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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
第二日燕临只觉浑身酸痛,还是扶北好说歹说半推半拉才将人从床上弄起来。
上朝时,燕临与丞相对视了一瞬,然后又飞快错开。
皇帝最近的毛病越发严重,坐上龙椅时眼下已有些青黑。
公公一一接过呈上来的奏折,皇帝一边看一边不住咳嗽。
燕青云最先坐不住:“父皇,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日下朝好。”
皇帝摆摆手,将手里拿着的帕子递给一旁的公公,声音有些嘶哑:“无妨,入了冬就好。”
燕临始终一言不发,皇帝喊他时才抬头。“萧王,北疆州府请放粮草,你如何看?”
燕青云闻言转头看向燕临。
燕临看都没看他一眼,上前说道:“今年天气冷得早,想必北边粮草不够,百姓有了接济粮草,冬日也能过得暖和些。”
说话间,他似乎听见燕青云轻声冷哼。
于是燕临微微抿唇,又说了一句:“想我北疆如此,匈奴人肯定更不好过,儿臣以为,还应该加派官兵把手关口。”
果不其然,燕临余光瞥见燕青云身形猛地一震,然后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台下王太师适时站出来:“陛下,老臣以为,北疆本就粮草不够,再派兵士去,恐怕是雪上加霜啊。”
有了王太师撑腰,燕青云似乎镇定不少:“萧王想必是多虑了,还请父皇三思。”
燕临说过话后再未开口,反倒一向帮燕临讲话的丞相此时却是沉默不言。
皇帝问:“丞相,你作何想法?”
静默片刻后,丞相终于开口:“老臣以为萧王之计不可。”
此话一出,台下众臣纷纷躁动起来,燕临也恰当地挑了下眉。
燕青云皱着眉,看向立如竹骨的老人。“北疆之变不明,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下朝后,燕青云少有的没来找燕临麻烦,而是直接与王太师坐上了宫里的马车,往皇后宫里去了。
燕临想着,自己也有些日子没去见母妃了,于是让人去昭阳宫禀告。
得到准可后,燕临带着两个小厮就走去昭阳宫,不过出了太苍殿,燕临却意外碰见了背对自己往前走的燕青玉。
“……九弟?”燕临在心里斟酌一番,才迟疑着开了口。
燕青玉闻声回头,看见是燕临后才弯唇一笑。
燕青玉变了不少,自他拒绝封王一事,独自一人在外游玩了一个春夏,最近才回宫。将近一年,这还是燕临第一次见他。
“萧王治水有功,皇弟没能赶到,多有得罪。”燕青玉看样子竟是要行礼赔罪的样子。
燕临连忙将他扶住:“怎么想着回来了?”
燕青玉起身,无奈一笑:“母妃看不惯我整天游荡,诈我说自己得了重病,硬把我留在了宫里。”
燕临回想起往日端妃温柔端庄的样子,实在不能将她与燕青玉口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端妃娘娘近日可好些?”
“不过受了点风寒,早就好了,现在拿捏着娶妻一事拖着我呢。”
“——不过说起来,萧王可已成家?”燕青玉话题转换之快,让燕临都愣了,下意识说了句:“还没。”
看燕青玉笑了他才反应过来。“萧王也到了成家年龄,怎么迟迟不娶妻?”
燕临有些羞赧,不知道怎么与燕青玉说,便搪塞几句:“我现在每天都有要务处理,没心思想娶妻一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然后才分开。
燕临看着燕青玉往前走去挺拔背影,心里暗暗感慨,然后也转身朝昭阳宫走去。
柳贵妃一见燕临,拉着他就说了不少话,还命人送了不少东西去萧王府里。
燕临再出来时,已是星子满天。
只是出宫门时,燕临意外碰见了同样出去的雍王马车。
按礼数应先让雍王过,于是燕临叫停马车后,就坐在车内静静翻折子。
没想到燕青云先掀开帘子:“萧王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宫里,可不得让府里人好等。”
燕临叹气,将手里书搁下,隔着帘子说:“雍王殿下这么在意我府里,莫不是看上了王府那块地宅?既如此,何不请皇后下令将这块地拿去便是。”
燕青云没想到燕临能呛出这么多话,绷着脸说:“萧王此话何意。”
燕临也不和他虚与委蛇,将手边一封信递给窗外小厮,让小厮拿过去:“我什么意思,全在信里。”
说完这话,燕临就让车夫绕过对面马车往前走,车夫迟疑一会,看对面马车里没动静,就壮着胆子驾车前行。
燕临坐在车里微微弯唇,重新拿起折子看起来。
那封信里,北疆匈奴俘虏吐出来的东西还不够直接扳倒燕青云,但足够让他们乱上一阵子。
只要乱,就多的是可趁之机。
府里早已备好热茶热水,扶北递过去,温暖的双手就被燕临有些凉的手指冰得一抖。
燕临发笑:“怎么突然怕冷了。”
扶北看他一眼,幽幽一句:“肾虚。”
一口温茶不上不下梗在燕临喉咙里,燕临与扶北无言对视,然后咕咚一声咽下那口水。
晚上入睡,床已被暖好。燕临贴着扶北聊天。
“今天你去见娘娘了?”扶北闭着眼,任由燕临在他身旁蹭。
“你怎么知道?”他能感觉到一个东西在他肩膀处动了一下。
“今天宫里来了赏赐,看样子不像皇帝赏的。”
燕临又把头低下去:“嗯,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扶北沉默了一会,久到燕临快把他衣角掀到胸口,他迅速拿住了燕临的手:“皇帝的病好还没好?”
燕临心里的小算盘被打乱,惹得他嘴角一撇:“嗯,看样子不像小病。”
“雍王或许会借这次机会惹起事端。”扶北默默与燕临的手对峙。
“回来的时候我遇见他了,顺手就把北疆送来的信给他了。”
“你不怕他提前动手?”扶北转头看向他。
“怕就怕他不动手,时间拖得越久我越急。”燕临飞快翻身压在扶北身上,与扶北斗争许久的手终于得空撑在他头两侧:“我在外面可冻着不少,得好好暖和暖和。”
扶北无奈一笑,温热双手也抚上燕临腰侧:“我可怕冻,你可得早点热乎起来。”
闹到半夜,扶北给迷迷糊糊的燕临掖好被子,就听见他嘟囔着说了什么,扶北便凑近了些去听。
“没想到我成家大事连燕青玉都操起心来,要是知道真相,不得无数人吃惊。”
而扶北却几不可见皱了下眉:“九皇子?他近日回宫了?”
“嗯……”燕临换了个舒服姿势,“说是回来见端妃。”
扶北垂眼沉默片刻,然后道:“九皇子在外游历一载,端妃自然想念得厉害,九皇子又是个孝顺人,这些天怕是轻易脱不了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一会燕临就没了动静。
扶北低头摸了摸他的后颈,然后盖好被子,将人往怀里抱紧了些睡去。
不出所料,自那封信送到燕青云手上后,他与王太师两人有几天没在朝上作妖,连燕临话里话外的尖刺也当做没听见的样子。
毕竟手头弄砸了皇帝交代的几件要事,燕青云正忙得火烧眉头。
一日上朝,皇帝面色愠怒,将手里的折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啪的一声丢下来:“雍州官禄拖了三个月没放下去,朕叫你去查,就查出这些东西?”
皇帝连月来青黑阴郁的脸因为动气,渐渐泛起潮红,人也跟着咳了几声。
燕青云跪在阶下,头死死贴着地面,声音也闷闷地发出来:“儿臣办事不力……请父皇责罚。”
燕临在一旁斜眼高高睨他,脸色平淡。
他当然解释不了,雍州官禄早被移去北疆,用作燕青云私下打算去了。仗着是自己属地,燕青云将此事压了数月,直到燕临从中谋算,才将折子送到皇帝跟前。
燕青云所谓的办事,不过是将自己的私银抽了些出去。然而不知为何,押送银两的队伍却没到达雍州,至此事发。
燕临耳边是燕青云颤颤巍巍的求饶,心里却起了疑惑,怎么会这么巧?
皇帝已然动怒:“你没办好的可不知这件!要是实在无能,干脆交权让萧王去办!”
一听这话,满朝文武皆是一惊,燕青云更甚,他几乎是惊恐着瞪大眼睛:“父皇!儿臣知罪,还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王太师不好直接出面,而是微微侧身朝后使了个眼色,后面几个新晋文官应声而出:“皇上三思,不可轻易放权。”
皇帝此时也冷静下来,坐在高处冷冷看着台下不住颤抖的燕青云,良久才说了句:“既如此,朕命你三日内查出钱款去向,要是查不出来……不如让位给贤人。”
说完这句,皇帝便起身搭上公公走下朝堂。唱礼公公见状,喊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那腔调算得上尖锐,如一把磨得锋利的刀,直直在燕青云心上划了一口,流出汨汨血流。
那声音遥遥传出朱墙黛瓦,隐隐传到宫外萧王府中,扶北端坐在装潢简单却尽显贵气的亭子里,一边听跟前探子报信,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生锈多年的利刃不快不慢磨了数载,终于在得见天日之时疾速出刃,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而握柄者自暗处而来,冷眼旁边着变幻全局。
下朝后燕青云显然没回过神来,眼底猩红,身体颤抖。
燕临不以为然,一心只想着回去与扶北商量商量对策。而燕青云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那笔钱款是不是你截走了!”四周无人的拐角处,燕青云拦住了燕临的去路。
身边的小厮有些着急,低声询问着要不要去请皇上。燕临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回府说一声,贵妃娘娘想我想得厉害,一盒饺子一定要交到我手上,午膳不用等我回府。”
那小厮心里七上八下,看燕临一副自在样子,也只好忍下来说了声“是”。
燕青云并未把那小厮放心上,只顾恶狠狠地想从燕临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真相:“先是你交给我那封信,又是雍州官禄不翼而飞,你以为拿捏了一些把柄,就能要挟我?”
此地离宫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路上唯有寥寥大臣走着,却不敢转头往这边看。
燕临扫视一圈,然后放松般笑道:“二哥何出此言?”
燕青云被连日琐事烦得糟心,说话声音也不由得急躁大声起来:“你不过是想报复之前我对你的恶行罢了,我倒不知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下流手段,上有皇后太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翻天的手段——”
“你觉得皇后太师还能耀武扬威多久呢?”燕临仍是微微笑着,声音却压低了不少,燕青云在他越来越大的笑容里渐渐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瞳孔慢慢皱缩。
“我握着把柄确实不能奈你何,但皇帝知道就不一样了。”燕临以一种非常悠哉的样子放松下来。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所以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样的。”在转身的时候,燕临轻飘飘在燕青云心里落下重重一锤。
“你凭什么认为,我只是想要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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