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足高登

　　从十二岁开始一路住宿舍的高真晗在一个临时出租屋里获得了一份独特又新鲜的感受，大致叫做的归属感。
　　她咬着筷子问郑捷说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对方瞪着眼睛大力否认说快的我还没干呢。
　　等她在桌下踹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灵活地夹住了她的脚，安慰她道：“我们从来就不是寻常节奏，怎么快快慢慢都不稀奇。”
　　她认真想了想，表示认同的同时又大发感慨，“我们怎么就这样了，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但结果是好的。”他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那可未必。”
　　“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现实。”
　　“你相信我就行了。”
　　“说有什么用，要……”
　　她的话被他及时打断，“我做给你看。”
　　“做什么？”
　　“各种意义的做。”
　　“我能假装听不懂吗？”
　　从来都不装的高真晗常常带给郑捷惊喜，他放下碗筷走到桌对面，从她身后揽住了她，“你要是能笨一点就好了，我就不用压力那么大。”
　　高真晗嘴角噙着笑，指尖划拉在他光滑的手臂上，切实感受到了，她是在恋爱。

　　高真晗说她从不洗碗，郑捷说可是你已经是第二次在我面前洗碗了。
　　她把透亮的蓝白瓷盘放进滴水槽里，“所以，你荣幸吗？”
　　他笑着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很荣幸。”
　　“我呆会儿得早点回去，还有份资料要看。”
　　她的话让他眼帘垂了下来，遮挡起其中的不舍，“嗯，好，我送你回去。”
　　哗哗流水冲不淡缱绻的气息，她诚心说道：“你还是别乱跑了，这一个月安生点，别出幺蛾子。”
　　他认真地撑到她面前，近距离逼视，“高真晗我保证不被人发现，我明天就去把车换成最普通的颜色，我也不会在出了房间以外的地方对你表示亲密，我一定会把你藏起来，就算所有人误会都好，骂我渣男都好，除了亲近的家人朋友，我不会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你相信我那最好，如果需要证明，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都可以，我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可以给你，可是我不能让你被骚扰。”
　　从高真晗的动作停下来开始，水资源就被源源不断地浪费着，等郑捷的话落了音，她才惊醒似的合上水龙头。
　　关于这个问题，林妙可之前跟她深入分析过，结论就是，不能见光。问她能不能接受？她说，有什么不能接受。她本来也不在乎，别干扰她正常的工作，比什么都重要，她谈恋爱又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作秀。
　　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她仔细想了很久，才又重新把水龙头打开，把手上的碗凑向水柱，慢腾腾问道：“要是我误会你，觉得你就是想玩玩儿而已不想负责任呢？”
　　“那我先问你，你是玩儿我吗？”
　　“我有那闲功夫？”
　　“我也没有。”
　　她扬了扬嘴角，又接着问他：“要是不让你干现在这个工作，可以吗？”
　　“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两手撑在她身侧，“我曾经很想红，一直很努力，可能只是单纯地为了想证明自己，后来我不那么急迫了，谁知道《寂云岭》火了，有时候想想，红不红，不由自己掌控，可趁着势头能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比较实际，我现在能养活七八个人，其实挺有成就感的，我能接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剧本，我很珍惜，因为过了眼下，说不定哪天这个势头就没有了，那些好的剧本也不会再递到我的跟前，说我贪都行，我就贪眼下。干不干这个工作不是现在能决定的，可能它有很多问题，可是我喜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如果现实逼得有一天我不做了，我想我曾经贪婪过，也就不留遗憾了。”
　　高真晗静静地听他说，把最后一个碟子过水再冲一次，抬头问他：“这个消毒柜怎么用？”
　　“我来吧。”
　　他弯腰把滤水架上的碗筷一一放进消毒柜，按亮了蓝色的开关，同时也按通了高真晗脑子里的一道开关。
　　“这么赚钱的工作干嘛不做，你就贪，再贪婪也不过分，”她一边拿洗手液洗手一边说，“好的剧本你就收着，赚的钱你就存着……”
　　“存来做什么？当聘礼啊？”
　　她洗干净的手还来不及擦，就架到了他的脖子后头，滴落一串水珠子在他后背，沁入他的心里。
　　“聘礼是不是越多越好呀？”她装模作样地问。
　　“那要看是给谁的聘礼。”他聪明地绕过了她的坑。
　　在她说着“我不知道”就开始撒手走人的时候，被人一把扯了回去，揽腰就吻了下来。
　　“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隐蔽点儿的，我陪你散散步。”她喘息着在他唇边问。
　　“楼上天台可以。”他手指划在她的脸上，指腹所触之处过分细腻。
　　“好，就天台。”她又狠狠亲了他一下。
　　“你不着急回去了？”他惊喜着把她拉开。
　　“色比天大。”
　　“我突然很感激我爸妈，给了我色。”

　　郑捷换了顶棒球棒，跟高真晗手牵手去天台的花园里逛了逛，在热得让人抓狂的夏夜。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病？”
　　高真晗笑着问他，这里的住户认得郑捷的概率不高，何况，也没有其他人会像他们一样在三十来度的高温天跑到四十多层楼的屋顶去吸收一整天的余热。
　　“热不热？”他又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
　　“热！”她老实回答。
　　“那就再热一会儿。”他扬起她的手，望向不远处的江面，“高真晗，我们会在一起吧？”
　　“自信点儿，再说一遍。”
　　他昂起头，感觉手心狂放地在冒汗，是天气的燥热和胸腔里的心跳共同作用的结果。
　　“高真晗，我们会在一起。”
　　“这还差不多。”

　　高真晗看完她所说的那份资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顺手刷开了微信，快乐男生一个小时前的问候还安静地躺在那儿等待她的垂青。
　　她想从这一刻开始，她得习惯每天回复一些这样日常琐碎的问题，这会变成他们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
　　她一边回他微信一边回想着他晚上送她到楼下的情形，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的气息，让她一时恍惚自己回宿舍倒像是做错了一般。
　　他问她明天是不是也可以准时下班，她说，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会争取准时下班。事实上她也在所里上上下下这么宣布了，谁知道第二天，悲催的现实就让她下不了班，电话里郑捷的声音楚楚可怜，说我反正都做好饭了，不管你几点能走我都来接你。
　　可能这种戏份对郑捷来说信手拈来，感情真挚演技感人，高真晗有一瞬觉得自己就是个欺负小媳妇的恶婆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小媳妇一点没闲着，知道她回不去转眼就约了她的闺蜜。
　　林妙可接到电话的时候，很希望她接到的是诈骗电话，若事情放在两个多月以前，她会无比兴奋地去见郑捷，可是在她跟高真晗冷战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见郑捷，变成了无比微妙的事情。彭天俞一直奇怪这段时间她很少提到高真晗，被她含糊带了过去，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她们两个人的别扭从何而来，又不是她吃醋，她也没权利干涉她的感情生活，极度亲密的朋友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打哪儿也说不通。
　　骚包的红色大吉普被郑捷换成了白色，总之这就是他偏爱的车型。他在林妙可公司门口把人接上，把林妙可恍惚得眼睛都看不清，身为一个追星女，谁能想到有一天能有一个大明星来接她下班呢。
　　“妙妙姐……”
　　“你先别说话，容我先缓缓。”
　　“又不是易见来接你下班。”
　　“那我得疯掉。”
　　“要不要我替你安排一下？”
　　“我谢谢你！”
　　林妙可没好气的话刚出口，自己愣住了。郑捷是离她天远地远的人，她从哪里来的亲近感和不客气，她仔细想了想，苦笑着抚住了额头，她早就把他划成了高真晗的人，那她跟她之间还在较个什么劲。
　　“妙妙姐，你别跟高真晗冷战了，她本来就没几个特别亲近的朋友，她需要你。”
　　林妙可一声冷哼，“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我替她说不行么，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因我而起的。”
　　林妙可忍了忍，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知道是因你而起的，郑捷，你不知道我反对你们什么吗？你心里透亮，高真晗不懂你们那个圈子，我不在其中，看得倒是不少。说一百遍我还是那句话，她不适合你，你别拖累她。”
　　“不，我就拖着她。”
　　林妙可惊了，这人明晃晃地耍无赖，男神形象呢？不要了？
　　“妙妙姐，我没办法为了没发生的事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管得住自己吗？你担心的是可能发生的事，我要做的，是尽量避免它的发生。”
　　“你怎么避免？地下情是二十年前娱乐圈流行过了的。”
　　“地下就地下，她委不委屈只有她知道，而不是你们觉得。”
　　“郑捷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高真晗是什么人？”
　　郑捷在一个红灯前用力踩了刹车，“她是天上皎洁的月亮，我是地上浑浊的污水，可是月亮映在污水里它还是月亮，我知道我对她好不好，我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好，我不想她受人攻击，妙妙姐，她做这个选择太难了，没有人会站在她身边，你就不能帮帮她吗？”
　　“开车，”林妙可脸色不虞地提醒他，等车子重新发动了她才接着说，“就是因为难我才希望她脑子清醒点，你能给她什么？”
　　“我能让她开心，不够吗？”
　　郑捷的话堵得林妙可哑口无言，乍听上去，至高无价的东西，足够了，可是背后的隐忧呢。
　　“能开心多久？郑捷，你保证不了。你别说我固执，除了她的家人，我是最在乎她的人，我不能支持她，是因为我不想以后来后悔，说我明明都知道的，我可以阻止的。粉圈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嘛，我喜欢易见，我也喜欢其他像你们一样的男生，可是你们对普通女生来说就是洪水猛兽，碰不得沾不得，抱歉，说得难听点，就是会不幸。趁现在刚刚开始，你放过她吧。”
　　“对不起，我不能。”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可以继续反对，但你至少理理她，跟她像以前一样行吗，哪怕你就一直骂她，让她跟我分手也行，你们俩别因为我生分了。”
　　“你倒挺看得起你自己，生分了是不会，闹闹别扭而已。”
　　“那就好。”
　　他按下车窗深深透了一口气，斜阳余晖里，他极力克制着一份难过，让林妙可看了都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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