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照君心

　　用完早膳，元衍牵着宝曦到了前院书房，屏退了丫鬟，只留柳青鸣一人守在书房门外。
　　书房内陈设质朴无华，书架上多为兵书图册和经史典籍，楠木书案上两只铜鎏金狮子香炉燃着宝曦先前调的薄荷甘松香，青烟袅袅，有提神醒脑之效。
　　只见元衍关上书房门，移开东侧书架，书架后挂着一幅《点将图》，拿下画，又见一暗格，打开暗格捧出一个半臂长的方形木盒。
　　木盒为百年沉香木，散发着隐隐幽香，却又无任何雕刻纹饰，只边角油量，泛着亮光。
　　宝曦被元衍安坐在书案正位，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男子，直到沉香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素手抚着木盒，拨弄着盒上的铜锁，而此时，元衍伸手拿过一旁的缠枝花纹天球瓷瓶，倒出一柄钥匙，递给了宝曦：“打开瞧瞧？”
　　只听见“嗒”的一声，铜锁被打开，宝曦搓搓掌心，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抹紧张。沉香木盒里装着厚厚一沓纸，有账册有田屋地契，还有一叠大额银票。
　　宝曦逐一翻看后惊讶地看着元衍，田屋地契不算多，至少比不上宝曦的私产，银票也不算太多，只五张千两银票，十张五百两银票，也比不上宝曦的私产。
　　让宝曦着实惊讶的是那账册，详细记录了近六七年每一笔收入与支出。
　　收入多是东边海货贸易往来而得，也有织物、茶叶、珠翠、胭脂香粉等日常用品出售至大盈境外岛国所得，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每年收入颇丰。
　　可这笔不菲的收入，大部分都被元衍投入至西北军中，购粮买药、添置兵器、奖赏安抚......
　　宝曦一时竟不晓得说甚，酝酿许久只吐出来一个字：“这......”
　　元 衍看着此刻呆楞的宝曦，心中一片柔软，抿嘴一笑，小声说到：“小曦儿，接下来为夫要与你讲三件事儿，兹事体大，在你之前，只有两人知晓，如今多你一人。”
　　宝曦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等待元衍继续往下说。
　　“其一，你所见的账册、私产皆是我这些年经营而得，在我十五岁那年，偶有机遇结识一经商奇人，我救了他性命，他带着我予他的本钱，远走东边海岸谋商机，如今已是当地一大豪绅，但无人知晓我与之关系，从前只有我与那位先生二人，如今多你一人。”
　　宝曦担忧蹙眉，忍不住出声：“可，如此做法，一旦暴露，你与那位先生，恐有性命之忧。朝廷虽无明令禁止此类交易，但据我所知‘不得私自与外交易，违者斩’是地方墨守成规，必须遵循的暗令。朝廷为了控制商贾，掌握经济命脉，从来不允民间掺和此类买卖。”
　　“聪明的小曦儿。”元衍安抚地捏捏宝曦的柔荑，眼神朝窗外望去，似乎朝着西北方向，似乎看见了心中一直惦记的西北军。
　　“这第二件事儿，与西北军有关。你可瞧见那账册支出，这些年多是投入到了西北军中？”
　　“可朝廷没有军饷吗？为何你要自掏腰包？”
　　元衍嗤笑一声：“呵呵，你说军饷？在我大盈境内，至上而下，从至高无上的皇帝到京城中乞讨的乞丐，无人知晓西北的真实境况。
　　“当朝者丰亨豫大，只图享乐，向百姓盲目地渲染着太平盛世的局面，守内虚外，百姓只知京城与江南的富庶，却不知西北军民食不果腹，弊体无衣。军饷远远不够啊，缺战马，缺粮食，缺军备。
　　“在如此境况下，他们还需抵御外敌，以性命戍守国境。去年与羌氐的大战，我们二十万军勉强战胜对方十万军，我们五个步兵换对方一个骑兵，胜利是如此而来的。
　　“我身为大盈有名无实的王族，只能以此种方式，尽绵薄之力。”
　　宝曦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儿，柔声到：“夫君，你为西北军民，为大盈百姓，已然付出许多，日后，或许我也能出一分薄力。”
　　元衍收回远眺的目光，神情恢复了柔和，道：“所以这第二件事，日后还请娘子替我打理这一堆账册财产。私产不多，还望娘子莫要嫌弃我穷。”
　　宝曦噗嗤一笑：“还以为是甚大事儿呢，这账册，这收入支出之事，夫君日后便放心交予我。”
　　“好了，还有最后一事。小曦儿可知西北节度使，定西大将军燕云飞？”
　　宝曦点头：“知晓的，那年你曾与他一同来江宁府养病。”
　　元衍响起永熙十六年冬，是啊，那一年两人初见，自此结下一世情缘。
　　“燕大将军，是我的亲舅父。”
　　“啊？甚么？”宝曦惊呼。
　　“嘘，此事从前只我与他二人知晓，如今再添一个你。之所以对外隐瞒，你想想便懂，当今皇帝忌惮我，如若让他得知我与舅父的关系，他会不顾一切毁掉舅父，毁掉我，如此西北危矣！”
　　“难怪你对西北军民如此执着，除了亲身经历所见所闻，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那你们是何时相认的？”宝曦好奇。
　　元衍隔着衣袖捏了捏宝曦左手的素银手镯，说到：“就在我刚被发配至军营那年，因着我阿娘这只银镯，他认出了银镯，认出了我。”
　　宝曦被这接二连三的秘事砸蒙，确实需要消化与缓冲，用完午膳后便把自己关在房内，在元衍为她专门隔出来的小书房里写写画画起来。
　　元衍见状也不去打扰她，回书房批阅西北军报去了。
　　傍晚元衍回到房内，宝曦听见脚步声连忙搁下笔，朝门口迎了出去。
　　男子见状顺手揽过细腰，一同往内屋走去。
　　“可用膳了？”宝曦边问着边从黄花梨木高柜中取出男子居家常服和宝蓝色细棉布软底靸，递给元衍示意他换上。
　　只见男子站在那儿不动，张开双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宝曦。
　　宝曦意会，娇嗔一眼，嘴上说着：“德性！”脚步却不停，往前走去，替元衍换起衣来。
　　“过会子我让柳枝把汤端来，今儿喝山药排骨汤。对了，我想多带些干草药和南方的织品茶叶瓷器衣裳首饰同去，随行的运送队伍对此有无数量限制？”宝曦手上不停，弯身捋平元衍衣摆的褶子说到。
　　“你喜欢带多少便带多少，虽说是前往西北，但我们的府邸设在京兆府，京兆府离京城不远，车马快行十日便到。可京兆府离三个大营还有不少的距离，日后每月我恐有半月不能陪在你身旁了。”元衍语气愧疚，把宝曦揽入怀中。
　　宝曦拍拍他的肩：“先不说这个，明日是回门日，下午你让柳侍卫送来的礼单我看了，写得很好呢，但我还想添置两样给外祖父的，毕竟我们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见到外祖了。”
　　“成，你说如何便如何，还需要添置甚尽管去办，我的私产全交给娘子了，日后你让我吃糠便吃糠，让我喝汤便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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