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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秋风起,鱖鱼肥。一晃就是中秋了,府中桂花香气弥漫,裴珍约了几人在园子里赏花。
有下人送来一盏滚灯,精工细作,美轮美奂。灯滚而烛不灭,用金粉画了各色花鸟图案,
“这是四哥送回来让我们把玩吧,说是不一定能赶上今日回府来。”
裴珍怅然若失,往年里裴章年节里总是在身边的,今年突然不在,她还不习惯。
“四哥信里说这灯是蛤粉加银粉调成,保存许久都不会褪色变色呢。”
“果然精美,这滚灯怕是全冀州独一份呢。只等晚间挂在檐下让我们开开眼吧,”杨成君也觉得极美。
裴珍乐呵呵解释,“四哥让那匠人赶工,可惜这工艺复杂,一下子也做不出这么多来,不过四哥已经预定了几个,只等做好咱们一人一个。”
“那敢情好,我还心说只有一个,我就借回去挂两天呢,这下不用了,阿珍自己留着玩吧。”裴珞逗她。
裴珍性子大方,“二姐姐拿回去吧,我等着新的就是了。”
“大姐姐,你回来啦,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在军营里可还好?”
原来这就是大房的女郎。这是顾昭头一回见到裴府的二娘子,她一身男子装扮,肌肤比寻常女子黑些,应是常年在军营训练被晒的。
她脸上毫无脂粉,浓眉凤眼,是裴家人标志性的长相。只是她脸上毫无笑意,即使是面对天真热情的亲妹妹也如此,顾昭觉得有些怪异。
“我还好,我要去看我阿娘,先行一步。”
裴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欲落不落,还强忍着与顾昭解释,“二姐姐自父兄过世后便再也不笑了,她原本性情开朗,如今一心扑在军营里,我们谁也不敢拦着她,就盼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会开怀些。她不是故意失礼的,阿昭姐姐不要见怪。”
顾昭摇头,取了自己的帕子替裴珍拭泪,“这么大人了,还爱哭呢,我看二娘子气血十足,想来身体很好,她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呀,她觉得开心就好。”
裴珞与杨成君没有开口,只是几人的聚会到底没了多好的兴致。
“阿娘。”
“阿瑛,你回来了。”裴二夫人听到裴瑛的声音立马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这里简陋,阿娘不若回裴府去住吧,再不济咱们也有别院。”她始终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居住在此,即便是裴家派了人看护。
裴二夫人摆手,“佛门清净地,是世间最干净的地方了,我在这里住着才心安。”
她握住女儿的手反复打量,“你又瘦了,军营里哪是女郎呆的地方,你就听我一句,回来吧。我也不逼你嫁人,就想你过安生的日子。”
裴瑛展颜一笑,“阿娘不也不肯听我的,再说了我父兄都是武将,为何我就做不得将军了。阿娘相信我吧,女儿没有比任何人差,父亲想守住冀州,我便替他守住。”
裴二夫人拭了眼角的泪水,转而问起她,“你何时又去并州?”她最知道裴瑛的,来去匆匆,长在军营里似的。
“我后日启程,明儿个我去见见阿妤,余下的时间就陪在阿娘身边。”
裴二夫人恍然,“是魏国夫人啊,你们向来交好,这姑娘啊,从前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如今怎的也这样命苦了?”
裴瑛不以为然,“世间姻缘、际遇本就说不清的,她能从里头脱身便是在好不过了。依女儿看,这就是福气了。”
她突然想起今日在裴府见到的那张脸,“我今日回去给阿爹上香出府的时候,遇到阿珞、阿珍与成君了,还有两名没见过的女郎,裴府何时这般热闹了?”
“哦,一个是林氏的侄女,一个是申氏的侄女,貌美那个大约就是林氏的侄女顾昭,就是封了长乐县主那位,看似花团锦簇,不过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裴瑛表情微微不屑,“裴家如今联姻的家族都没落成这样了?”
裴二夫人嗤笑,“哪里能够,乌合之众罢了。若裴踱当真依了林氏的意思,让裴曜娶那女郎,才有趣呢。”
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并未分席,而是在花厅里摆开了桌椅。
裴章送来的滚灯已经由专门的人表演完后挂在树梢下,而裴章尚且在赶回来的路上,但给裴老夫人及长辈们送的礼可没有晚到,饶是定北侯铁石心肠此刻也有些心疼自己的爱子。
裴曜依旧是因公务在外未曾回来,白日匆匆一见的裴瑛也毫无踪影。
依顾昭看来,这裴府当真是有些古怪的,裴曜几乎不出现在裴家这样的家宴了,这二房的人即便回裴府也不与众人照面,反倒是顾昭与申蓉这样的外人什么场合都在场。
按理来说裴老夫人尚在,且有威严,应该是乐意见到一家子团聚,但裴曜与裴瑛的举动她也并不加以约束。
等裴曜赶回来时,这场宴会差不多都要散场了,他外袍上似有水汽,可见更深露重。
裴老夫人上了年岁早就熬不住先回去了,还是林氏让人重新热了饭菜,“如晦还没用晚膳吧,先垫垫,别饿着了。”
“多谢母亲。”
顾昭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在夜间越显孤凉,裴曜从她跟前经过之时,眼睛都不曾斜过一下,仿佛连头发丝都写着谁也不许靠近。
顾昭这些时日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的,但是两人之间或许有过微妙的情愫萌芽,但他们二人都深知不可能,如今看来裴曜更是及时抽身,如此也好。
更何况裴曜与魏国夫人的往事她听得着实不少,那是裴曜一舞倾城的白月光,当年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造化弄人才错过彼此,如今破镜重圆也算美谈。
顾昭这一刻心里讽笑,她父亲与太后娘娘还是想得太天真的,他们以为的美人计,大概是凭借貌美过人就能拿下裴曜,而依她看来实际上的美人计是,‘这世上唯有她懂我。’
这位裴大公子若是理智仍在,自会去娶实力相当的大户女子,若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那么这位少年时倾慕过的女郎才是他的第一选择,哪里会轮到她顾昭,在裴如晦心里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
姨母也不会总想着让顾昭送上去了,顾昭自嘲一笑。
裴曜似有所感,凛冽寒凉的目光逼视而来,顾昭未及思考便已垂头,裴曜只瞧见一眼那双惊慌躲闪的眸子,随后留给他的只有光洁如玉的额头。
他碗中的饭菜似乎已经不香了,这些日子他胃口本就不好,原以为是太过忙碌的原因,亦或者是真正的原因被他压制了,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内心。
顾昭没有再停留便告辞回莳花馆。
入睡之前,定北侯夫妇都谈起裴章来,将他派出去这两月,双方都从未在彼此跟前提过儿子行踪,如今裴章即将回府,这默契的禁忌终于可以坦然说出了。
裴踱握住林氏的手,“你就不怪我将策砚派出去,你一点音信也不知道?”
林氏与他闲话,“我想着应是策砚不懂事,闯了祸,侯爷才让他去历练的,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咱们做父母的,哪里能时时护住他呢,还得他自己成长起来。而且我知道侯爷有多疼他,心里不知道多不好受呢。”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啊。清音,你辛苦了。”
林氏强忍心中酸涩,这定北侯续弦哪里会是好当的呢,“有侯爷这句话,妾百死不悔。策砚年纪也不算小了,他的亲事侯爷可有打算?”
“打算自是有的,这小子跟我打太极呢,左右是油盐不进的。”
林氏大约猜到了一些。
“你给昭昭选到合适的郎君了吗?”
“她年纪小便经历了干洗店事情,心思敏感些,我想着让她过段轻松的日子,缘分到了留不住她。”
顾昭原本平静的心境好似被一颗小小的石子扰乱一池春水,她却谁也不能说。
无数次裴曜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或是在顾昭不设防的时候出现,她心里大约还是报了一丝不能有的期待的。
但是直到顾昭锁上木窗,直到躺入被衾,直到夜深,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别的动静,一如无数个平常的安宁的夜晚。
她侧卧着,纤长的玉手轻划过眼角。没有谁会是谁生命里特别的存在,所有的期望都会成空。所有隐秘的盼望,离经叛道的勇气都会被摧毁。
而她自己终究会成为无惧任何伤痛的人。
夜已至深,裴曜仍在松雪堂中看公文,只是坐在那里许久也不见翻阅。
“程林。”他突然出声吓了程林一跳,“属下在。”
“我让你处置的东西呢?”裴曜目光如炬。
程林轻吁一口气,“我这就去拿。”
那支最短的莲蓬被程林找了个长木盒装了起来,裴曜将莲蓬放入掌心,比顾昭最初赠他的时候要弯曲遒劲一些了,大抵世间万物都会被岁月摧折,就是不知她当年想以莲蓬插瓶的心性是否还一如往昔。
裴曜缓缓起身,将这唯一一支莲蓬重新插入了檀木小几上的白色瓷瓶当中。
程林回屋歇息之时,程松还在问他,“你刚找什么呢,来又去的。”
“大郎君前几日让处置的东西。”
程松无语,“都让处置了你还留下了。”那日也不该程林值班啊,大郎君非要找程林。
“所以不是让你处置。”程林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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