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一饷》

　　病毒开始复活，再次发作。反反复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不断无效地转着圈。晚上累的要死，还是失眠。白日里总心神不安。大一好不容易摆脱的噩梦又复现。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思绪，想法，灵魂都在身体机能管控之外。过往的种种如洪水般泛滥。吞没一切。向前推进的时间总在倒带，现在和未来一点都不重要，过去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充塞在心里。似要窒息。
　　古汉语课上，渊博而刻板的教授讲解汉字的源起与发展。象形楔形大篆小篆一黑板。我始终盯着“彬”。
　　彬，一说为形声，“彡”为形旁，“焚”省“火”为声。一说为会意，从林、彡。
　　多漂亮的字儿。一阵火，焚毁了一片林。

　　我将该联系的不该联系的都联系起来。敏感地像位神经质患者，或者就是名副其实的精神病人。可认识到这一点并不能自我拯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梦里总是欧阳彬。和现实中一样又不一样。梦里的他更温柔了，但离我更远了。一旦离的近了，我就又要逃开。梦境里的色调和气氛总是紧张的，我害怕受伤害，更怕伤害他。捉摸不定。漂浮，悬沉。那康慨呢？为什么从在一起到分手，我都不记得他曾出现在我的梦中。是根本就没梦到过，还是我没记住，为何只偏偏记得欧阳彬。
　　一直以来，我念念不忘的只是欧阳彬。
　　和康慨在一起有一个我自己都未曾料到的隐秘原因：忘记一个人就要爱上另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多么无知的谬论。根本行不通。我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残忍的怪兽。康慨是那个受伤害者，他陪我这个拿刀的人谈了一场有始无终的恋爱。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欧阳彬，是他，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他将刀交在了我的手中。

　　“我生平最讨厌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相互折磨，尤其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本可以胸怀坦荡地尽情欢乐，可是他们却彼此拿一些无聊的蠢事把不多几天的好日子都糟蹋掉，等意识到浪费的光阴已经无法弥补时，已经太晚了。”[ 《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

　　书里的句子点醒我，但得不得救还在我的决定。我想起圣教授鼓励大家放下书本去谈恋爱。当时分手后享受自由的我满脑子想的是，恋爱有什么好的，没意义没价值没劲儿。谈了总是要分的。
　　可欧阳彬知道我喜欢他吗？大大咧咧的他，很可能一直都把我当哥们使的。女孩子可以主动表白吗？可以的吧。校园里经常有女生排出很大的阵势，摆着心形蜡烛在众人的关注下向男孩子表白。多浪漫呢。
　　可是我不行，绝对不行。不是说在那样的阵势里我会害羞，我是一个勇敢起来什么都敢做的人。之所以不愿意那样做仅仅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去努力营造一场浪漫的梦，而是因为无论这场梦多么美好，总归是要醒的，要碎的。既然如此，何苦呢。
　　我无比理解阿玛兰妲·布恩迪亚[ 《百年孤独》中乌尔苏拉之女。]，喜欢一个人，却又极力压抑放弃心中的渴望。热情的靠近后再远远躲开。刻薄的残忍，守护天真。
　　我也无比理解安娜[ 《安娜·卡列尼娜》]。一个为了爱情如痴如醉，背负道德枷锁与内心挣扎，抛夫弃子的女性，为了爱情丢掉一切，然后呢？
　　“我的爱越来越炽烈，越来越自私，可他却越来越冷漠，这就是我们终将分手的缘由。这也是无可挽回的。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他，我要求他全身心地忘情于我。可他却越来越疏远我。结合前，我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结合后，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同上，安娜描述与情人渥伦斯基的相处状态。]
　　爱情总是有的。可那一颗颗心却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瓮，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在里边。咸的苦的辣的，悲伤的。无法预测烹制出的是醇香，还是恶味。
　　我只记得那时候的那个我就是不想谈恋爱。两个人如同例行公事般地履行情侣间应有的程序，我觉得乏味。自从与康慨分手后，我无比享受独立与自由。不想要任何的依附。
　　然而欧阳彬对我施的毒，我必须想办法解掉。否则，我活不下去。
　　于是，我写。我从头至尾地写，语无伦次地写，像一泄如注的瀑布般倾吐我憋了太久太久的心里话。那样的抒发，是完全的，是自由的，因为我知道我绝不可能让这几页纸被第二个人看到，欧阳彬也不可能。这几张纸只会存在于我书夹中的某个日记本里，存放地妥妥帖帖没有一丝风险。
　　文字顺畅到根本不需要去斟酌如何表达，那些字词就像从天而降的一阵大雨，润湿我的眼睛，润湿我的全身。泪珠啪嗒啪嗒软化了纸张，模糊了字迹。哭得很畅快。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很多次都是梦里惊醒时带着泪滴，一旦醒来面对真实存在的一切后，又无论如何再挤不出一滴。只能堵在心里。
　　我突然觉得不落泪的人是可怕的。不仅眼睛干涸，心灵也干涸。谢谢你，欧阳彬，让我哭得好惨。
　　写完之后是我没预料到的神清气爽。洗干净脸，把信放好，收拾好桌面，将杂乱的各项物品归置整齐。废弃的没用的统统都扔掉。我终于又有了力量去撑起一个笑脸。仿佛是洗净一切晦暗铅华之后，重见光明。终日盘旋在我头脑中的那些细节，在化作文字之后终于留存在纸上，脱离于我的身体。
　　我想，之前的折磨是因为那些记忆太珍贵，在没有妥善安置时，就只能任由它们不住地在我体内像酵母般发酵，像细菌病毒般滋生。如今，终于可以饶了我，终于可以消停了……能活到现在真的不易，一场场危难里自己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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