点缓和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他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根本无从开口。
　　因为确实是他不要脸!
　　是他在成成的祭日跑去求吴念别离婚再给他一次机会!是他和吴念说只能为她做到这里，烁烁他不能不要!可是为什么非要选在成成的祭日提这些？！他真是糊涂了!
　　这些年念念怪他，成成是不是也怪他？!所以梦里都不肯再叫他爸爸!
　　余行钧难过地想哭。
　　生意场上他一向八面玲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一清二楚!
　　怎么偏偏到了吴念那里就总是犯糊涂!
　　“成成那时候总是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爸爸怎么还不回家……后来在医院……他的身上满是针眼……他疼的一直哭……他一直想要爸爸回来……让爸爸带他离开……不要在医院……他那么小…那么害怕…可是到了最后你才回来!最后一眼你才知道回来!”
　　余行钧心口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咽喉鼻腔全都充斥着酸涩。
　　“生前你没有时间陪他，死了更没有，到了祭日也一样……”吴念声音哽咽。
　　余行钧心痛的不能自已，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但他再混蛋也不会对自己儿子!虎毒不食子，他也是个父亲!
　　当年鬼迷心窍了才会让陈可青死皮赖脸留下了烁烁，但哪怕有了烁烁，他也没忘记自己故去的两个儿子，那是他的心头肉!
　　成成出生的时候，他第一次当爸爸，那种心情是谁都比不了的!
　　最后那段时间没办法陪在他身边，成了他一辈子的痛!余行钧本来就愧对成成，现在更甚了。
　　“念念，我每年祭日都会去，你忘了吗？我去接你……最后都是我自己去的!我怎么可能不去看他们!那是我儿子啊！我和你一样心疼!”
　　“算了吧。”吴念暗含嘲讽，“我的儿子以后就不劳烦你了。”
　　“不行!你凭什么做决定!那也是我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余行钧气的大吼，声音大的震的吴念皱眉。
　　休息室的门咣当一声推开，温时礼一脸寒气进来。
　　瞟了眼余行钧，随后看向吴念，抿着薄唇有点没耐心了，“怎么还没说完？儿子刚又给我打电话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家。今天不是说好去吃大餐庆祝吗？两个小东西等不及了，一会儿一个电话催。”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好，你先出去等会儿。”
　　一旁的余行钧听的肝肠寸断，胸口的嫉妒翻滚肆虐，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痛，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最后的体面。
　　温时礼在吴念脸上停留了几秒，点点头乖乖出去了。
　　吴念有瞬间的诧异，温时礼居然没作妖。
　　门刚关上，余行钧就抢在吴念之前开口，“念念，我承认我是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我也是个人，儿子没了我生不如死!”
　　“我也没有办法，你不管我，我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我一个人在深圳每天都活的很煎熬!”
　　“后来……在酒吧……我染上了D……我实在太难受了，只能靠这个缓解痛苦!和陈可青…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我从来没想过做对不起你的事儿!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自责后悔，害怕让你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后来我接你去深圳，你不来，还要和我离婚，我气急了才会回去找了别人……是我不要脸…是我对不起你…”
　　“但在妈去世后的那几个月我就想好了，要把公司搬回来，我想回来好好和你过日子!可你躲着我要去巨县……我特别生气……烁烁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我…我当时已经和陈可青说了要断，怎么会留下孩子……我让陈可青打掉，她不肯，死活要生下来……她生下来，我不能不管他，孩子是无辜的……”
　　“我知道是我混蛋!但你不要把我想的那样丧尽天良，我从来没想在外面找别人生孩子的!那真的是意外!
　　我也从来没想过用谁替代咱们的儿子!那是咱们的儿子，就算不在了，也一辈子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忘了他们!”
　　余行钧从来没有和吴念解释过当年的事，一是他没脸，二是他自己想翻篇，三大概就是他觉得就算解释吴念也不想听，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听自己男人和另一个女人的奸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和吴念坦白。
　　“我犯了错，我不是人!但我是成成覃覃的爸爸!你怎么能轻易抹杀掉我对儿子的感情!”
　　余行钧无法忍受吴念这样看待他，他的心也是肉长的!那是他亲生儿子，他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忘了他们!
　　吴念眼神轻蔑，声音发冷，“不，你说谎。你的私生子是我妈去世那段时间怀上的，不是你要把公司搬回来的时候突然有的。”
　　余行钧心突然慌了，下意识吞咽。
　　“你让你妈说要回来的时候陈可青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产检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我去不去巨县，结果都是一样的。”
　　余行钧那样的人不是没有手段，真不要早打了，都在陈可青肚子里留了好几个月了，那就是舍不得的。吴念无意识想到当年意外怀孕余行钧和她商量先打掉的场景，心口倏然疼了一下。
　　又想到吴母临走前还牵挂着她，心口更堵了，吴念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吴母。
　　对面余行钧脸色难堪，他混淆视听的话就这样被吴念戳穿，卑劣心思尽显!
　　一阵头晕目眩，余行钧想吴念是不是早就对他寒心了？吴母去世把她托付给他，他却没留下照顾她，转身回深圳和陈可青搞出了私生子，留在深圳照顾陈可青母子，把吴念一个人留在巨县……
　　他的所作所为，吴念不会原谅他了!吴母所托非人，一定也对他很失望吧!
　　余行钧心里难受，他当时怎么会那么狠心!轻易丢下了吴念，丢下了对吴母临终的承诺!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了!
　　“不要再说你对我儿子的感情了!连你身边的人都看不出来的感情，能是什么感情？！”
　　别说外人了，连吴念都没看出来多少，外人又能看出来什么呢。
　　余行钧对吴念的话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身边的人？又是谁？
　　吴念早就看明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余行钧那里，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
　　“你眼里只有你那个私生子!不管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你都时刻牵挂着他!我的儿子可比不了!”
　　余行钧痛苦地摇头。
　　“从前你夜不归宿，不就是在陈可青那里过夜吗？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已经有了私生子而已。”
　　“可笑的是你妈明知道你在她们那里，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非要装模作样来阴阳我，嫌我不关心你!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这方面，你们母子真是一样无耻!”
　　余行钧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余母这样对过吴念。
　　事实上他很少在陈可青那里过夜，他不回家的大多时候都是在出差，要不就是在会所玩。
　　可说出来吴念也不会相信了，只会以为他还在狡辩。
　　“给我治病，嘴上说的好听，我不肯养你的私生子，心思立马就暴露出来，装都不装了，当着我的面诅咒我是真的傻子就好了!”
　　余行钧听的难受，极力否认，“我……我胡说的!念念!都是些混账话，当不得真!”
　　余行钧当时就是不想面对吴念的指责，想逃避，才会没头没脑地说出吴念要是真傻了有多好。他一时神志不清，他没有希望吴念是真的傻子!他怎么会希望吴念是个傻子!
　　他不该嘴贱的!他后悔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得水，收不回来的。
　　“我不光记性好我还记仇，夫妻那么多年，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别说你是真这么希望，就是气头上的话，我也会当真的。”
　　余行钧蹙着眉，内心苦涩又荒凉。
　　他是吴念最亲近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脾性!
　　脑海里下意识开始过滤他从前说过的气话，越想脸色越难看，怎么会那么多？多到他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那么伤人，残忍无情到让他心惊!
　　现在的他竟然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当初的恶劣!
　　“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去深圳吗？”
　　记得，当然记得，为了把钱收回来解燃眉之急，“记得。去深圳要债、赚钱，给儿子看病……”
　　深圳那里更好赚钱，有了钱才能给成成治病。他原本想着安顿好就想办法把吴念和孩子都接过去……可他没有本事，没等到接她们娘俩过来儿子就没了……
　　“可是成成没了，你毅然决然回了深圳，是为了什么呢？深圳有你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吗？还是有你舍不下的人？”
　　余行钧身体一僵。
　　“念念……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和妈，我回深圳当然是为了工作。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当时我和陈可青只是朋友，我们是清白的!真的只是朋友!”
　　再次回到深圳是他堕落的开始。泡吧喝酒，宿夜不归，不断作践自己。
　　每一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后来他实在撑不下去想辞职回家。然而因为吴念的漠不关心，他堕落去吸了D……
　　“……覃覃祭日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对我那样冷漠……我特别难受……我实在太痛苦了……去了酒吧…被人引诱…吸了D…”
　　“那段时间我只能通过喝酒吸D…发泄痛苦……有天晚上喝醉了酒，第二天莫名其妙在陈可青那里醒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很害怕!觉得特别对不起你!我很后悔!我从来没想过和陈可青有什么的!”
　　吴念只觉得好笑，“后悔了还和她睡了四五年？没想过和她有什么和她生了儿子？”
　　余行钧羞愧地没脸。
　　“D是你自己想吸的，出轨也是你自己想出的。和我、和我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被你当做出轨吸D的借口？”
　　余行钧被噎的说不出话。
　　“你选择留在深圳陪陈可青生孩子，带她们回家见你妈，这些都是顺应你内心的选择，没有人逼你。你也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
　　这不是他的选择!
　　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吴念躲着他，陈可青死活要生!他能怎么办!
　　孩子生下来，他总不能不管他，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他知道自己混蛋，对不起吴念!他也不想这样的!
　　“那年覃覃祭日，你没有回来，我其实是怨你的，可若是你不想过了，我又不能真怨你什么……”
　　“我没有不想过了!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
　　“债要回来了，工作也没什么特殊!儿子没了，还回深圳做什么呢？宁愿留在深圳痛苦地混日子，也不愿意回家。除了外面有人，我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不是!我…”去深圳的初衷已经没了，他当时也确实是在混日子，余行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深圳……有工作，得回去上班……”
　　吴念笑笑，“那你还真是热爱工作。”
　　“其实你如果说不想看到我，躲到深圳去，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你本来就怪我，不想回家也正常。”
　　“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我没有怪过你!”
　　“你有。”
　　当初的场景历历在目，余行钧的沉默掷地有声，打破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期待。
　　“我没有!”
　　吴念懒的和他争，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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