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暮雪纷纷下

　　夜间，小巷里。
　　有两个人，一个是钟离昊，另一个则是云梦遥。
　　钟离昊面向云梦遥行了一礼道：“师父。”
　　云梦遥想伸手想像以前那样去摸钟离昊的头，手刚伸出去就停在了半空，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个子也已经高出自己不少了，早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了。钟离昊像是看出了自己师父的意思，主动将头低下。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最后云梦遥也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钟离昊的头发，笑道：“十年未见，我的昊儿倒是长大了。”
　　“师父，我们的确是好久没见了，这就证明我们当初的计划是成功了吧。”回应的是钟离昊。
　　云梦遥眉宇间染了一丝忧愁：“算是吧，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拿回魔诀的力量。不过我相信很快我就可以拿回所有的力量。”
　　是的当年，云梦遥被打入伏魔渊时，她不但没有被伏魔渊下面的那些恶灵撕碎，反而打开了一些封印。让她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在那里她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想要彻底的使用魔诀之力就必须全部打开封印，由于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灵力，一旦打开封印，她就会爆体而亡，这也是为什么百里惊雷宁可将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将自己女儿体内的魔诀给封印了。
　　所以云梦遥结合百里惊雷告诉她的事情，自己将自己的魂魄打碎，让自己的身体进入伏魔渊。由于身体里面有魔诀，只需要在里面炼化成魔身就可以完全使用魔诀之力。至于为什么要使用身体炼魔，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要以魂魄炼化，虽然这才是正常炼魔的过程，但是要经历的时间很长，还要先修出实体。云梦遥觉得即便是到时候自己能够成魔，那么她的仇人也都全死了，找谁报仇去。要报仇得趁早，至少是还在他们活着的时候。
　　于是她就定下了十年的时间，她想着用十年时间怎么也能将身体炼成魔。
　　所以当她从伏魔渊出来时，她去找过贺兰越，可是并没有见到人，而是在无极山附近见到了自己的徒弟钟离昊。
　　于是她告诉了钟离昊自己的计划，如果自己不能一击将这些名门正派的修士全部解决，那么她会计划一个比较长的时间再来报仇。
　　在诛杀慕晚晴时，她已经使用的魔诀之力，本来她想的是，如果自己能使用魔诀之力，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可以，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可是当她只是使用很少的魔诀之力杀慕晚晴，就已经觉得自己身体在撕扯，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久，看到那些一个个的恨不能将她撕碎，将她身上的魔诀据为己有的修士。最后她便想到了自己的计划。
　　她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再使用魔诀之力，自己就会爆体而亡。但是如果自己不使用魔诀之力，自己跟这么多人打，自己也毫无胜算。而当时的情况即便是钟离昊加上他那刚收服的手下，跟那些个名门正派打也未必有胜算。
　　毕竟钟离熇倒台留下的人未必都能全部为他所用。所以那时钟离昊说出要管好自己的人，让他们不再出无极山，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委曲求全。
　　她将自己的魂魄击碎，再将让自己的身体进入伏魔渊去。一方面是只有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死才会让他们罢休，另一方面这样身体才能在伏魔渊里面光明正大的炼魔。
　　而在众人面前她是魂飞魄散了，连同自己的尸体都是投入了伏魔渊喂养恶灵，毕竟知道她从伏魔渊出来的人都死了。
　　所以她一上来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杀了慕晚晴和钟离熇。就算还有人知道她曾活着从伏魔渊走出来，那也没关系。
　　毕竟这次是当着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死的，魂魄击碎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是灰飞烟灭了，连转生都不可能，死的那样彻底任谁也不会怀疑。
　　而她清楚的知道当时沧澜山的人在场，只要罪魁祸首死了他们也不会让这些人赶尽杀绝。所以当时她是算好了全部的事情。
　　而毫无魂魄的身体即便是炼成了魔身，如果没有思想意识支撑也是枉然。所以在她打碎自己魂魄的时候就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放入了寒澈手中的骨笛里。她知道那是最安全的，只要自己的魂魄陷入沉睡，以他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没事去对一直骨笛探灵。
　　最后让自己的徒弟在合适的时间找寒澈拿到骨笛就可以将她的那一魂一魄放出，这样就可以直接融入自己的身体，再次转生。
　　虽然这样自己魂魄意识不会很好，甚至算不上一个人，但是只要记得去找什么人报仇就可以了。所以在留下那一魂一魄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的魂魄做了这样的加印，让自己转生后记得要做什么。至于其他的她根本就没有想。
　　所以钟离昊也会在接近十年的时候，设下让寒清弦和一些其他的世家子弟进入梅林，然后想用这些人引出寒澈。
　　只是没想到没等自己去做完这些云梦遥居然自己出来了。
　　“那昊儿就恭喜师父了，总算可以报仇了。” 钟离昊对着云梦遥双手施礼。
　　云梦遥伸手抬起钟离昊敬礼的双臂，“这十年辛苦你了。”
　　“师父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辛苦。”堂堂一个做了十年家主的钟离昊难得流露出一丝的傻气。然后又说道：“师父，你现在的魂魄好像基本都回归了。”
　　“是你一直收集我的魂魄吗，我也没想到还能回归这么多魂魄，谢谢你。”
　　钟离昊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的，在云梦遥不在的那十年，他见到过寒澈。还不止一次见到过。
　　第一次是在无极山，那时他刚刚接手钟离家家主的身份，一边要忙着修炼，一边还要跟那些个随时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周旋。
　　那时寒澈只身前来，钟离昊很是奇怪在这里会见到寒澈。
　　当在大殿中见到寒澈的时候，坐在尊座上的少年嘲弄道：“刚刚门房来报，说你寒光暮雪亲自大驾光临。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你本尊驾到，只是不明白，什么事会劳驾你尊驾呢？”
　　寒澈语气淡淡，“我是来找你的，关于你师父的事情，我想要请教你。”
　　听到师父，钟离昊脸上的那丝装出来的笑也挂不住了，转而替代的是警惕之色。
　　“你要知道什么。”
　　寒澈看了看左右的人，说道：“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说这些。”
　　钟离昊手一挥，左右所有的人都尽数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钟离昊和寒澈两人。
　　钟离昊缓步走下高台，到了寒澈身边，问道：“说吧，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只见寒澈取出一盏灯，巴掌大的一盏，底座是古朴的乌木，上面刻着几行符咒。跟普通的灯不太一样，没有灯芯，也不用灯油却能自行发光。
　　“这是什么？”钟离昊问道。
　　“聚魂灯。”
　　“什么……”
　　“用她可以将人碎裂的魂魄重新聚集，我想用她聚集遥儿的魂魄。”
　　“你聚集我师父的魂魄干什么，她已经不在了，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让她好好的走吗，难道连死也要让她死的不安心吗。从头到尾我师父也没有做对不起你们沧澜山的事情，就算现在她不再是你们沧澜山的弟子，你们也用不了就这么容不下她。”
　　“你误会了，我只想救她。”
　　钟离昊不屑的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有那么好心。”
　　“不管信不信，我只想知道这两年她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我好去收集她的魂魄。”
　　钟离昊想了想才说：“我师父跟我师伯去了很多地方，整个九洲他们都快走遍了，哦，对了他们还去过炼狱之渊，还平安的从那里出来了，怎么你要去吗。”
　　寒澈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昊，“什么炼狱之渊。”
　　“怎么，不敢？”钟离昊盯着寒澈看，没有放过寒澈脸上的一丝变化。脸上带着一些冷笑。
　　“我明白了。”寒澈知道钟离昊不信任他，知道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于是就离开了无极山。

　　再次见面是在几年后，那是在一家西泽境内的一家酒家，那时钟离昊基本将整个钟离家理顺，有空四处走走，正在一家酒家吃饭时。就听到旁边一桌有人谈论道。
　　这些人谈论的不是其他而是云梦遥。
　　一人高谈阔论道：“你们知道吗？这西泽本来是云家的地盘，以前云家是何等的风光，谁知道收养了一个云梦遥，结果云家一家被钟离家屠杀。据说云梦遥居然还还收了姓钟离的人做徒弟，你说这是什么。”
　　“有一句话叫做认贼做父，她这叫什么认贼做徒弟，我看这个云家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上一代云家嫁妹，结果谁知道嫁了一个后来入魔的百里惊雷，现在生下的这个女儿也跟这些个魔头在一起。”
　　“我听说当年那个云珍珍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大美人，据说这个云梦遥也长的是美若天仙。可惜呀，就这么死了。要是不死，你说……”
　　“我看，这云梦遥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先是跟那个贺兰越不清不楚，后来又有一个钟离昊……”
　　“哈哈……”几人嘴里全是污言秽语。
　　钟离昊一听到就忍不住，疾步走上前去直接将几人从凳子上扔出了门外。
　　但还没有弄明白什么状况的几人，已经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着了。
　　躺在地上的人嘴上依然不依不饶：“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出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叫钟离昊，至于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
　　“你是钟离昊，你是云梦遥的徒弟。”当年很多人都看见了的，钟离昊在云梦遥掉入进伏魔渊的时候，叫的就是“师父。”
　　钟离昊一脸阴森的恐吓：“没错，你们当着我的面敢如此议论我的师父，你说我会将你怎么样。”
　　一人吓得结结巴巴，但还是据理力争的分辩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也是，我们都是修邪道的魔头，要不让你尝尝我师父教我的……”钟离昊脸上带着冷淡的笑容，话没有说完，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
　　其中一个人吓得一直往后面退，“你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是西泽。你不好好待在你们无极山，跑来西泽，是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敢伤我，就不怕我们名门正派再次围攻你们无极山吗。”
　　“怕，我可是被吓大的。”钟离昊眼神凌厉，好似下一刻就能将眼前的人吃掉。
　　钟离昊手中的动作未停。几人周边的突然出现了火，火将几人团团围住。
　　“救命呀，救命呀……”后面几人干脆也不嘴硬了，直接呼救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寒澈，有人认出了他，急忙呼道：“是寒光暮雪。”
　　“暮雪君救命呀，救命……”
　　而站在一旁的寒澈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的样子，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半晌才听到寒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不会真要杀了他们，就算你今天杀了他们，让他们闭了嘴，那以后还有其他人可如何。”
　　钟离昊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人。又看看被火团团围住的人。
　　几人急忙说道：“不敢了，以后再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饶了你们，好呀……”随即撤了火势。
　　几人刚刚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几人又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嘴，那几个人的舌头齐齐的被人全部割了下来。
　　钟离昊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刀。刀上还有残留的血迹。杀气肆意的说道：“以后就让人看看你们的样子，若是以后还敢在背后议论我师父，说她半个字的坏话，今天的事就只是一个开始。”
　　寒澈道：“还愣住干什么，还不走，以后记得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了。”
　　几个人这才艰难的从地方爬起来，然后一溜烟的绝尘而去了。
　　钟离昊打量着寒澈问道：“你居然会不帮着你们名门正派来对付我这个邪修。”
　　“不是所有的名门正派都是顶天立地之人，也不是所有邪修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钟离昊挑眉不可置信道：“你还是那个寒光暮雪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快走吧，你现在已经暴露了身份，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你现在虽然灵力很高，但是未必抵得过他们人多势众。”
　　“你这是在帮我？”
　　“你是她的徒弟。”
　　“因为我师父。”
　　其实那次他们在无极山有过短暂的会面之后，钟离昊也一直在关注寒澈的事情，他清楚这几年寒澈都在九洲各地游走，还去过一次炼狱之渊。打听到他去炼狱之渊时，他还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他会真的去炼狱之渊。
　　难道这些年他真的是在寻找师父的魂魄，为了救他，他没有直接去问他，也没有告诉他的自己和师父的计划，但是显然对寒澈没有了以前的戒心。
　　或许，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救师父，既然与他做的事情不冲突那就随他吧。
　　真正见到师父，他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师父说这一件事，显然师父一醒来就跟寒澈在一起了，最近这些时间他待在暗处，看得出寒澈对自己师父的维护。要说师父这次的苏醒跟寒澈无关，他都不相信。
　　于是钟离昊并没有正面回答云梦遥的问题，只是问道，“师父还需要我做什么，现在我已经将整个钟离一族掌握在手中了。”他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排除异己，然后培养自己的心腹，现在他已经是真正接管了整个家族。
　　“听说你现在掌握钟离一族很是顺手，现在你的身份，可是让很多人闻风丧胆呀。”
　　云梦遥却很是欣慰的说道。
　　“都是师父教得好。昊儿才有今天。一切都是师父给予我的。” 钟离昊眼神明亮的看着云梦遥道。
　　“现在说话倒也是越发成熟稳重了。”云梦遥微笑着。
　　“师父，昊儿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岁了，早已经成年了，现在还成家了。”
　　钟离昊又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做这个家主，给人的印象都是沉稳的，可也只有在自己师父面前，自己还能保留一丝少年人独特的情怀。
　　“你都成家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云梦遥好奇的问道。
　　“她……”钟离昊欲言又止，只是说道。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她来见师父你。”
　　云梦遥看出了自己徒弟像是有意隐瞒一些事，也不追究只是问道。“你喜欢她吗？”
　　“喜欢。”钟离昊肯定的回道。
　　“喜欢就好好对待人家，知道吗。”云梦遥则是不轻不重的叮嘱道。
　　“师父放心，昊儿会的。” 钟离昊保证道，随即有看向云梦遥。
　　“那师父，你最近一直跟寒光暮雪他在一起。” 钟离昊的话好像是意有所指。
　　云梦遥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而是直接说道：“从我再次醒来和吸收灵识来看，多多少少都跟寒澈有关系，一次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一次是他救的人。我虽然没搞明白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是想让自己恢复五感。或许有他在，也更快一些。”
　　“师父难道只是为了这个。”钟离昊有些疑惑。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云梦遥反问。
　　“师父就不觉得这位寒光暮雪对你不一样吗。难道师父就没有其他的想法。”钟离昊试探的问道。
　　“或许有吧，谁知道呢。”云梦遥的眼神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空气中有阵寒气袭来。
　　云梦遥蹙眉道：“你快走吧。”
　　钟离昊也已经察觉到来人，点头应是，便离开了。
　　寒澈这时才慢慢的走到云梦遥身边。
　　“遥儿……”声音清冷，但是却带了些哽咽。
　　云梦遥偏头看他：“有事？”
　　“我只是看到你没有客栈里，所有出来找找你。”寒澈平复了心情说道。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好找的。” 云梦遥也不去奇怪为什么他不问，明明说好去睡觉的人，现在居然都出现在小巷里面。只是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
　　“遥儿，不管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半晌沉默之后，寒澈吐出这么一句话。
　　云梦遥像是很吃惊的样子，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寒澈的嘴里说出来，便随口说了一句。“好呀。”
　　接下来又是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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