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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如敝履
他快步走上去:“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我躺了十好几日,大夫说我能出来走走了。”
“你受了这些伤,得好好养着。”
季时卿笑,她生怕方霖会哭出来。他的眼睛那么红,盛满了悲伤。她从未见过少年郎这样的神色。她只能努力地笑,告诉雁归,她没事的。
“我带你回去。”方霖深吸一口气,掺着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听你的,别不高兴了。”
他沉默着不说话,步子迈得很小,等着她缓慢地走。
季时卿笑着,她是真的很开心。
傅南笙站在城楼的台阶处,俯瞰着他们相携的身影。
温馨、恬淡、欢喜。
原来你不喜欢我了,是喜欢他。
又或许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他。
此前种种,是骗我的吗?
没有人回答傅南笙心尖的疑问,而他也不在意。
九公主喜欢的就要得到,不喜欢的便弃如敝履。他从前没喜欢过什么,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季时卿回京已经八月,方霖受皇命率长昭军三千余众护送平乐公主回京。
一路上她大多是休息,伤还没好利索,旅途奔波,她的身子其实是受不住的。方霖心疼她,车马行程并不赶。
傅南笙随着一路回京,但与平乐不是一辆马车。
白枫见过他看公主的眼神,他随在傅南笙身边七年了,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他们在林郊休息,起锅做饭,白枫端了热汤来。
“主子,吃点东西吧。”
傅南笙的眼睛看着不远处女子的笑脸。她笑得明艳,如头顶的灿阳。这是他熟悉的笑容,却不是给他的。
她身旁的男子玉树临风,嘴角一抹笑,那样温柔。
他扯着嘴角模仿,却只觉得脸是僵硬的,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笑得多难看。
方霖是长昭军少帅,是长昭公世子,生来就是备受宠爱,被寄予厚望的。他是天之骄子,是骄阳是清风,是山间月阔海平。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平乐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瞟了他一眼。傅南笙动了动,他站起来走过去。
平乐看着他走过来,每一步都好沉重。
他瘦了好多,原本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脸颊都陷了下去,双眼里模糊地有一缕灰败。
方霖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平乐站起来掸掸草屑,迎着他走过来。
傅南笙还没开口,她就问:“你不吃饭吗?”
“不饿。”
“瘦得跟杆一样,还不饿呢。”她冷嗤,“你若半路饿死,我可没法像皇兄交代。”
傅南笙盯着她的脸,忽然展开手臂将她抱入怀里。季时卿一下子没反应过,被他抱紧了。
“小九,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说着更加用力地抱她。季时卿沉默,却没有生硬地推开他。
“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傅南笙匆匆将她放开,狼狈来不及收起,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弄疼了吗?”
平乐摇头,撇开他的手。“傅南笙,你别这样。”
“你想要我怎么样?”
她似是认真的想了想:“做你想做的事去,不要整日围着我转。”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让你依旧心悦于我。”
他控诉她的无情都如此婉转,平乐甚至可以装着听不懂。
“你先吃饭吧,若饿死了,就谈不到这些事了。”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进宫拜过皇帝,平乐回府休息,和离书还没写,驸马自然也是跟着回公主府。
方霖护送他们到府门口,勒马良久。
秦安探头问:“世子?”
“你先回去吧。”
皇帝正因为平乐受伤的事生气,他盯着墙上那幅画,已经看了很久。汪监命人沏了热茶,打断皇帝的思绪:“陛下,喝口茶润润喉吧。”
皇帝回过头来接过茶盏,叹息一声问:“汪监,朕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皇上,老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她是个通透又较真儿的孩子,这件事就算您不同意,公主也一定会做的。”
皇帝把茶放在桌子上,依旧盯着墙上的画,画中的女子与平乐有七分相似,二十几岁的年纪,比平乐多些柔和与温善。
“朕对不起她。这些年她装得恃宠生娇,却事事为朕操心。我这个做兄长的没能保护好她,愧对父皇和母后,也愧对卿儿。”
汪成海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的江山危机四伏。生逢乱世,只怕是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门外小太监冒了个头,汪成海眼尖地看见,瞧他挤眉弄眼的样子,点了点头。小太监走进来,恭敬地行礼说:“皇上,方霖方世子在门外请见。”
皇帝没有回应,小太监弓着身子等着,良久听他叹息一声:“叫他进来吧。”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方霖走进来跪地请安:“臣方霖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吧。”皇帝轻笑一声问,“雁归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方霖站起来,朝皇帝拱手说:“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想,他的所求大约与卿儿有关。
“说来听听。”
他一掀衣摆又跪了下去,皇帝微微拢起眉。
“臣请陛下恩旨,准臣接手青麟卫。”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他也抬头看过去,目光冷静执着,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方霖,你可知道接手青麟卫意味着什么?”
“除军籍,除族谱,从此世上再无方霖。”
皇帝走过来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怎么想的。可青麟卫,是先祖传下来的规矩,入青麟卫就终身是影子。”
“臣知道。”
“方霖,你是方家嫡长子,也是你父亲最倚重的儿子,将来方家的爵位和长昭军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回京前臣已经和父亲表过心意。臣愿入青麟卫,请陛下成全。”
“你这样做,卿儿知道了会生气的。”
方霖微微笑了一下,他的语气带了些柔软:“皇上,公主下嫁之时,臣无力阻拦,亦没有为她争取过什么。一军之将难得,可总有人能顶替臣,公主身边,除了臣,没有人能顶替了。”
他眼眶有些热,又跪了下来:“请陛下成全臣的一片私心,臣定护公主,绝不让盖源山之事重现。”
皇帝弯腰将他扶起,看着他微红的眼睛叹了口气:“你既已决心如此,朕答应你。从此青麟卫由你统领,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臣谢皇上隆恩。”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走回桌前,沉声道:“朕也不会让你自宗谱除名,此事无需宣扬,只说你身染恶疾,从此除了军籍回家养病吧。”
“臣,谢陛下。”
随后宣旨太监去了国公府,言明方少将军恶疾缠身,不必再返边境,皇帝恩准其在府修养。
这事一下子传遍京城。多少人等着看国公府的笑话。
檀木雕窗内,花屏雀盏,莲花炉内升起一缕青烟,百合香的味道散在室内,舒适宜人。
厅内桌椅相衬,暗红包浆地红木色泽柔润,镂刻的芝兰花纹繁复优美,每一处都擦得极干净,不染尘埃。
桌上摆着青瓷双耳瓶,瓶里插一支蝴蝶兰。另一侧桌上六件瓷骨杯,一支圆肚长嘴壶。
阳光铺洒进来,一室静好。
声音遥远的传来,男女声音交杂。越近,衣角露出月门。走来的男子年逾四十,面色沧桑,精明的眼睛矍铄有神。
他身旁的女子步履翩跹,华服加身。
“公主请。”
进了厅,宣平侯笑着引她到首位坐下。季时淼捋顺衣摆,抬头朝他微微一笑:“侯爷坐吧,不必如此拘礼。”
“谢公主。”
宣平侯方远植是方霖堂伯,本是同宗同族,一脉相承。但自方霖祖父受封国公,权势地位俨然超过本家,侯府与国公府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婢子上厅前奉茶,行步柔缓,举止淑雅。
季时淼微笑着奉承他:“宣平侯府不愧是数代书香,雅望居首。便是府中小侍也比旁人家举止有度。”
“公主谬赞。我辈受成祖训,自然是一步不敢疏落。”
季时淼端起盏子,轻轻吹开浮起的嫩叶,抿了一口茶汤。热气熏着她的眼,叫她神色朦胧。
季时淼说:“侯爷可知方雁归病重之事?”
宣平侯冷哼一声:“此时如今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某如何能不知。”他呼一口气,长叹一声:“横刀立马的长昭公世子啊,谁人能不为之一叹?”
“侯爷便只一叹?”季时淼挑起眉毛,嘴角一抹笑似有似无。
宣平侯打量她一眼,谨慎地搓着衣角。
“方家世代清流之名,老侯爷登阁拜相,宣平侯府声势日渐显赫,若非双爵之扰,侯爷如今也该位列朝堂,让侯爷只做些经史典籍的工作,岂不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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