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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
薛宓匆匆赶到时,一眼便看见贺黎筠斜倚在斑驳的墙边。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他周身都完好无损,恶鬼也不再附近了。
她一路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可随即神色便凛冽起来,快步上前道:“只要那恶鬼还在,它就能源源不断为魏明璟扫清障碍。就像操控你一样,它随时可以制造更多意外与自杀。我们现在缺乏指向魏明璟的直接证据,就必须先拔除这个最大的变数,再逮捕魏明璟!”
她语速极快,目光灼灼。
此前,作为非人的存在,她的力量凌驾于寻常人类和普通厉鬼之上,对付那些罪犯和净化厉鬼都游刃有余。哪怕力量远未恢复至鼎盛,薛宓也从未觉得自己会输。
但现在,对方很有可能是只修炼千年的恶鬼,道行深不可测,极有可能还在她之上。硬碰硬对她,非常不利。
“我来想办法除掉恶鬼。”薛宓斩钉截铁道,“你来搜集魏明璟的罪证。我们分头进行。”
见薛宓脸色泛白,气息也有些不稳,明显是方才为了救他也受了内伤,贺黎筠立刻反对道:“魏明璟是恶鬼的宿主,若我们先控制住魏明璟,会不会能更有效地抑制住恶鬼?你贸然去与千年恶鬼硬拼,万一……”
薛宓摇头:“和魏延璋不同,魏明璟不是恶鬼的宿主,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合作关系。控制魏明璟,也无法制约恶鬼。必须先解决恶鬼。”
顿了顿,她握紧掌心,眼中泛起冷光:“还记得我曾经和你提到的薛宁吗?”
“薛宁死的那一日,我杀了她的师父,随后大开杀戒,被正道封印。而刚刚赶来的路上,我消化那股恶意时发现上面竟缠绕着与那个人如出一辙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我必须亲手了结这段宿怨!”
“但如果真的是他,就像我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噬魂器的每一个弱点。”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森寒,“正面强攻,我们毫无胜算。而面对这种有千年道行、又深谙我命门的恶鬼,唯一的办法,就是设下陷阱。”
“要利用它永不餍足的贪婪,诱它深入,引它至绝地。而我必须要让自己成为湮灭它的武器!”
“我有个方案!”贺黎筠忽然开口,“既然你要设下陷阱,那就以我为诱饵!”
“它不是觊觎我的灵魂吗?那就给它创造一个看似完美的、足以让它心动并现身的夺取机会。”
“太危险了。”薛宓蹙眉否决。
“我相信你。”
他望进她的眼睛,顿了顿,声音沉稳地反问:“你不相信我吗?”
仅仅“相信”二字,就将薛宓所有未尽的劝阻之词,全都堵在了唇边。
一个月后,六月十日,恰逢庙会。
古刹香火鼎盛,人流如织。魏明璟刚捐完款,正欲转身离开,一个清冷而陌生的女声突兀地穿透嘈杂的人声,精准地叫了他的名字:
“魏明璟。”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少女静立在不远处的古柏下。
那红色鲜艳得近乎灼目,在香火缭绕、人影攒动的寺院里,突兀得像一滴血滴入静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危险信号。
魏明璟自认见惯了娱乐圈中各色美人,早已对皮相之美感到淡漠。然而眼前少女的容貌,却让那身夺目的红裙都沦为了陪衬。
她的肤色是那种不见天日的冷白,清丽至极的五官,仿佛精雕细琢的冰雪。
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始终静静地凝望着他,里面没有任何寻常香客的虔诚或喧嚣,只有一种抽离于万物之外的审视。
“今天它倒没跟在你身边,”少女微微蹙起秀气的鼻子,毫不掩饰眸中的嫌恶,“可惜,隔着这么远,还是能闻到你身上那股……属于它的令人作呕的臭味。”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讥诮,“与虎谋皮,你就真不怕最终被啃得尸骨无存吗?”
魏明璟脚步顿住,面上温和的笑意分毫未变,眼底却骤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探究与冷光。
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后,他微笑回道:“恕我冒昧,我们似乎并不相识。请问您是?”
薛宓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轻轻耸了耸肩:“怎么,它没跟你提起过我?我们……可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合作者?”
魏明璟眸光微闪。
恶鬼确实曾向他提及,在试图吞噬贺黎筠灵魂时遭遇了强烈的精神反击。它警告说,贺黎筠或许和他一样也签订了合作契约,恐怕很快会追查到他的身上,必须尽快将其灭口。
却只字未提,那所谓的阻碍者,竟是它的故人,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魏明璟。”
见他沉吟,薛宓再次唤道。
这一次,她那双黑色眼瞳骤然发生了变化——清澈的瞳仁深处,一抹血色迅速晕染开来,试图直接窥探并调动他内心的恶念,以制造幻境。
但……
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负面情绪波动,果然无法像以前一样将他坠入自己的恶意幻境里。
所有试探仿佛被无声地弹回,她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面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豫,仿佛只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随即语气变得更为直接,甚至带上了几分抱怨:“贺黎筠最近受了重伤,真是麻烦。像他这种职业,三天两头遇险受伤,太影响我的状态了。”
她看向魏明璟,抛出真正的诱饵:“所以,我打算换个更稳妥的契约者。我觉得你似乎更合适。不知你,意下如何?”
“哦?换个契约者?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提议”魏明璟眉梢微挑,唇边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我该如何相信你?毕竟你刚刚还试图影响我。”
魏明璟竟还能察觉到她刚刚试图控制他?这份洞察力,着实可怕。
薛宓面上不露分毫,反而绽开一个更明媚的笑容:“恶鬼需要一具完美的容器,如果你提供不了,它就会夺舍你的身体。它对你而言,始终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变量。”
“但我不同。”她向前半步,声音清晰而富有诱惑力,“我能行走于阳光之下,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我可以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替你处理所有……棘手的麻烦。”她说着,递出一张看似普通的纸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感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哦~”
离开寺庙,确认周身再无魏明璟的气息后,薛宓迅速坐进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轿车。
车门一关,她脸上从容的笑意瞬间消散,转而蹙紧眉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贺黎筠,担忧地问:“你确定他不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那只恶鬼?”
“像魏明璟这样的高智商罪犯,绝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超自然的存在。一旦他开始将恶鬼视为一件强大却危险的工具,他就绝不会愚蠢到直接汇报‘今天有人试图策反我’。这种刻意的隐瞒,本身就会在他们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
就像薛宓能感应恶鬼的气息一样,她与魏明璟的这次会面,恶鬼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他们唯一能与魏明璟单独对话的机会,就是他前往寺庙塑造人设的日子。
为了挽回魏氏集团的形象,魏明璟定期出现在香火鼎盛的名刹,慷慨捐赠巨额香火,精心经营着热衷慈善、虔诚礼佛的青年才俊形象。
而六月十日,也就是农历六月十九日,恰逢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像这样的日子往往汇聚名流富商,魏明璟必定现身,既为礼佛,也为拓展人脉、洽谈合作。
至于,薛宓递给魏明璟的那张纸条,也绝非普通纸张。
它由浸泡过特殊符水的纸浆制成,背面用极淡的朱砂水绘制了微不可见的克制符文,晾干后无色无味,普通人难以察觉。
这张符纸的关键作用,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离间。它会让恶鬼误以为认为魏明璟已心生异心,暗中与她达成了某种合作。
而贺黎筠重伤的消息,就如同将一份香气四溢却毫无防护的美味佳肴摆在了饥饿的掠食者面前。
对于一个贪婪的吞噬者而言,一个灵魂强大的猎物因重伤气息微弱,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捡漏机会。还不等薛宓那边发觉,它就能轻轻松松地将他的灵魂吞噬。
所以,它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先铲除她的契约者,以此重伤她。
而他们只需要在医院布好阵法和结界,守株待兔。在它现身的瞬间,发动致命一击!
三日后凌晨,恶鬼果然如预料般上钩,带着沛然的阴冷气息直扑病床上的贺黎筠。
可就在它污秽的利爪即将触及贺黎筠额头的刹那,病床上本该虚弱昏迷的贺黎筠,睁开了眼。
他迅速掀开被褥,只见他赤裸的上身及手臂上,并非病号服,而是用特制的朱砂与秘银颜料,精心绘制满了古老而繁复的降魔符文!
这些符文在昏暗的病房内闪烁着微弱的金红色光泽,彼此勾连,构成一个以他自身为阵眼的强大困缚之阵。
与此同时,一直凭借隐身咒藏匿于病房角落的薛宓骤然发动阵法!
霎时间,那些绘制在贺黎筠身上的符文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生命,光芒大盛。
炽烈的金红色光流从他皮肤上奔涌而出,不再是微光,而是化作无数条灼热的光之锁链,纵横交错,瞬间将整个病房笼罩在一个坚不可摧的降魔结界之中。
然而,贺黎筠却见那恶鬼非但没有惊退,反而骤然悬停半空,周身翻涌的黑雾凝滞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讥讽诡笑:“呵,果然如此,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但——你们当真以为,我会以真身踏入这瓮中?”
笑声未落,那悬浮在半空、被金光锁链层层缠绕的恶鬼躯体,竟开始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波动、扭曲起来!
它的形态迅速变得稀薄、透明,随后彻底爆散成漫天飘零的黑色光点。
“噬魂器……果然是你。”
恶鬼的声音嘶哑而扭曲,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带着积攒了千年的怨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讥讽。
“千年前,那群自诩正义的废物,竟未能将你彻底湮灭!但你以为,重复一次千年前的侥幸,就还能再次将我诛灭吗?”
它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别忘了——你是谁打造出来的!你的一切,你的本质,皆源于我!你不过是我的一件作品!”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股盘踞的邪恶能量骤然收缩、凝聚,化作无数双漆黑、扭曲的无形鬼手,撕裂空气,带着尖啸般的怨念,不再是佯装扑向贺黎筠,而是直刺隐藏在角落里的薛宓!
原来,它早已洞悉了薛宓全部的谋划!
它确实渴望贺黎筠那纯净的灵魂滋补自身,但更让它无法抗拒的,是另一个发现,薛宓特意避开自己接近魏明璟,极有可能力量并未完全恢复。
那说不定,所谓的陷阱,反而能成为它千载难逢的反杀机会!
所以,它将计就计,果断前来。表面上扑向贺黎筠,制造出急于吞噬的假象,但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薛宓!
霎那间,强烈的怨念和恶意疯狂涌入薛宓体内。
作为打造噬魂器的主人,它知道噬魂器作为容器,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吞噬过多或过于强大的邪恶灵魂,可能超出其处理能力,导致自身灵魂被污染、意识混乱,甚至反被恶念操控。
而薛宓作为它眼中最成功的作品,作为它打造的噬魂器中唯一生出器灵的杰作,却偏偏孕育出了最不该有的、最失败的人类情感。
这种情感,便是她第二个致命弱点!
所以,下一秒,薛宓眼前的景象变了!
她看见了。
不,不是看见,是她正在看着自己生出了手……
鲜血从薛宁的胸口染开,温热的、黏腻的触感令她全身颤抖,她惊慌地、徒劳地想要抓住薛宁不断下滑的身体……
她生出了第二只手,终于颤抖着、死死抱紧滑倒在地的薛宁。
她感受到了。
那粘稠的、属于薛宁的血,再一次灼烫她的指尖,熟悉得几乎让她窒息。
“是你……”
一个冰冷扭曲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尖啸,一遍又一遍,撕扯着她的神经:
“是你杀了薛宁!是你害死了她!看看她的眼神——她在恨你!她最后恨的是你!!!”
是、是她……
是她害死了薛宁。
无数被恶意放大的痛苦记忆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的世界急速坍缩,只剩下那片血红与绝望的场景在眼前不断地循环放映。
“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怀中的薛宁忽然睁眼,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眸子此刻只余冰冷的恨意与质问。
“为什么用我的样子活着!为什么!”
体内流转的力量仿佛被无形的手猛然扼住源头,她竭力维持的结界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鸣。
表面裂纹疯狂蔓延,如琉璃迸裂,她的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浮沉,几近崩毁。
“对、对不起……”
现实之中,贺黎筠看见一团黑气扑向薛宓,随后她便僵立不动,瞳孔涣散。周身黑气如挣脱枷锁的凶兽,顷刻化作暴虐的风涡将她吞噬!
哪怕薛宓再三叮嘱他绝对不可离开阵眼,他还是咬牙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薛宓!醒过来!看着我!”
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手冰冷得可怕,仿佛被困在了另一个维度的噩梦里。结界摇摇欲坠,她泪流满面,只反复呢喃着零碎的字句:“是我……是我……”
“不知死活的蝼蚁!” 恶鬼察觉干扰,怒斥声中,一股黑气化作利爪猛然扼住贺黎筠的脖颈!
恐怖的窒息感瞬间剥夺了呼吸,贺黎筠脸色迅速涨红,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他仍死死抓着薛宓的手,不肯松开……
“醒……过……来!”
“那……不……是……真……的!”
“薛……宓……!”
幻境里,薛宓跪在血泊中,泪水混着温热的血滑进衣领,意识却突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凿穿……
不是通过耳朵。
是灵魂深处传来震颤,像契约纽带被狠狠扯动,带着滚烫的温度与熟悉的频率。那声音破碎却执拗,还混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谁……?
薛宓混沌的意识里浮起一丝困惑。
除了薛宁,这世间怎会有人如此清晰地唤她名字?
可这声线……像刻在灵魂里的印记,哪怕隔着忘川也认得出。
“薛……宓……别信……”
声音更近了,带着血沫翻涌的闷响。
薛宓猛然抬头。
眼前薛宁的脸开始扭曲,而那充满怨毒的身影之后,一片血色的混沌中,竟隐隐浮现出贺黎筠模糊而痛苦的身影!
他半跪在地,被黑气扼住的脖颈青筋暴起,嘴唇因窒息而泛紫,但他却仍握着她的手,用尽力气朝她嘶喊。
……贺……黎……筠……?
几乎同时,那双抚摸她脸颊的手骤然一变,指甲暴长如刃,转而死死掐住她的脖颈,声音怨毒扭曲:“你杀了我,现在轮到我了!”
“贺黎筠……!”
这三个字如同破开黑暗的惊雷,骤然劈开了薛宓混沌的意识!
幻境的血色褪成碎片,她看清了自己正跪在恶鬼编织的噩梦里,而真实的痛楚正顺着契约灼烧她的五脏六腑——他在被扼喉!他在窒息!
眼中血色戾气暴涨,她反手一把握住“薛宁”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腕:“薛玄知!你也配扮成她?!”
咔嚓!
幻象碎裂!
“害死薛宁的人是你,不是我!”
“千年前,我能杀你!千年后的今日,我依旧能让你形神俱灭——!”
“贺黎筠,就是现在!结阵——!”
随着她一声令下,幻境彻底土崩瓦解!
她的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血色光芒,一手反握住贺黎筠的手,一手猛地拽住恶鬼缠在贺黎筠身上的黑气,将其扯到自己面前。
双掌相抵的刹那,天地间所有光影都被吞噬。金色的光芒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汹涌奔流,交织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禁锢牢笼!
恶鬼把大部分力量锁在幻境和吞噬贺黎筠上,此刻的防御薄得像层纸!
是它的自负,给了她绝地反击杀死它的机会!
精准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薛宓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恶鬼的脖颈,不再试图进行任何徒劳的净化,而是彻底敞开了自己作为噬魂器的最原始、最贪婪的本能——强行吸收、吞噬恶鬼那积累了千年的邪恶本源!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无数暴虐的记忆与怨毒的能量疯狂倒灌入她的灵魂,试图污染她、撕裂她。
可她不管——
庞大的吸力如同黑洞,死死锁定了恶鬼的核心本源——一枚由万千怨念淬炼而成的漆黑结晶。
这枚结晶源于其生前最炽烈的执念、怨毒与不甘,死后吸纳天地阴煞、吞噬残魂,历经千年淬炼方才凝实。
而在降魔阵法的绝对压制下,恶鬼根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不——!!!这不可能!!!”
恶鬼发出一声蕴含着极致惊恐与难以置信的尖啸!
它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噬魂器生出的器灵竟能这么轻易地就挣破了它精心编织的幻境!
千年前,她因薛宁的死而暴走,失控中疯狂杀人,千年后,她竟能在清醒的意志下,主动结阵,反过来将它吞噬!
“你本该被愧疚吞噬,被自己的力量反噬!为何……为何会如此清醒……!?”
“闭嘴!”薛宓的声音仿佛凝着千年未散的寒,吞噬的动作却愈发贪婪,“千年前我让你的亡灵侥幸苟活千年。现在——”
漆黑结晶在她掌心捏成齑粉,她冷声道,“该轮到我收利息了。”
本源被捏碎后,恶鬼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笼罩四周的浓重黑雾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剧烈地翻腾、溃散!
直至被薛宓彻底汲取、撕碎、吞没!
“咳咳……咳咳……”
一口气吞噬果然太勉强了……剧烈的反噬让薛宓猛地喷出一口浊气,体内翻涌的怨气几乎要撑破她的经脉,让她眼前一黑,踉跄一步就要倒下。
但她身子刚刚一歪,一只有力的手臂就从身后及时箍住了她的腰,将她虚软的身子死死按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薛宓的脑袋下意识栽进了他肩窝,鼻尖却突然窜进浓重的血腥气。
她偏头,这才看见他抬起的手腕——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正往外渗血,他竟用小刀往手腕上又划了一道,将汩汩往外冒着血的手腕递到了她的嘴边。
薛宓:“……?”
“给你补点血……够吗?”贺黎筠声音哑得厉害。不知为何,对上薛宓灼灼的目光,他喉结动了动,无意识别开了脸——像是被那团火烫到似的。
薛宓的视线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跟着落在了他脖颈处。五道青黑指印横亘在冷白的皮肤上,边缘还渗着淡红血丝,像被恶鬼的爪子生生抠出来的。
她傲娇地扭头:“这点毛毛血?勉强够塞牙缝。不过……”
顿了顿,她转而倾身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渗血的手腕:“看在你诚心供奉的份上,我就不客气啦!”
话音未落,她已攥住他手腕。
指腹触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脉搏,烫得惊人。她低头咬上那道最深的伤口,牙齿陷入皮肉的瞬间,铁锈味的血混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在舌尖化开一片灼烧的热。
贺黎筠的手臂猛地绷紧,青筋在腕间凸起,却始终没抽回。
薛宓察觉到他的紧绷,心头莫名一软,咬到一半便慌忙松了力道,转而用舌尖轻轻舔一舐伤口。
温热的湿意拂过破损的皮肤,血渐渐止住了。
“好啦,勉强够了。”
贺黎筠没说话,只觉得腕间痒得厉害。那不是伤口的疼,是她的舌尖扫过皮肤时,带起的细小电流,顺着手臂直窜心脏。
他连忙收回手,耳尖不知怎么的竟泛起一层奇怪的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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