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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th or Dare 2
“好——热——啊——”
王乔乔把头发扎起，碎发黏在脖子上，汗水已经打湿了衣领。
前段时间罕见的雷暴雨之后，气温迅速回升。烈阳当空，在乔乔痛苦的呼声中，楚歌从脚边的袋子里拿了瓶冰水给她。
两人坐在采血车旁搭起的小桌前，戴着志愿者的红袖章，看着眼前前来献血的人排起了小长队。闷热的天气让人头昏目眩，这几日交通事故频发，工地上也出了不少事故。医院血库告急，呼吁广大市民献血的宣传也随即展开。
被清点整理好的血袋放进了移动柜里，不过五分钟后医院的车开来，满头大汗的医护人员跳下车，从简短的交谈声中可以获知这又是由于事故而来的紧急需求。
楚歌和乔乔帮忙把移动柜抬上了车。到了医院，急诊室里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景象。担架车呼啸而过，白衣上沾满了红，救命的血液被取走之后，两个人被挤到角落站着，有些拘束地站着，生怕挡住了谁的去路。
“走吧。”完成交接，楚歌抬脚往外走。
面对眼前倏地出现的死伤景象，乔乔还是有些懵。楚歌表现得比她镇静太多，那双眼睛依旧冷淡，脚步也笃定。
而她能肯定，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冷血的人也不会来做这样的志愿者工作了。
“或许你真的很适合做医生。”她小声道。
楚歌没做声。两人站在医院门口吹了会冷气，等着跟服务站的车回去。乔乔顿了顿，想起来要说：“对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前几天我遇到一个超自然爱好者，他邀请我去他的派对，他说……”
吸血鬼。
派对。
墓园……青兰。
少年听着女孩口中吐出的字眼，眼睛一点点瞪大。
-
李啸威是被热醒的。
下午三点，楼下依稀传来嬉闹的声音。近日读月里的孩子都在空调房里玩耍，再没有人想去抢院子里的秋千。
自然风起不到清凉的效果，更别说梦里还有旖旎的东西涌现，包裹住他的四肢百骸。太热了。他下楼冲凉，冷水从手心流走，就像梦里握不住的指尖一样。
从盥洗室出来以后，李啸威迎面遇上三个在找他的小孩儿，为首的姑娘扒住他的衣角念道，“啸威哥哥，教室里的挂画掉下来了！”
他随她们走到教室，把大家一起绘制的画重新挂起，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围在他身边。
“小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周末吧，大概。”
李啸威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要说句道别。他望着三颗小脑袋，低声道，“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而且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
“去哪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望着孩子们懵懂的眼睛，李啸威没有回答。
另一人代他回答了：“——从木子河去到秦安岭，都是很漂亮的地方。”
李啸威抬眼看见秦五，后者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脚边放着一个旅行袋。两人对视了一眼，秦五说，“傍晚动身。”
也就是说，明天行动。
李啸威关上教室的门就往外走，秦五问他，“不去跟吴禹崇打声招呼？”
“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你呢，还会回这里吗？”
“不了。”
李啸威想了想，还是给楚歌拨去了电话，结果被一秒接通。听筒那边传来了车鸣，还有楚歌略显急促的声音——“我刚准备找你。”
“怎么了？”
“你今晚有空吗？”
“不太有。”李啸威直言道，“这两天都有事。”
听筒那边沉默了，李啸威又问，“你要做什么？”
“你打给我什么事？”
“我要出远门，有空的话你回读月看看……他们都很想你。”
“好。”楚歌应道，“那你先忙，回头再说。”
想不出道别话语的李啸威结束了通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内草木繁盛，楼里传来孩子们诵读的声音，每一砖每一瓦都沐浴在阳光里。
不论前情旧怨，这里总归给予了他们一段值得被怀念的安宁，李啸威是感谢的。如今他们是时候走出安逸，去要回他们的领地了。
上一代狼王的独子和这一代狼王的亲弟弟，头也不回地走出读月。木子河岸的狼群已经等候多时，只待他们一声令下。
——
“所以，他不来吗？”
乔乔想象不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一段“奇遇”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能让楚歌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只见少年站在路边打了友人的电话，未能叫上对方同行。于是他收起手机沉默了半晌，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张名片。
“这个，借我用一下。”
“啊？为什么？”
乔乔隐约察觉有异，但楚歌已大步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青兰是我之前认识的人。”
“等等……”
乔乔想随他一起，却被他以眼神制止，那瞳中的漆黑似乎要燃烧起来。
“别跟来。”他说，“回头联系。”
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烫，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别。
楚歌心里清楚，如果那真是饮血派对，他一个人空手过去等于送死。若找人同行，最佳人选是李啸威，偏偏那只狼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脱不开身。
他站在公寓门口犹豫。他可以跟范希说出这件事的，如果真的想做点什么，对方也能给予一定程度的建议和帮助……
嗡——
正当楚歌要打开门，一则视频通话打进了手机。稍显阴凉的楼道里，屏幕亮起白光，他看见乔乔的名字，按下了接通键。
然后——他在下一秒仿佛浑身血液倒流，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因为强烈的不适而颤栗起来。
女孩的着装与半个小时前无异，她垂着头坐在一个红皮沙发上，双臂被反绑到身后，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住，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
绑住她的东西不是绳子，而是朱红色的绸带，扎成蝴蝶结。那一道道红和沙发，地毯融合在一起，热烈又诡异。
楚歌张了张嘴，乔乔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在他喊出声之前，一张面具出现在了镜头中央，朝他挥了挥手。
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这时候达到最高峰，变声器过滤后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对他说：
“Truth, or Dare？”
-
谢七羽被艾莎弄醒的时候已经入夜。午觉睡得太久，骨头都软了，他睁开眼后缓了几秒，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睡到了下个世纪。
而艾莎第一句话就是：“快起来，楚歌出事了。”
啊……还在这一年啊。谢七羽伸了个懒腰，“他还能出什么事，不是有人全天跟着他吗？”
“他进了巫师租界，追踪不到了。”艾莎的声音带着细小的颤抖，“我的意思是，要去拦着范希，我怕他失控。”
巫师租界并不是指定的某一区域，而是由巫师的结界生成后产生的特有领地，随机且短暂，在结界内巫师能根据自身能力制造幻象，影响他人的五感。
那曾是流行一时的反追查方式，二战过后谢七羽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他竟然有点怀念。
“谁那么兴师动众，秦锋？”谢七羽跳下床，打开窗把手伸出去探了探温度，“都死到临头了他还有完没完。”
拉开衣柜，他抽了件宽松的白T和短裤，干脆地扒掉自己的睡衣。白皙的胸口上突兀地横着一道疤，如同凡人被切开皮肉再缝合后留下的印记。
对有着快速愈合能力的吸血鬼来说，这可是稀奇的痕迹。
“……又‘死’过一次之后，你的愿望有改变吗？”
艾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谢七羽扒拉了两下额发，那双无论如何都漂亮的眼睛下边挂着一圈青紫，落进月光的房间里，镜中印着独属于吸血鬼的惨白。
“没有。”他回答道。
谢七羽有段时间没见到范希了，再见面的时候这位王已经不再温柔优雅，他们还没踏进门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看来艾莎的忧虑不是多余。少年淡淡瞥了一眼，那些应该都是负责暗中保护楚歌的吸血鬼，巨大的压迫感使他们抬不起头来。
其实情有可原。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事，暗夜里的猎杀者也会有松懈一瞬，从而丢掉目标的时候。谁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范希麾下的血族将帮助木子河的狼群攻下秦安岭，推翻秦锋的王权，就在明天。
也就只有最不怕死的谢七羽还敢倚到大魔王身边。
“所以，还打不打了？”他拽着他问。
“打，为什么不打。”
这对王来说是个奇怪的问题。范希睨了他一眼，话音本身依旧缱绻动听，可这声音碾磨过耳鼓，挑拨神经，变成把刀悬在半空，闷热的夏夜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冷。
谢七羽哦了一声，“那现在做什么？”
“等着。”
范希给楚歌拨去五通电话还没有被接通后他就不再打了。手机放在桌上，屏上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众人屏息等待，既担心那位少年一直失联，又害怕它真的亮起。
——他的可威胁价值无可比拟。他们只能赌他现在暂且，暂且，是安全的。
纪瑾瑜接入视频通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面如死灰的一排夜行者充当背景板，伫立在范希身边的艾莎犹如一尊美丽雕像，压抑的沉默笼罩着室内的每一处，连等着看戏的谢七羽都乖乖待在一边没有多嘴。
她担忧之下也有怨气，如果她真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估计早骂出声：
或早或晚，跟你扯上关系他一定没有安稳日子可过。
不用谁说，道理大家都懂。琉璃之中掺着一些不详的血色，他抬起眼睛，望向纪瑾瑜身边的王珊。
王珊手里握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在星象台上便会化作星辰。
“楚歌抽了巫师的牌，我看见了黑桃4。”
王珊缓缓地说——“那是人类。”
人类。一个格外可供琢磨的字眼。
谢七羽挑了挑眉。他能听见范希越发粗重的呼吸声，他瞥了一眼，哦吼，魔王生气了。
救赎和毁灭于一线之隔，沉默之中唯有王的心脏在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谢七羽稍稍后仰，余光里艾莎背在身后的双手也垂到腿侧，他们一左一右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要范希失控，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牵制住他。如果他们不行，那就没人可以了。
那么大家就得一起——去死。
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纪瑾瑜看向王珊，这位能够预知未来的人早已看淡一切般，非常淡然。她摇了摇头，再多的话就不肯说了。
——所以那大概是范希盛怒之下的幻听。
漩涡中央，王珊嘴唇翁动，眼中带着无奈和悲悯。
她说，范希，你不该说谎。
十点整，又一则视频通话打进来。手机在大理石台面上震起来的时候，连带在场所有人的瞳孔和大脑也一并震了。
屏幕上亮着“楚歌”两个字，范希顿了两秒，缓缓抬起了手。
“Truth, or Dare？”
红皮沙发，朱红色的绸带，赤色地毯，少女靠在少年肩头，她的唇彩和他手边放着的玫瑰一样炽热。
红是浪漫又诡异的油画，也是The King充血的双瞳。
画外音再次问了一遍，“Truth, or Dare？”
这挑衅让谢七羽瞪大眼睛。上一批敢这么威胁范希的人早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即便是他，也不想再见一次夜上海那种炼狱。
而他的质问在脱口而出之前被范希用眼神制止了，音节卡在嗓子里，他连呼吸都被勒住。
镀上血色的一双琥珀里暗得没有一点光。
“Truth.”他回答。
这其实不算是个可供选择的问题，在执行主语不明确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会选“Dare”，哪怕有时候真相比冒险更残酷。
他得到了一个地址，然后在眨眼间从视频中消失。
另一端，纪瑾瑜心有余悸。
她转向王珊，“其实，前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他没有传闻中那么残暴。”
“血族嗜血的本性是残暴的。”王珊端来茶，谈言微中，“但是有的血族可以抑制得很好。人也一样，比起性本善，性本恶似乎更有说服力。没有被教育和感化过的小孩会展现出极致的残忍，在战争国家被利用的童军就是如此。人的欲和恶放在吸血鬼身上，不过是被放大了。”
“所以，克制，保留，遗憾，这些元素才格外令人动容不是吗？”
“……是。”
以王珊如此平和的态度来看，楚歌应该没有太大危险，纪瑾瑜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占星台前，正犹豫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时，王珊朝她微笑：“你可以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的，他去就可以了，其他人帮不上忙。”
说完她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黑白照片。星象台淡蓝色的幽光中，纪瑾瑜慢慢瞪大了眼睛。
边角泛黄的照片中央，一身骑马装的青年盘腿坐在草坪中央，怀里抱着一大捧玫瑰。即便这是另一个时空的生命，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楚歌。
黑白影像看不太出光线强弱，但青年的笑容爽朗得如同太阳。
照片背面写着两行小字。
Song
J - Shanghai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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