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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
早春的天气,爱美的女孩子,总是容易患上感冒。
比如谷离非,今天就打了不下一百次喷嚏。
她的鼻尖已经被揉得发红,嘟哝道:“奇怪,谁这么想我?”
虽然说打喷嚏就是有人思念你是迷信,不过我们的先人们早在远古年代就已经有了这封建迷信。《诗经•终风》里说,“愿言则嚏”就是“我想你了就打喷嚏”,苏东坡也写过“晓来频嚏为何人?”
所以说,打喷嚏就是有人思念你,是被无数古人实践过的封建迷信!
谷离非今天上班打了一百个喷嚏,下班果然就有好事!邹克呆请吃饭!请的还是兰会所。
广东路,兰会所,米其林三星厨师。
蝴蝶墙,植物墙,瓷器墙,绘画墙。
Baccarat黑色水晶宫灯,克里斯多夫餐具,斯达克瓷器。
兰会所原是黄浦江畔一座西洋旧宅,被断章取义出东方神韵,苏瓦刺绣,满目琳琅,一切美在光影婆娑间。
冻山楂,鲜红欲滴地一个个伫立在冰面上;
乌兹别克斯坦的鱼子酱,西班牙的橄榄油炸阿拉斯加的蟹肉,谷离非舔舔嘴唇,吃得心安理得。“如果是别的朋友私人请客而非商务宴请,我会建议不要来这死贵死贵的地方。不过你嘛……我就大快朵颐了。”
“为什么?”
“来来,今天姐姐再教你两个中国俚语。给我一支笔。”她简短吩咐。
邹克呆从怀里拿出一支黑色圆笔,沉甸甸的,笔帽一端镶嵌着白色六角星。
谷离非用这么奢华的笔,写下四个字。
“和姐姐一起读,这个叫小开,这个叫凯子。”
“小开,凯子。”邹克呆学得亦步亦趋。“是什么东西?”
“哈,就是形容你这样的人呀!把梵克雅宝当大宝买,一出手就是两克拉的,刷五万欧元眼睛都不眨的,请人吃饭都是四位数起步价的。下次请姐姐去芳甸路上的晓山青,听说也是宰你没商量的淮扬菜。”
“小开,凯子。”邹克呆又重复了一遍。
“发音很标准,”谷离非赞许道,“你这种人,就是女娃子人人想嫁的金龟婿。金龟婿,Can you follow me?”
“Golden turtle?”他问。
“Nonono,Not golden turtle。”她摆手,心想究竟应该用中文还是英文来向ABC解释金龟婿,于是沉默半晌。
等不到她回应,邹克呆忽然冒出一句,“那你想钓我吗?”
这个兄弟,向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等等,这次好像不同寻常。
起码以谷离非的道行来判断,他说得很认真,笑意盈盈,微微颔首。谷离非第一次注意到他下巴是一个浅浅的W形状凹槽,西方人称为“天使的指痕”,是欧洲美男子的典型徽章。
谷离非看得有点呆,她暗自思忖以前一直把他当小弟弟看待,真是暴殄天物。多么绝好的金龟婿摆在面前,管他什么神秘叵测,只要能一掷千金就行。
“其实我明天就要离开上海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场践行宴呀!”谷离非缓了一口气,自动把他刚才的问题当调情话处理,“您都不在上海了,我还怎么出尽百宝来钓你呀?”
“只要我愿意被你钓,距离不是问题。”
谷离非从未见过神情如此严肃的邹克呆,这不是她印象中嬉皮笑脸中文粗糙的小正太,他如今的气场强大,让她感受到了压迫感,和当年作为德济优秀学生代表接受校长接见的感觉,雷同,那是普通老百姓觐见□□的窒息感。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少来!”她嗤一声,“情人节那晚我们已经一起缅怀过了,别老炒冷饭。”
“那是你第一次见我,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他说得郑重,她觉得错愕。
“不可能!我对美男向来过目不忘。就算姐姐年纪大了,也得先到更年期才能到老年痴呆。”
“我第一次见你,是2001年的夏天,汉莎航空,法兰克福直飞上海的航班上。”他不徐不疾,说得万分把握。
谷离非没急着否认,她细想了一下,是有这回事。
那个暑假是她与郁桓撕破脸的日子,她狂奔到机场,随到随买,搭上了返航上海的飞机。
年轻嘛,有资格插翅而逃,老了就没这勇气。
她还记得因为登机牌领得太晚,因祸得福地升舱了——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做公务舱。登机时,美貌的空中小姐反复提醒她三次,小姐,你只享受头等舱的座位,不享受头等舱的服务。
当然了,头等舱的红男绿女个个人中龙凤,穿得光鲜亮丽,哪有她这般痛哭流涕的。
“法兰克福到上海,超过12个小时,你的眼泪,同步流了12个小时。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流眼泪可以流12个小时的,所以我整整观察了你12个小时。我还记得你是一边哭,一边敲键盘,我盯着你看,你对我瞪眼,然后从电脑包里取出Screen Guard(防窥膜)扣在显示屏上。
飞行途中遇到vortex(涡流),飞机摇晃,空姐给每人发一张纸,命令1分钟内写好,会统一放到黑匣子里。我明白,我们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对着纸不知道该写什么,我活了20年,没有爱过,没有恨过,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把我关照地太好了,好得我甚至都不怎么珍惜我的生命。你写了什么我没看见,我只看到你拿这张纸继续擦眼泪,还对着纸念咒语。
vortex结束后,空姐说一切平安,大家可以自行处理遗言纸。你手里的纸湿乎乎的,我想那一定很咸。可是你居然把那张纸团了一团,吃掉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一个小美女,坐在我身边,吃掉一张遗言纸,纸上面满是眼泪,一定很咸很苦,你都不怕。我猜想你必定发生了人生大事,但是初次见面,我能做的,是给你递手帕。”
谷离非点头如嗑药,承认邹克呆没有说谎。是啊,当初那么大的事……大到她任性地直接回国,后来被郁桓晓以利害,小鸡一般捉回去念完交换生的课程才乖乖回来。从此以后,折磨郁大少就成了她的人生乐事。
现在回想起来,哦,那是多么可怜的郁大少。
“后来我去慕尼黑旅行,在Kaufingerstraße商业街时看见你急匆匆地在我面前走过。居然从我面前走过!小仙女,你知道吗?我一下子就跟着你冲进了Van Cleef Arpels的店,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我故意说帮妈妈买六十大寿的珠宝,可惜你完全不记得我了,看我的眼神只是一张可以兑现的支票,真遗憾。”邹克呆摊开手,耸耸肩,ABC习惯性的动作。
“我想我有必要严肃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邹克呆,我的父亲叫……”他说了一个名字。
谷离非心里安慰自己,“同名同姓。”
“我之前有哥哥和姐姐,妈妈怀上我的时候,中国正开始计划生育。但是我爷爷知道我是男孩子后,就坚持让我妈妈把我生下来。所以我出生在美国,成长在美国,接受西方教育。
小仙女,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有一个简单的成语叫一见钟情,说的就是我。
过去的好些年,我有束缚在身,这份喜欢转变不成实际的东西,不必要让你知道,直到去年。
其实我回国是一件特别偶然的事情。我在美国挺好,中产阶级,有车有房,人际关系和结构都很简单,在这种精心设计的体系包围下,我生活得也很简单。去年,我的朋友对我说,邹,你应该回国,参与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变革,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所以我回来了,现在我定居北京,安顿好之后我马上就来上海找你了。
这就是一切。Die Fee ,Ich liebe Dich。
小仙女,你愿意接受我吗?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姐姐,我的哥哥,邹克果,邹克杲,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见见你。”
被表白已经令人意外,这表白迅速提升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是令谷离非目瞪口呆。她想,ABC的爱情,真是让人吃不消。
“对不起,邹先生,”她心急火燎地开始想措辞。
她揽起刘海,额头正中有个美人尖。
“你看,邹先生,中国的面相学上说,这是克夫。”
“widow's peak ?我不介意。”
她心急如焚。
“其次,我想我还是传统的中国妇女,恐怕不太能接受姐弟恋。虽然说我们只差十天,但我们尊重事实,我就是你姐姐,我习惯被人宠爱,没有童养媳的特殊美德……”
谷离非一个人还在谆谆教导,苦口婆心,频频善诱,邹克呆雷厉风行,已经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
钥匙闪着寒光,把手部分被橙红色小牛皮包裹,Toile H的标记鲜艳夺目。
“这是什么?”谷离非张口结舌。
“一份小礼物。表示我很喜欢你,也请你喜欢我。”他直言不讳。
“我记得以前两个小细节。小仙女有一天你下了班,挽着Kelly包,站在Smart Cars的展示橱窗前,说你要做Smart俏皮可爱和Hermès优雅矜持汇集一身的女人。所以请不要拒绝这份薄礼和我的诚意,如果你能收下,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谷离非当然知道,这把钥匙打开的,是Smart Cars10周年与Hermès跨界合作,推出的限量版Smart双人座敞篷小汽车。
全手工制作,小公牛皮包裹的车座,Toile H的图案婉转蔓延,即便是铝合金轮胎上,都在中央蝶形轮锁上烙下大大的H。
她偏好Hermès,当初知道这消息也煞是心动,只可惜财力有限。如今诱惑就摆在眼前,怎么办?怎么办?谷离非拉开椅子,Philippe Starck的家具在黑色大理石地面划出尖锐的声音。“Excuse me。我去补一下妆。”
盥洗室就设在包厢里,距离很近,只有短短5步;空间很小,只有不到8平方米,四周全部都是镜子装饰,谷离非坐在座便器的盖子上,发现自己被无数个自己偷窥。这感觉令人崩溃。
她被邹克呆的神秘和美色所吸引,但是没有被他的爱情所吸引,这点她很清楚。所以谷离非在心里大声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拨打了一个求救电话,“佳人有难,请君速来”。
她很奇怪,这样的非常时刻,她希望仰仗的上帝居然不是郁桓。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悲哀。
谷离非在盥洗室待了5分钟,出来的时候一套说辞已经背得无比顺溜。
“对不起,邹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不能接受。谢谢您的抬爱,这款国外的迷你□□车,我固然喜欢至极,但是三万八千欧元得一辆,要想把它拉回中国口岸还得交100%的关税,我怕折了阳寿。
对不起,邹先生,您送我的礼物我已经消受不起,更不要说您这个人。邹先生,您出手阔绰,坐领事馆的专车,坐头等舱,买梵克雅宝的首饰,来回环游世界地玩儿。邹先生,以前我不知道您的来历,但是现在,我还想多活几年。
对不起,邹先生,现在已经比较晚了,我的男朋友已经开车来接我。谢谢您的错爱,祝您一路顺风,北京一定有更好的姑娘在排队等着您!”
兰会所的正门口,寒意逼人。邹克呆提议送谷离非回去,不过她坚持要等到救兵出现。结果邹克呆的车都已经停在门口等了20分钟,也没见拯救谷离非的上帝出现。
谷离非又打了几个喷嚏,紧紧裹上羊绒大披肩。
“您看,邹先生,今天我一直在打喷嚏,原来我以为是您在想我。可是现在我与您站在一起,我还是不停打喷嚏,所以,应该是我的男朋友在想我。”
远远一辆铁灰色路虎驶过来,摇下车窗简单招呼一声,“菲菲,广东路是单行道,不能停。你赶快上来。”
天灵灵地灵灵,谷离非终于等到天兵天将下凡间。
她挥手和邹克呆作别,“以后去北京敲诈你!掰掰了您呐!”
“咱俩每次见面都要隔上好几年,但愿来北京敲诈我不要又3年后。有缘再见了。”邹克呆也挥手作别,把一张卡片塞到她手心里。
“这是我的固定私人号码,有事随时找我。”
“好的,谢谢您呐!”谷离非三鞠躬后拔脚就想跑,却还是被邹克呆攥住,咬着她的耳朵低声打趣,“怎么不是以前哭过12个小时的那个了?”
谷离非一愣,嗔怒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要是还以前那个,家里的娃都能打酱油嘞!”
“这个男朋友要是不及格的话,记得来北京找我啊!You can always count on me。”这是邹克呆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招了招手,黑暗中的黑色车子缓缓发动,载他远去。
谷离非系好安全带都过1分钟了,发现疏离还死盯着远去的车子不放,车速一直维持在20码。
“怎么了?吃醋吃到魂飞魄散了?您这是汽车还是自行车呢?”
“他什么人?”
“以前德国认识的,挺好玩的一个小孩。”
“背景呢?”
“街头搭讪,总共见面不超过10次,每次间隔时间3年左右,谁管背景啊。”
“既然这样,以后少接触。”
“凭啥啊,就算我男朋友也没干涉我结交异性朋友的权力吧?更何况你个假货!”
“你看他车。”
谷离非伸长脖子,黑色车子早就没了踪影。“好像是辆奥迪A6,满大街都在跑。”
“车牌不太正常。”
“□□?”谷离非来劲了,“瞧他这人,不像是套牌的人呀?”
疏离想反驳,不过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水太深,还是别摸了,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疏离没有继续下去,谷离非也自觉地终止了这个话题。经过外白渡桥的时候,她随手把邹克呆的私人卡片撕成四截,丢在苏州河的水面上。
背景太强大的男人,不是自己小老百姓可以染指的,谷离非太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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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妈说,真是灯红酒绿啊
俺把俺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嘞
咋就没慧眼赏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