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白羽玄揣着看好戏的心思一大早便来了严雪卿家，谁料好戏没看着，倒成了言曦打发时间的极佳“工具人”。夏凡一出门便见着客厅里苦兮兮炼法器的白羽玄，和在一旁躺在松软躺椅里喝着茶好不舒服的师傅。

　　但喝茶也没能堵住言曦的嘴。

　　“你的那些法器都是什么破玩意儿！看来我在天界这一百来年的光景里你净顾着潇洒来着，半点本事没长，就学会收破烂儿了！怎么着，乾坤袋给你当垃圾桶使的？”

　　夏凡忽然觉得：emmmm，师傅的性格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夏凡是没想到出了门就能遇见师傅的，他还没来得及打听一下向长辈行礼该是个什么行法呢便见着了，当即又想抬手行那个电视剧里看来的不三不四的礼。可他手才抬起，便觉好似有道柔软又有力的风拂过，将自己的手压回了原位，拦下了他这一道礼。

　　“行礼就免了吧，坐。”言曦手指点了点身侧的座椅。

　　夏凡的出现拯救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白羽玄，但没有完全拯救。言曦虽是向着夏凡说话，但眼神还锁在白羽玄的身上，监考老师似的，盯得白羽玄心里叫苦不迭。

　　夏凡外貌本就是个邻家长辈都会喜欢的乖巧模样，此刻更是有心要表现的懂事，走路都刻意缓了脚步不落声音，坐姿更是端端正正，乖巧得人一句厉话都说不出。

　　言曦本还想揣着严师的姿态，言辞教育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免得日后再出现类似于前几日的那种大披露，可被夏凡这与其他三个徒弟全然不同的性格一噎，打好的腹稿到了嘴边愣是一个字也没讲出口。

　　向来惹自己心烦便要骂，一个不爽就要一飞脚的言上仙头一回踌躇了，喉结几滚，最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废话：“小严还好？”

　　夏凡听到这话的眸间就是掩饰不住的暗淡。他昨天一夜大概也想明白了师傅为何要诓他说严雪卿轮回去了，慈父之爱子，师傅定是心疼了，才会在自己这个对师傅来说是陌生人的身上出口气，也顺便探探徒弟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夏凡对师傅是有愧疚的，当场便跪在了言曦面前，扑通一声，朗声道：“我知师傅心中有怨，请师傅责罚！”

　　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言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的险些扔了手里的茶，白羽玄更是吓的手间原本细如发丝的灵力骤然变宽，那做了一半的法器当即裂成了两半，“啪”一声砸在了地上。

　　得，大半天白干。

　　言曦头都大了。自打回了冥界，他这头三天两头的大，原本的三个徒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多了个看似乖巧的徒媳，竟是个最糟心的。屋里躺着的那位徒弟还没跟他算昨日的账呢，徒媳这一跪险些把他宽大处理的资格给跪没了，这哪受得起。

　　言曦连忙从躺椅里站起，掌上生风似的硬是将夏凡托了起来，许是起的急了又才咽了水，竟被一口茶呛得半个字都没说出，只顾着咳。

　　上仙竟能被一口茶呛到，这下严师的形象彻底不用立了。

　　冥界果真糟心，还是天界舒服，好想回天界......

　　白羽玄见着自己终于暂时不用被监考了，立刻一边狗腿地拍着言曦的背顺气，一边向夏凡暗暗树了个大拇指。

　　好兄弟，拯救兄弟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言曦好容易咳完，心肺快给呛了出来。这一下算是彻底打消了他拿乔的心态。言曦重新续了杯茶，又给夏凡倒了一杯，压了压心肺才慢条斯理道：“责罚倒是不必，总归没出什么大事。我那锦缎是极佳的养灵法器，用不了多久小严便会恢复如初，你也不必担忧。”

　　嗯，严师是没戏了，高深仙师还是可以装一装的。

　　夏凡的目光却没有因不必责罚而明亮半分，恭恭敬敬道了声谢便继续问道：“请问师傅，严哥所受的刑罚是何种刑罚？”

　　“啊，是天......”

　　“天～天火！对，天火之刑。你知道的，小严从炼狱里出来的，还会使用业火，这天火对他来说纯纯的小菜一碟，不痛不痒。”白羽玄作为严雪卿结交了三百年的好兄弟，心知严雪卿定然不愿意夏凡知道刑罚之苦，当机立断截断了言曦的话。可他猛然间也着实想不出什么其他靠谱的带天的词语，只得临时编了个天火，好在严雪卿确实与火有不少渊源，也圆得过去。

　　严雪卿啊严雪卿，你就说你起床之后怎么谢我吧，我可真是太机智了，我反应也太快了吧，我好聪明啊。

　　白羽玄一边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一边转过头借着给言曦续茶的机会疯狂挤眉弄眼，生怕这不靠谱的师傅说出点什么露馅儿的话头。

　　言曦白眼快翻上了天，自己怎的就教出来这么个徒弟，演技不好也就罢了，眼神竟也这般差呢。

　　言曦微抬了抬杯子，睨了白羽玄端茶壶的手一眼，不声不响地咆哮道：我这茶是满的！太过掩耳盗铃了些吧！

　　好嘛，高深仙师也不必做了。

　　白羽玄浑然不觉，陷在“大聪明”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夏凡本就将信将疑，此刻两只刀锋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白羽玄，正想从中看出个什么披露来，就见他故作镇定地续一杯满茶，转回头后眼角都泛着用力挤压后的潮湿，嘴角还挂着莫名的笑。

　　整个一个大写的不正常。就差把“我在诓你”印在脸上了。

　　夏凡心揪了揪，白羽玄越是这个态度，越说明这刑罚严重到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

　　夏凡还想再多探究探究，便试探性的继续问道：“那这天火之刑要施刑多久？”

　　白羽玄此刻充满了自信，想也没想就说道：“害，没多久，九道天...火能有多久，也就两三分钟？是吧师傅。”

　　言曦：......天火是能论道的吗！？这种智商的徒弟是谁教出来的？当真是我吗！？我能退货吗！？

　　言曦干脆撇过脸去，看都不想看两位晚辈。

　　夏凡本想通过施刑时长探究出刑罚轻重，岂料得到个“九道”这一计量单位，这显然不会是天火了，哪有论“道”的火呢，论“道”的刑罚......会是雷吗？

　　夏凡不敢确定，他毕竟没钻研过律法，兴许还有其他他闻所未闻的冥界特色刑罚。眼看着这边问不出来，夏凡决定暂且作罢，心里记上一个“天”字，一个“九道”，决定日后好好翻翻有关冥界律法详解的书看看都有什么带着“天”字、论“道”的刑。

　　客厅在白羽玄不懈的和稀泥中维持了奇妙的平静。言曦与夏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些没话找话的对答，穿插着白羽玄见风向不对生硬的转移话题，竟也聊过了一个晌午。

　　日头西垂了，严雪卿才转醒。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严雪卿睁开眼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何时何地，迷蒙了好一会儿，直到扫到身旁空空如也的半边床铺时才猛然意识回笼，腾地坐起身，飞也似的下了床。

　　自己怎的睡了这么久！夏凡呢？他不会从谁那儿打听天雷的事儿去了吧！完了完了，还没来得及交代好呢。

　　严雪卿开门的手都心虚得有些颤抖，仿佛这薄薄一扇门扉外等着他的是搓衣板榴莲皮齐刷刷一套刑具，榴莲皮就算了，若是搓衣板他定会毫不犹豫就地一跪的。

　　上述两件“刑具”显然都没有出现在门口。严雪卿开门见到的是一幅品茶闲聊的恬静画面，日常生活中最是寻常的一景，若不是有白羽玄非常明显的挤眉弄眼的话......

　　这是什么个意思，是说“已经替你遮掩过去了，还不快感谢我”，还是“小严你完了，等着哄媳妇吧”。

　　严雪卿回了个眼神，寻常人看不出区别，但凭借着两人三百年的搭档默契，白羽玄是看得出这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意味的。

　　好嘛，小严没懂，这是在问“啥情况”。

　　白羽玄单眨了一只眼，嘴角勾了点歪笑。

　　放宽心，我都给你瞒过去了。

　　严雪卿将信将疑，就白羽玄这演技也就能骗骗甘愿被骗的花钿，骗别人还是有点为难人了，何况再加上言曦，大不靠谱带着小不靠谱，当真能把夏凡骗过去么......

　　“好点了没？”言曦放了茶杯，起身欲搭上严雪卿的手腕。

　　“好多了。”严雪卿嘴上回应着，一只手乖乖递给言曦搭，另一只手轻揉了揉夏凡的头发，动作再自然不过。

　　夏凡像是也适应了这自然的接触，不似以前那般哪怕靠的近些便要脸红了，毕竟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了，脸红的标准都变高了。

　　他乖巧的任由严雪卿揉乱头发，总归他发质软，再乱也丑不到哪去，眼中带忧地望着言曦的手，拳都攥紧了，生怕听到什么“不太好”的话。

　　好在言曦速度快得很，轻轻一搭便笃定地说：“没什么大碍了，裂缝基本上填好了，接下来再用个两三天该就大好了。”

　　夏凡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攥的拳松开便被严雪卿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握进了手心里，手指还轻挠了挠，弄得夏凡有些痒。

　　离得最近五感灵通的言上仙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真是没眼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如此勾勾缠缠，当我这个师傅不存在吗！

　　但这回确实是冤枉严雪卿了，严雪卿当真只是想握握手安慰提着一颗心的夏凡，顺带讨好一下，免得日后要经受什么他还不知道的“风雨欲来”。只不过握上手便没忍住挠了挠，当真只是一个没忍住，没什么旁的心思，反倒严肃正经得很。

　　严雪卿没忘了要带夏凡端端正正给师傅行个大礼，也算是正式成了一家人。严雪卿牵带着夏凡，双手互握合于胸前，躬身九十度，行了个正正经经的拱手礼。随即算是正式的介绍道：“家眷夏凡，师傅言曦。我姓严就是随了师傅的姓，不过师傅偏说他承不起为父之恩，硬是将我改成了这个严。”

　　夏凡听闻此言便又向言曦行了一礼。这回他学会了，行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一是因着严雪卿的一句“家眷”让夏凡顿时觉得该像是婚礼拜长辈似的庄重，二是由衷地感谢师傅的教导，在他未能参与的漫漫百年里将严雪卿从一无名野鬼育成了今日这般玉树临风的模样。

　　而此刻的言曦，心里怎一个慌字了得。他确是之前说过以后带着夏凡一起行礼，不过那还有后半句话啊！后半句话是“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好准备好红包。”！这怎的就只记着前半句，不提前知会一声呢！这让他现下上哪儿变红包去！

　　好嘛，他现在连个知礼和蔼的师傅也装不成了。

　　而在侧旁看得呆了的白羽玄幽幽地想，日后自己是不是也得领着自家狐狸精行上这么一回礼。他家那位向来自由随性惯了的狐王大人能配合么......

　　白羽玄陷入了沉思，还是要尽早回花丘一趟，要赶在师傅知晓此事前好生排演好，可不能出什么差错。白羽玄唯恐言曦去了花丘像对自己这般随性的对花钿。自己和师傅胡闹惯了，互怼互呛什么的简直日常的不能更日常，若是师傅因着花钿是他白羽玄的家眷就一并这般对花钿......都不需如此，师傅只要当着花钿面给自己一飞脚，他都难保花钿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白羽玄想都想不出两人没有铺垫便突然会面会是个什么结果，此事绝对要提前规划好，他得找机会回一趟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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