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程观云忙了起来，筹集开业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只有偶尔几个晚上溜出去与宁维桢约会，一大早再赶回来，她和宁维桢开玩笑的说感觉两人像是在偷情，被他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没敢再乱说话。
　　周知觅再一次展示了她不俗的画工，画成了程观云想象中的唯美店面，美好的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于是画好的当天便送去做样板。
　　宁维桢近一个礼拜几乎天天来，每天不是帮忙做苦力，就是给他们送饭菜。
　　他乐在其中，倒是程观云看不下去了，担心他耽误工作。
　　他白天劝着程观云，晚上被秦和平劝，他自然能分得清楚轻重的，可有时候别人要的答案不是他的，而是自己的。
　　这些人中倒是许琇一天天的心事渐渐重了起来，程观云白天忙到黑，也没注意到她妈妈的不对劲。
　　还是程观澜过来的时候发现的，偷偷和她说。
　　程观云想了半晌没有答案，“你问过妈妈了吗”。
　　程观澜摇摇头，“想先问问你”。
　　这话听来没什么问题，细想却能品出一点不对劲，似乎在说也许与她有关。
　　程观云想不出来最近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妈妈的心病应该是团建之后。
　　“你先问问看，太多人问也许问不出答案，或者你让爸跟妈聊聊，他们之间总不会藏着的”。
　　程观澜几次想开口，见她忙碌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道，“我在这呆一个月，然后带着妈妈回老家了”。
　　“回去，为什么”，她以为他至少会在这个行业继续。
　　“不想干这个了，想回去”，程观澜抿了一抿唇道。
　　程观云思虑片刻，问道，“想好了吗”，像是问他也是在问自己，至此之后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当然，再没有比这个想的更久的事了”，程观澜微微笑道。
　　“你回去，买房子的事怎么办”，程观云迟疑片刻道。
　　“不买了，钱留着吧，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家里的房子也挺好的”，程观澜随意道。
　　程观云却有些担忧，她了解程观澜，他聪明却也偏执，认定的事情会一条路走到黑，她不知道程观澜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又是否承担得起这条路走下去的结果。
　　“我手上还有点钱，你要不在这里先买套小一点的房子吧，以后总有个退路”，程观云劝道。
　　“不用担心我，我不是意气用事，回去也不是逃避，我只是想自己多试试”，程观澜道。
　　程观云想到从前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没得选，只是那时而已。
　　“你忙吧，我带妈妈出去走走，晚上不回来吃了，你们自己解决吧”，程观澜朝她挥挥手。
　　“好”，送走了程观澜，整个人好似空了一瞬，一瞬过后生活还得继续。
　　周知觅带人把各个房间打扫干净放好装饰，灰头土面的回来告诉程观云一会忙完要去趟蒋怀民家里。
　　两人什么情况她没好多问，怕周知觅心里别扭，这回见她语态自然想着应该是好事将近。
　　程观云仍是问了句，“去那做什么”。
　　周知觅撇撇嘴，“谁让人家是财主，他找了几个网红，让我们挑，资料都在他那，要去拿”。
　　程观云暗自笑了笑，深觉这个人越来越上道了，嘴里却道，“有什么不能电话里说，非要当面谈”。
　　周知觅背过身有点尴尬的摸着鼻子道，“他闲得慌，就想咱们陪着他吃个饭吧”。
　　程观云低头一笑，这手段莫不是和宁维桢学的。
　　“宁维桢一会去吗”，周知觅见人还没过来问道。
　　“应该不去吧，他今天好像有事”，程观云道。
　　周知觅点点头，宁维桢反正都是那样，隔三差五的就要消失个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两人忙了一会，周知觅要回去洗个澡两人提前撤退，剩下的事交给了店里的人。
　　回了家周知觅直奔浴室，程观云拿着本书躺在沙发上打发时间。
　　无聊的翻了几页正要合上，一张纸掉了出来，她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照片，是她跳舞的照片。
　　青涩的脸庞穿着广袖的纱裙做着一个弯腰的动作，她竟不知道当时还给她拍了照片。
　　她拿着那张照片沉默了许久，一瞬间想明白了她妈妈不高兴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她放下了，他们却放不下了。
　　周知觅很快洗完换好衣服，蒋怀民打来电话催促，她嘴上怼了两句，手上动作却很快，匆匆搞完，喊上正在发呆的程观云。
　　“怎么了”，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得问道。
　　“没事，有点累了，想睡觉”，她遮掩道。
　　一路心不在焉赶到蒋怀民家里，他们到时，他还在炒菜，一手叉腰一手翻炒，那姿态活像个大厨。
　　程观云扫了一圈没见到宁维桢问道，“维桢没过来吗”。
　　蒋怀民回头道，“他晚点过来，让我们先吃”。
　　他这副模样很是少见，周知觅捂着嘴偷笑，站在旁边观赏。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人说笑的声音，程观云没去打扰两人，一个人在客厅玩着手机，没一会那边喊开饭，程观云刚起身就见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她站得远没看清来人，但那人的目光紧紧的跟在她身上，这样赤裸裸的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垂着眼转身避开。
　　蒋怀民端着菜出来全然没注意到程观云的不自在，还招呼着人道，“吃饭了，快坐过来”。
　　蒋怀民拿着碗筷给几人分好，人一落座才想起来要给他们介绍，“这是秦和平，也是在部队里”。
　　“前几天见过了”，周知觅说着朝秦和平笑了笑。
　　程观云一抬头又对上秦和平的目光，她微微笑了笑低头吃饭避开那道迫人的视线。
　　这顿饭快吃完了宁维桢还没赶过来，程观云受不了秦和平那紧跟着的目光，想着赶紧和蒋怀民讨论完正事回去了。
　　周知觅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和蒋怀民杠上了，越讨论越激烈。
　　几次插话没机会，秦和平却突然朝她走来道，“有空吗，想和你聊聊宁维桢的事”。
　　程观云有点发愣，她原本就对他有些防备，这话出口让她莫名，她问，“请问什么意思”。
　　秦和平却卖了个关子道，“出去走走”。
　　她犹豫起来，实在弄不懂眼前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她防备道，“有话就在这说吧”。
　　秦和平很平静，仿佛猜到她的担忧，“放心吧，我要想做什么也不会在这里，我和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程观云仍是不动，“你不说就算了”。
　　她不为所动，不管他要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结果，所以她并不好奇。
　　“就在门口，不出这个大门，你放心吧”，秦和平大概是没想到她的防备心这么重，后退一步道。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程观云态度有些冷淡，她不觉得这人会有什么好事，他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排斥，又怎么会对她安什么好心呢。
　　见她始终无为所动，秦和平道，“他原来的部队想让他回去，我想让你帮忙劝劝他”。
　　程观云有些发愣，没成想他竟是要和他说这个，她疑惑道，“为什么要劝”。
　　宁维桢来去自由，这本身就是他的意愿，她为何要去劝。
　　秦和平伸手做邀请的动作，示意出门。
　　程观云沉默片刻，先他一步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程观云盯着他看示意他可以继续了。
　　秦和平笑了笑，冷淡的人突然展颜给人的视觉冲击尤其大，他和宁维桢不同，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一笑反倒露出痞气来。
　　秦和平说话时有种怀念的味道，言语之间多是感叹，“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
　　“我不知道”，程观云直接了当答他，并不想和他闲聊。
　　“他毕业到了省军区，几乎是同一年到了特种部队，那是一支最优秀的部队，他在的那几年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秦和平说的时候略显骄傲。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好不好的也轮不到我们的评论”，那高高在上姿态有些刺眼，仿佛是她辱没了宁维桢，程观云不悦反怼。
　　这人想说什么她也不想听了，毕竟没有谁喜欢被人看低，她转身就想走。
　　秦和平却拦住她的去路，“我不希望他因为你就这样放弃大好的未来，这是他的梦，不应该就此断了”。
　　程观云觉得烦，这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她又没拦着宁维桢，“你自己去找他吧，你和我说也没用”。
　　“当然有用，他是因为你才调过来的，只要你让他回去，他一定会去的”，秦和平满脸的激动。
　　程观云停下脚步，内心有些动摇，但她依然相信宁维桢不是这种不管不顾的人，“他不会的，他要走绝不会是因为感情的问题”。
　　秦和平皱眉，他大概没想到程观云会这样了解宁维桢，更没想到她无意的一句话道出了真相。
　　见秦和平愣神，她只犹豫片刻拔腿就走，秦和平刚要拦被人一把摁住手。
　　“吃完饭就早点回去吧”，宁维桢沉声说着，松开那只手将程观云拉到身侧。
　　几人互相看着沉默不语，片刻后宁维桢道，“回去吧，天黑了风大”。
　　程观云看了看两人暗暗对峙的模样点点头。
　　宁维桢拉着程观云的手走在前面，秦和平没动，见两人渐渐走远他突然大喊一声，“维桢，你不能因为程煜明一辈子呆在这地方，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也该回来了”。
　　宁维桢猛的捂住程观云的耳朵，他瞪着眼睛盯着秦和平，那模样几乎想杀人。
　　“他是什么意思呀”，那距离是挡不住声音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但宁维桢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动摇，每次只要在这件事情上宁维桢就会沉默，即便她想相信他却连反驳的话也不愿意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自己自作多情的，别理他”，宁维桢推着她想继续走，程观云却停了下来。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这句话她问过无数次，都被宁维桢避开，这一次她想知道真相。
　　宁维桢抿了抿唇始终说不出口，“对不起，我不能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观云沉默片刻，后退了一步，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他明知道程煜明对她有多重要他却依然不肯给她一句实话。
　　宁维桢攥紧拳头，“观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程观云嗤笑，她什么都没想，是他们非要让她去想，现在又要让她不要多想。
　　这根刺一直长在心里，只要一天不拔，终将成为祸患，宁维桢却任由它的存在，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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