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还是女侍酒师最先反应过来，颤声劝阻道：“先，先生……”

　　“哎哎裴谈！有话好好说。”桌上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了。

　　“好好一场叙旧，别动手啊。”

　　“郑少也是好心……”

　　零散的劝话响起，旁边池意也回神了，冷下脸转头：“他好心？有多好心？是好心侮辱人，还是好心动手打人？”

　　有眼睛都看得出这场是郑川理亏，被质问的那公子哥表情不快，却一时没找出反驳的话。

　　只有女侍酒师硬着头皮劝：“先生，您先消消气……”

　　话音刚出，裴谈已经松了动作。郑川的手掌不自觉合拢，当即又吃痛叫了一声。

　　“老公，你没事吧……”女伴总算敢过来。

　　郑川脸上的肉都在疼得打颤，电光火石间，突然就想起来了裴谈带来的这女伴是谁。

　　“池……池意？”那个暴发户的女儿？？

　　郑川借着女伴站直了身，满脸难堪道：“裴谈，你跟她在一起不是掉价吗？她这么个没教养——”

　　后半句话再一次断在了嘴边。

　　裴谈侧对着长桌，背对池意，只有郑川瞧见的角度，见他朝自己瞥了一眼。

　　他的神色冷淡，只有眼睑细微压了一压，郑川清楚感受到了那转瞬即逝的不悦。

　　这一眼的压迫感莫名的深。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说谁没教养？”池意的火气又上来了。

　　裴谈却回握住了她手腕。

　　“麻烦请人清理一下。”裴谈对女侍酒师示意，又拿过桌上一杯没喝的酒，淡笑了下，“既然叙旧不到一起，就算了。”

　　一桌人面色各异，见裴谈敬了酒，安稳将杯子搁在桌上的狼藉中，颔首道：“先失陪。”

　　池意被牵出去的时候，越想火气越大。

　　“你对他那么客气做什么？”她道，“他让你去工地做苦力，给那么点钱，你还觉得不错？”

　　“我要是没打断，你是不是还真打算要他那辆破二手车？”

　　“没有。”裴谈按开了电梯，牵她进去，自然道，“刚才谢谢你打断，替我出了气。”

　　“……”池意高涨的火气噎了噎。

　　她气消了那么一点，看向裴谈，却发现对方正凝看着自己，顿了顿，摘下眼镜，敛眼流露出了些笑。

　　“……你笑什么？”

　　裴谈擦去镜片上溅到的酒液，看池意的目光探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也像刚才那样教训人么？”

　　池意表情更差了：“怎么，你也觉得我没教养？”

　　“不是。”裴谈笑，“只是觉得很好听。”

　　“……”

　　池意被突如其来的拍马屁堵住脾气，又听裴谈继续：“下次再有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哦。”池意木着语调，已经预料到了对方接下来的劝话，“所以？”

　　“下次要告诉我。”裴谈弯身，拉近和她的距离，摘掉镜片后的眉眼显得更深，深得有些勾人，道，“有我在，你想怎么发脾气，都可以。”

　　池意：“……”

　　池意的气消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她心跳突快，表面镇定地抽回了手。彻底消了气，犹不解气的念头也淡下去了不少。

　　趁这时候出来……倒也不亏。

　　估计等那一大群人反应过来，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

　　回到餐桌，主菜都已经上了。江颖珍正叉着一小块牛排，暧昧十足地跟小男朋友互喂。

　　见到池意，江颖珍惊了：“回来这么快啊。”

　　池意不想提起在楼上撕破脸的事：“嗯，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

　　“裴谈呢？”江颖珍没见到人，“他还在楼上？”

　　“去卫生间了。”

　　裴谈手上沾到不知道是溅起的红酒还是郑川的血，池意让对方去洗掉。

　　江颖珍不疑有他，聊了几句，转头笑眯眯地继续甜蜜互喂了。

　　一顿饭吃到结束，那群人再没出现。

　　裴谈也喝过酒，没人能开车，回去是叫的代驾。进了门，池意丢下一句“你关灯”，就换了拖鞋进卧室洗澡。

　　客厅关了灯，只剩朦胧的夜色从露台外透进来。

　　裴谈手机震动，他扫过一眼，转向露台去接。

　　“裴总。”那边，廖原的声音例行响起。

　　二十分钟后，客厅的灯被啪地打开。

　　池意洗完澡觉得口渴，长发裹着干发帽，边出来倒水，边和江颖珍通着电话：“温泉？”

　　“是啊，就下个周末。”江颖珍上回就提过要带工作室去温泉团建，晚上想到这事，又打了电话来，“我这边在统一订房间呢，宝贝你有空没？一块来嘛，正好我帮你一起订了。”

　　一想那时候也没什么事，池意答应了。

　　“那就这么定了。”江颖珍很快拍板，“下周五等你下班哦。”

　　“周五你们先去吧。”池意突然想起什么，“是在西岭那边吗？等下你订了酒店发给我，到时候我吃完饭再过来。”

　　江颖珍一愣：“你还约了人吃饭啊？”

　　不就是她妈替她安排的那个相亲局。

　　池意嗯了声，往吧台的水壶方向走：“我妈——”

　　她的脚步忽然一停，看见沙发上突兀坐着的裴谈，惊了一跳。

　　“你怎么坐在这？”池意含混两句挂了电话，过去问。

　　“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裴谈交叠的长腿松散开了，身上还是回来时的衣服，放下手机，起了身问，“出来喝水？”

　　“……对。”

　　裴谈主动走到吧台，替她倒了杯水。池意也没客气，接过杯子连喝几口。

　　她确实是渴了，自顾自专心喝水，随着抬臂的动作，身上的丝质睡裙被扯起了弧度，贴合着另一侧腰段，水纹一般勾出了女孩纤软的腰线。

　　裴谈的视线停留片刻，抬了抬眼，凝在她细小起伏的脖颈上。

　　“听你刚才和朋友聊，下周要去泡温泉么？”刚放下水杯，池意就听裴谈问。

　　她嗯了句。

　　“有多少人会去？”

　　这怎么数得过来：“一群人吧。”池意回想了下，“问这干什么？”

　　裴谈含笑：“可以带我一起吗。”

　　带他一起去？池意不明所以，反应了两秒：“……你也想去泡温泉？”

　　“不是。”她耳侧有从发帽里渗下来的水，裴谈抽了纸巾，回道，“我听说西岭那边的风景很好，想去看看。”

　　“全部都是山，有什么好看的？”

　　西岭是帝都的一片郊区，要不是江颖珍一直在夸那边新建的温泉酒店多好多好，她都不知道那里还能度假。

　　池意的表情还在疑惑，下一刻耳边却碰到了柔软干燥的纸巾。裴谈欺身擦拭了下她的耳朵，又勾指轻捏了下。

　　池意差点要推开人。

　　裴谈已经收了动作，近在咫尺，看着她一笑：“怎么不好看？”

　　.

　　床上，池意毫无睡意地又翻了个身，扑开被子，盯着天花板。

　　托裴谈的福，原本随口一提的温泉行突然多出了个人——他什么时候对看风景这么感兴趣了？

　　不会今天晚上被郑川他们刺激到了吧。

　　他想散心？

　　想到倒水前在黑暗里坐着的那人，池意沉默一阵。

　　“颖珍，这周末你那边多订个房间吧。”周一上来，池意挑了午休时间给江颖珍打了个电话，道，“裴谈也去。”

　　“行啊。”那边江颖珍刚一答应，疑问了声，“诶等会儿，你们不睡一间房啊？”

　　“……对，你给他另开间房。”

　　江颖珍大惊失色：“哈？怎么了这是，你们吵架了？”

　　“不是。”池意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两人不睡一张床的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解释也没用。江颖珍工作室那些人也在，他们还以为她跟裴谈是情侣关系。

　　开两间房是有点麻烦。

　　“算了，”半晌，池意让步道，“你帮我换一个两人床的房间吧。”

　　“等着，人家马上。”

　　江颖珍那边在等一个客户吃饭，正无聊，动动手就把酒店的预定改了。通话还连着，过了会儿，她突然唷了声。

　　“宝贝，这是不是你那个相亲对象啊？”

　　池意：“谁？”

　　“孙亦安啊。”江颖珍边划手机，边新奇道，“新闻里说他家公司股价暴涨！截图发你了，看看，都上首页了。”

　　江颖珍发了张截图，屏幕上是某个公司刚上市的新闻，配图则是一张先前上市仪式的合照。

　　池意在边上找见了那位孙公子，五官端正，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在笑，有股文质彬彬的气质。

　　只看了两眼，她就不在意地切了出去，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在公司的日子，池意又恢复了白天枯坐办公室，晚上数时间下班的工作日常。

　　一晃一周过去。周五这天，下了班，池意按池母发的地址掐点到了餐厅。

　　以前像这样的相亲局也不是没应付过，她只当是来吃顿饭，直到现在，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去加。

　　步入装潢典雅的中式餐厅，穿过水榭庭院，往里走，后头露天的一片都是带独立小院的套间。

　　池意越走越犹疑，那个孙亦安又不是随处能被人认出来的明星，就是两个人吃饭，订什么套间……

　　妈妈：【意意，来了没有？】

　　来？

　　不待她回，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意意，到哪了？”秦湘美在那头催促。

　　服务生：“池小姐，到了。”

　　“哦，我刚到。”池意拿着手机越过服务生，踏入小院，推进包间时，愣了一愣。

　　只见前方圆桌边正坐着四人，她爸妈赫然在座。见到她，秦湘美明显舒了口气。

　　“意意，赶紧进来坐。”

　　孙亦安就坐在斜对面，而旁边，还坐着一位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

　　女人打量着她，半开玩笑道：“诶唷，池太太，你女儿可真难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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