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43】依依不舍临别赠，狗仗人势犬霸天

　　夜深人静的时候，馒头姐姐在河水中清洗干净，换上小石头为她买回来的全套月白衣袍。她将漆黑长发高高挽起，用一根黄色发带束在头顶，栗色宽带腰间一扎，外面缠上自己那根，多年如影随形的软鞭，足蹬墨色小靴，果真是焕然一新，变身清秀绝尘的邻家少年公子一枚。

　　她在小庙里一连休养了三天三夜，每日白天调息运功修复内力，入夜之后则掐诀打坐。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头顶时而会有青烟腾起，衣袍御风鼓动，似有将要起飞之相。
　　小石头除为她采买衣袍食物，就是帮她看守小庙，以防有外人闯进来，惊扰她修炼疗伤。

　　第四天，馒头姐姐的脸色已经出现红润的光泽，伤口愈合。虽是一身月白色的麻布长袍，依然可见其体态轻盈，楚楚动人。她来到水仙庙外，略一运力便飞身而起，跃上一棵大柳树，像穿行的燕子一般，足尖轻点处，枝条微颤，落叶纷纷，却不见任何一根树枝因受力而断裂。

　　小石头心说：嗬！漂亮啊。姐姐的功夫真神奇，看着简单，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能治好伤。看来，我只要天天也这么修炼，定能像姐姐一样威风神气，到时候就再也不怕被大人欺负了。

　　此时，馒头姐姐的内伤已经没有大碍，行动基本恢复如初，便收拾利索，打算离开小庙。
　　临行前，她轻轻抚着小石头的肩膀，柔声道：“小石头，谢谢你几天来替我疗伤作守护。姐姐身上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只有这一颗珠子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送你做个纪念吧！将来如果需要我的帮助，你可以来山上找我，戴着它就能一路无阻，自然会有人引你来见我。”

　　馒头姐姐从自己颈上，取下一颗用黑丝线穿着的青绿色的小珠子，挂在小石头的脖子上。因为丝线相对而言比较长，拇指肚大小的珠子直垂到小石头的胸口，只觉丝丝凉意透胸而入，顷刻间，顿觉心胸清爽舒畅起来。

　　馒头姐姐解释道：“从小就听师父和师娘说：此石虽相貌丑陋平庸，不过来历非同寻常。据称它可以：遇汗变色，遇血生光；遇津渐润，遇泪疗伤；遇灾避险，遇难呈祥；遇友改运，遇敌自藏；遇缘转机，遇主安康。不过，我自幼带了这许多年，从未发现有什么奇妙的变化，或许只是讹传吧。今后你若饿极，也可卖了它，我想多少可以换几个馒头充饥。等我有机会，过了这阵子风头，再回还来看你。”说着她伸展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小石头消瘦矮小的身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背，最后，笑着揉乱了他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当时小石头顿觉鼻子发酸、喉头哽咽，难过得好想流泪，并未在意旁的事情，一心只想：若不是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不会卖掉它换吃食呢，这可是姐姐留下的，顶要紧的物件。

　　不过，要说也是不可思议，令他二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枚外表丑丑的，黛青色小珠子，竟然真的成了小石头的幸运物和护身符，从此彻底改变了他今后的命运走向，开启了另一番，大起大落的传奇人生。

　　小石头目送着馒头姐姐灵秀飘逸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浓雾里，恍惚间，如同仙子隐没。忽觉心里空荡荡地好生失落。自从救他出深山，逃难至此的荣婆婆，因为泛洪不幸去世后，还是头一次，有一个大人给了自己这么温柔的拥抱，亲切的抚摸，慈爱的牵挂，真实的关怀，使得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不免生出了许多留恋与难舍来。

　　深秋月圆之夜，洛南城总有一年一度的河神灯会，邀月河畔如往年此时一样，热闹非常。河边桥头的夜市里，灯火阑珊熙熙攘攘，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四处选购着合意的各式彩灯，准备点燃烛火放到河里去漂流，同时祭奠河神水仙，许愿祈福，消灾延年。
　　男人们有的脖颈上骑了娃娃，跟在女人们身后，咧着大嘴看热闹。也有的钻进茶楼酒肆，决定痛痛快快地放纵豪饮一回，借着满河道水面上络绎不绝的各式彩灯，玩乐戏耍达旦通宵。

　　此时此地此景，也恰是小摊贩们做生意的大好时机。洛南城今夜照例像过年一样地热闹，人人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笑意，暂时将平日里的烦心事儿丢在一旁的阴沟里，只管眼前寻开心。

　　小石头饥肠辘辘地在灯会夜市里穷逛，眼巴巴看着沿街的小摊上有热气腾腾的辣油馄饨，滋滋带响的水煎包，黄油汪汪的鸡汤米线，还有各式各样的烧饼切糕。他一口口地吞着涎水，心里好生想念馒头姐姐。

　　馒头姐姐王逸留下的那些散碎银两，早就拿去给大小伙伴们买吃穿的，没几天就分光了。但那颗珠子可是她留下的唯一要紧物件，说什么也不能卖了换吃食。再者说了，看那颗珠子，非金非玉模样怪丑的，即便拿到了当铺里也估算不出几个铜钱来，还不如留着做一个念想呢。

　　正私下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搞到些食物的当口，眼前忽然一亮，看见一只雪白的大胖狗，脖子上套着金灿灿的项圈，头上编了数十条扎了金线的细细小辫子，身穿大红丝绒小马甲，足蹬两双酱色薄底快靴，俨然一副人模狗样地，摇摆着卷卷的大尾巴。

　　这家伙悠闲地蹲在一包子铺门口，正在一只铜钵里大嚼特嚼，后脖颈堆叠在一起的赘肉，随着咀嚼的节奏，一颤一颤地摇摇欲坠，食相颇为贪婪且自得。小石头闻到肉包子的香气，唾液瞬间便溢满口腔，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就想上前犬口夺粮。他正悄悄靠近那个铜钵，便听见有人呵斥道：“滚开，你个臭要饭的，别影响我家小主子的食欲。”

　　眼见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叫花子，被人一脚踢开，像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一旁的污水沟里，挣扎着爬起来时，满身污水淋漓，已经呛得大咳不止。

　　小石头一抬头，这才看清楚，那富贵狗狗身边立着四名家丁扮相的汉子围成一圈守护着。看来这小畜生定是某官家贵公子养的玩物，跟随主人来这夜间集市上，亲近百姓体察民情的。

　　这里是平民聚集地，官家与富人很少来凑热闹。不过，偶尔也会有一时心血来潮逛灯会，夜游解闷凑热闹的，那也必是坐了四人小轿，或是骑着高头大马，还有随从事先驱赶开人群，才敢来此招摇一番。过去洛南城的年节集会，大家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是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跋扈的。你当这清平世界，湛湛晴天，四海处处是你家呀？

　　“怎么啦？爆你个球啊。老子看看都不行呀？”小石头故意凑上前去，翻着眼睛抢白道。

　　“要看也得给大爷滚远点，免得你们身上的虱子跳蚤爬到我家奔儿奔儿小主的头上来。”家丁甲拔高了胸脯，架起双肩，高声呵斥道。

　　“也难怪！我说怎么只会汪汪乱叫呢，原来你家主子就是这样子的呀？这叫什么来着？狗仗啥势？”小石头用手指点着那胖狗奔儿奔儿肥硕的大脑袋，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嘀咕道。
　　周遭围观瞧热闹的民众一片哄笑，七嘴八舌地出言打着哈哈，却明摆着偏向叫花子们。

　　“那叫‘狗仗人势’！你一臭要饭的，懂个屁。没见大家都在笑你吗？缺家教没文化的，什嘛东西。”家丁乙颇为得意地嘲讽这小叫花子，引发周遭的笑声更甚。

　　小石头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哦！原来这就叫‘狗仗人势’呀！今儿老子又涨学问了。”

　　“你骂人！我打不死你臭要饭的。”家丁丙听出不对劲儿，怒不可遏地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小石头眼前直冒铜星，一个踉跄咕咚摔倒在地，满眼都是三只一模一样的铜钵在打转。

　　家丁丁虽然个子短小，眼见此刻此景，却也不甘寂寞，跳过来又补了几脚，这才算解气：“我叫你小兔崽子还敢骂人！一群臭要饭的，死不死呀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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