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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哗啦一声,舆图被段淮拂至一旁,他像是失去了耐心,不由分说将她抱上木几,不给元遥反应的机会,段淮紧紧攥着她的腕子,按向自己的胸口:
“……旁人?”
他握着她的指尖,拨开他因动作而敞开的衣领,用力在裸露的胸口划动:
“把这里剖开好不好,”段淮滚颤着喉结,眼角殷红,似是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嗯?”他忽然凑近她,气息滚烫得要命:“……剖开它,瞧瞧里头装的都是谁?”
指甲划过的肌肤起了红痕,元遥怕伤到他,下意识后缩,谁知段淮早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手臂撑上桌几,随之倾身将她笼在身下。
元遥再是退无可退,不得不抬头看他,心里思量着说些什么,可当她对上他那双眸子时,一瞬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抱我、亲我,昨晚还搂着我睡觉,张口便又说这种伤人的话……”段淮步步紧逼,双腿抵元遥两膝之间,“不许说了,我不爱听。”
不知想到什么,他松了力气,垂下头,不愿她再看他的眼睛,只一字一句道:
“这颗心里只有过你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反倒是你……”段淮欲言又止,而后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在你身边,我可以一直等。”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多言,一如无事发生般拿起身侧的浴巾,继续为她擦头发。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言语,屋里头只剩下布料摩擦的声响。
“段淮……”
“湿透了,我去换一条。”
看着段淮推门而去,元遥想拦住他,却没敢动作,只僵硬地坐在原地。
她并非痴傻,怎会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心口犹如被压上一块巨石,令她喘息不得、思考不得。
跪坐了许久,直到小腿发麻,段淮还未回来,屋里只剩元遥一人,伴随着微晃的烛光,没来由的恐惧忽而漫上心扉,她站起身子,腿脚乍然传来一阵麻意,元遥只顿缓一瞬,强撑着走到门口。
想到这几日的皇宫危机四伏,埋藏在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元遥一手才放在门上还未曾施力,门扇缓缓由外拉开。
段淮见她的样子先是一愣,即刻进屋,背着手带上房门:
“外头凉。”
听见他的声音,元遥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她将段淮手里的浴巾拿到手上:“……我自己来吧。”
段淮并未多言,回到桌几前,将方才被他拂落的纸张捡起,提笔开始作图。
胡乱擦了几下发尾,元遥沉着步子来到他身侧,只见他画的正是那处要隘的地形。
他画的简洁却不粗糙,寥寥数笔便一目了然。
“段淮,”元遥眼睛看着纸上的墨痕,指尖不自觉用力:
“抱歉。”她道。
段淮未置一词,笔下的墨迹却瞬间洇透了宣纸,他撂下笔,换了张新的又要再画。
元遥按下他的手腕,眼睫垂下,静默几许,才终开口:
“终是我对不住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压抑着情绪,手却愈发颤抖着:
“你容我些时候。”
段淮眼睫微动,片刻后才轻轻应声。
经此一番折腾,两人都没再言语,直至上床歇息。
今日夜里风声依旧,元遥许久不曾入眠,许因提起往事,她每每即将睡着之时都会惊悸而醒,再闭眼又是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她被商枝救出来后,气道受损、多处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伤不计其数,就像个块打碎的琉璃镜。
她昏了不知多少天,醒来时才知其余人已经打道回宫,烧毁的房屋也正让人重新修缮,若非身上的伤痛,元遥几乎要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商枝自愿留下照顾她,若非商枝,她已经葬身火场,若非商枝,她会死在行宫。
元遥一度消沉,直到舅父被降罪的消息传来,她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回到宫中,她用尽浑身解数,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舅父举家被贬离京城。
她就是个灾星,害了那么多人。
画面转瞬而过,元遥面前出现了段淮,是十六岁的段淮。
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却是满眼的急切,见她第一句话便是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要拉她的袖子看她身子是否无恙。
元遥那时看出了他行动不那么便利,但没有关怀半句,只拂开他的手,冷着脸告诉他:
她腻烦他了。
画面变得模糊,元遥怎么也想不起来段淮是什么反应,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问她原因。
但她记得一清二楚,自己说了多少狠话,她将他的真心弃若敝屣。
她是这世间最狠心之人,她以最大的恶意伤害了对她付出全部真心的人。
“段淮……段淮……”她不想哭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只感觉在她掉进深渊之前,先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哭着喊我的名字做甚?”抱着她的人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元遥想睁开双眼回应他,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只加剧了身子的颤栗。
对方似有察觉,于是将她搂得愈发严实,就像曾经母亲哄孩子那般轻柔安抚着:
“乖,不哭了。”
或许过了一盏茶,又或许过了一柱香。
那人才又开口:
“夭夭,我知道你很厉害、很勇敢,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是……”
“也多信我一些,多依靠我一些好不好。”他的声音低哑而清晰:
“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奢求得不多,只是想陪着你,想让你看到我便觉得安心……夭夭,别再推开我了。”
元遥朦胧中将他的话听了个大概,一度分不清楚是不是梦里的假象,她只想尽快清醒过来,探个究竟,可不知为何,思绪却如同破了的木舟,失控地愈发下沉,不知何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天亮,床的一侧已经空空如也。
用力按了几下后颈,元遥并未觉得松快多少,浑身紧绷的感觉持续到梳洗完还未好转。
她转了几下肩膀,段淮正好提着剑回房。
经过昨晚的事,元遥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只得没话找话:
“练完剑了?”
“嗯。”段淮点点头,把剑搁到桌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闻风忽地在外通报:
“殿下、主子,宫门外出事了。”
——
"草民,先任荆州南阳郡尤户县县令崔怀章,率众百姓前来叩阍!”
男子长发束冠,双手高举血迹斑斑的万民书,领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宫门前:
“今有歃血盟誓一百五十五人,皆因人牙子猖獗,家宅倾颓,骨肉离散,草民曾七品微末之躯,难撼州府之门,数次递送案卷,皆成废纸残灰。今草民等叩阙非为生路,实因天地闭目、走投无路。”
崔怀章话音未落,宫门骤然大开,三队禁卫军赶上前将数十名百姓团团包围。
为首者手持金刀在烈日下划出寒光,刀背劈落,生生震落崔怀章高举的万民书。
崔怀章被禁卫重重按在地上,那数十名百姓本不敢反抗官兵,一见崔怀章受伤,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崔怀章吃力地环视四周,很快便不再挣扎,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草民卑贱,愿以残躯为引,恳请陛下亲派三司彻查!”
说罢,他朝着那寒光扑身而去,刀刃瞬间划破脖颈,血溅当场。
“阿兄!”
——
崔怀章毙命的消息传进来时,宣和殿内一片祥和。
“将这些刁民全数收押,”元青弘眼皮掀也不掀,“太子,你来负责此事,真不知那群废物干什么吃的,任由这群人掀起这么大波澜。”
元遥不动声色瞟了眼元策阳,对方面色从容,并未有异。
“言归正传,阿遥有了身孕,是皇室的喜事,”元青弘道,“只不过寻川不日离京,倒是辛苦你一人了,皇后,你对此多上些心。”
“那是自然,要我说,不如阿遥就住在宫中,方便些。”
元遥早便料到了这般可能,以元青弘的性子,定是把她制在宫中才会放心,她刚才出言推辞,只见段淮起身: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可臣怕夭夭身子弱,过些日子若是孩子折腾她,住在家中自在些,”他笑了笑,“还望娘娘见谅,头一胎,臣这当爹的,难免顾虑得多。”
“那这……”杨皇后看向元青弘的脸色,而后恢复从容:
“难得你细心,那便算了,回头让太医好生为阿遥诊一诊脉,开些调理为主的安胎药。”
元青弘没多留几人,交代完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便让人回去了。
行至殿外,元遥不自觉望向宫门的方向,直到段淮唤她:
“我今日需得回去一趟,要不要同我一起?”
今日天阴,灰沉的云层像块厚重的石板,死死压在皇宫上空。乌云之内似有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会倾斜而下。明明还未到晌午,皇宫内却出奇得安静,静到宫人们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见。
“段淮,有一事需得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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