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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祸得福
于是周赴前脚刚出永乐宫的门,我后脚便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妍儿急问:“娘娘要去哪儿?”
我匆匆穿上外衣,姜禾道:“娘娘此去,定会给皇上添乱。”
我诧异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要去,无论如何我要和周赴一起面对。
然而当岑慧姑姑在慈宁宫门口迎候我时,我却有些后悔了。天已摸黑,岑慧姑姑立于门下,面带微笑,像个勾魂使者。
她在这,说明端敬太后也在。
正殿里,两位太后果然都坐在上首,周赴却在堂中跪着,正是我白日里跪着的位置。
周赴眉头紧锁,眼神明显是在质问我为何要来,两位太后皆气定神闲,仿佛我的到来正中她俩下怀。
可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现下掉头就走。我战战兢兢跪在周赴身旁,耷拉着脑袋。
仁宣太后道:“皇帝龙体康健,便是跪一整夜也无妨,可皇后接连遭罪,连哀家看了都不忍心,皇帝真能看她长跪不起而无动于衷?皇帝明日要早朝,皇后却是不用,到时皇帝走了,皇后还得跪着,这些年皇后欠下的安,而今便一道补上吧。”
周赴道:“母后气怒难消,但请发泄在儿臣一人身上,莫要牵连皇后。”
仁宣太后冷然道:“皇帝不顾血脉至亲,与皇后倒是情深义重。”
周赴沉着不语。
浅华姑姑好似重煮了一碗药汤,端来我面前。
仁宣太后道:“皇后应知此为何物,若不想日复一日地在哀家跟前受罪,今日便痛快喝了吧。”
其实从宫门口走到这里,岑慧姑姑捎了句话给我:“皇后娘娘已是在劫难逃,那药早喝晚喝都得喝,皇后娘娘若坚决不喝,那喝下它的人,怕就是皇上了。”
我原是半信半疑,可一进殿就看见周赴那样顺从地跪着,我双眼被狠狠刺痛,心下瞬间有了决定。
于是我接过汤药,张口往嘴里倒,却不料被周赴一把打翻。汤汁溅洒一地,我这身新换上的衣裙又染上脏污。
他道:“不能喝。”
我想跟他说太后不会置我于死地,顶多借我来威胁他,可他那样惊恐的表情,我从未见过,几乎被吓得一愣。
仁宣太后气得发抖:“你们竟都敢在哀家跟前撒野了,你们…”
忽然间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柏公公匆匆赶来禀告:“太…太后娘娘…不好了…晗萦公主说是…说是体内砒霜之毒未能除尽,已…已毒发身亡了。”
“什么?”
“晗儿!”
仁宣太后和端敬太后一个惊怒交加,一个当场晕了过去。
“书筠!”仁宣太后一时情急,竟当众喊出端敬太后圣讳。众人皆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晗萦公主自尽了?若她有求死之意何必先闹那一出。
仁宣太后亲手掐端敬太后的人中,把她弄醒,端敬太后连夜便要去看望她死去的女儿,周赴准了。当然,迫于仁宣太后的威势,他不可不准。
我和他回到永乐宫里,不去打扰她们。
入睡前周赴问我:“为何不顾安危去喝那碗药?”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叹道:“为何乐儿总不让朕省心。”又摸了把我的额头,“烧都还没退,别再乱跑了,好么?”
我笑道:“好。”
周赴大为震惊:“乐儿能说话了?”
“嗯…”我道,“那时皇上掀翻臣妾手中汤药,吓了臣妾一跳,而后臣妾便发觉,臣妾能说话了。”
周赴大喜:“太好了。”
但我仍然十分虚弱,没力气说太多话。
周赴满是心疼道:“乐儿何苦为朕受罪,等朕回宫,自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拢了拢被子:“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合该为皇上分忧。皇上今夜不应与臣妾同床,臣妾怕会过了病气。”
周赴不管不顾地搂住了我:“可是朕只希望乐儿永远平安快乐。”
我闭上眼:“臣妾也是因祸得福。”
我这一睡,便是六七个时辰,醒来后烧已退了,姜禾对我道:“太子殿下来陪娘娘用午膳了。”
我昏昏沉沉道:“赶紧伺候本宫梳洗。”
姜禾一惊:“娘娘能开口说话了?”
我点点头,这消息一经传出,永乐宫上下各个都喜出望外。
漠儿也很高兴:“母后终于恢复正常了。”
我淡淡一笑,眨眼间漠儿又垂头丧气道:“可是儿臣的讲学先生又走了,是不是儿臣太笨了,先生们都不喜欢儿臣,不愿当儿臣的老师。”
周勉走了?
我道:“胡说,漠儿最是讨人喜欢了。”
漠儿委委屈屈道:“那为什么裕王叔不再教儿臣了?”
我摸摸他的脑袋:“或许是你裕王叔不得闲了。”
漠儿伏在小桌上,神色颇为黯然。他特地跑来陪我用膳,饭桌上却没吃几口,我也吃不下什么,可惜了一大桌子菜,没个享用它们的人,再如何味美也是白搭。
过后我闲坐榻上饮茶,装作漫不经心道:“漠儿很喜欢裕王叔?”
漠儿两只小腿悬空乱蹬:“也没有很喜欢…就是觉得裕王叔跟前几位老师不大一样…”
我饶有兴致地问:“哪里不一样?”
漠儿扭捏半晌,大概是突然想到身为男子汉不应这般忸怩作态,便端正坐好,对我道:“裕王叔给儿臣讲学时循循善诱,儿臣听得入迷,自然学有所成,便有不通之处,裕王叔也不像前几位夫子那样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话,儿臣有时反而越发迷糊。裕王叔从不说那些深奥晦涩的至理名言,而是给儿臣讲故事,儿臣一听就明白了。”
他蓦然跳下坐榻,摇晃我的手道,“母后能否为了儿臣,再把裕王叔请回来?”
我脑海里倏地浮现出这样一幕场景:漠儿坐在周勉的腿上听他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画面陡然一转,仍是一人坐在周勉腿上,甚还亲密地勾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拈起一枚葡萄,喂给他吃。
且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猛然打了个哆嗦,画面瞬间消失。诚然周勉人见人爱,魅力十足,但我早已不在其列了,怎么还能生出这等脱离实际的想法。
漠儿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母后,你怎么了?”
我讪讪道:“没怎么。”饮了口茶再道,“母后会让你父皇再给你找个好的老师来,不仅要有学识,还得风趣幽默,会讲故事,漠儿意下如何?”
漠儿犹豫道:“可…”
我正一正坐姿:“母后也不能强人所难,若是裕王有要紧事在身,岂可强求。”
漠儿扁扁嘴道:“若如此,母后别忘了方才所说。”
说白了就是小孩子爱听故事兼之渴望得到关注。
我含笑道了声好,随后便去歇了个觉,不想一睡就睡到入夜。妍儿说漠儿见我久睡不醒,晚膳前便走了,想是急着回去赶功课,虽则又要换老师了,但学业进度不能落下。
我这么欣慰地想着,妍儿又说起一事:夏容瑄听说我不哑巴了,想见我一面。
这事还是萧知责派人来传信的,据说夏容瑄为了见我,闹腾得挺厉害。可我一直睡着,妍儿和姜禾都觉着没必要为此事叫醒我,便等我醒来再说。
若是夏容瑄说要见我我便上赶着去,反倒有失身份,晾她一晾也好。
可,她消息得的也真是快。
周赴来时,我刚洗漱了一番,正要就寝。
周赴却拖着我不让我去床上:“近乎睡了整日,还是陪朕看会儿书吧。”
我打着呵欠坐在他身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我那本《白氏长庆集》。
我老老实实道:“臣妾读不懂诗。”
周赴也不意外,毕竟少时一起同过窗,我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朕讲给你听。”
看他这样,一时半会儿是不许我睡的了,我便把书翻到最著名的那篇《长恨歌》:“那便先从这首叙事诗讲起吧。”
周赴却沉默了。
我端详他脸色:“皇上不喜欢这首?”
周赴声音低沉:“唐玄宗和杨玉环的故事,乐儿岂会不知。”
我道:“听过,却不懂。”
周赴看了看我,我道:“唐玄宗与杨玉环之间的情有何可歌可泣,臣妾从来不明白。”
又是半晌寂静,周赴蓦然合上诗集,面色晦暗:“去睡吧。”
我稀里糊涂地被他抱上床,他心情好像不大好,我没敢问,一沾床便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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