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晚

　　糟了，以前一直供奉着的灵位还放在之前的小院里。
　　那日大婚他分身乏术，之后公主受伤他更是无暇顾及，以至于今日遇上霞糕铺的掌柜才想起来。
　　王公公到驿站借了一匹快马朝郊外赶去，丝毫没有注意，在对面铺子购置药材的一名婢女打扮的人儿正吃惊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香儿，在看什么？”
　　苏兰一边对着手中的药方一边问向那名婢女道。
　　“小姐，开始骑马而去的是浅茗院里的公公。”
　　香儿指着西南方道。苏兰抬头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随后转身对着药柜前替自己抓药的掌柜轻声道：
　　“钱掌柜，再抓三钱将离。”
　　“小姐，从王公公去的方向看应该是之前安置他们的君澜坊。”
　　香儿提着药包跟在苏兰身后提醒道，谁知只是听到十分淡然的一声回复。
　　“估摸是有什么忘在那里了罢。”
　　“可……”
　　香儿本还想说应当注意些好，忽然看见了自己右侧的一家茶楼里坐在门口边的三个身影。
　　“小姐，是他们！”
　　苏兰回头，这时缠歌也恰好抬头，而迎面吹来的秋风将她面前的白纱吹向两侧。
　　这便是美貌闻名天下的五公主。
　　香儿内心有一丝波动，等看到那人对着她们展开的笑颜时，这种波动便成了惊动。
　　这种女子，若这种女子长留在殿下身边，总有一日是会得到宠幸的罢。
　　“小姐，我们要不要进去？”
　　起码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起码要他们明白现在王府中谁才有地位。
　　香儿走进茶楼，将手中的两提药草放在桌上后对着正给缠歌添茶的云岚轻笑道：
　　“劳烦姑娘替我家主子也添上一杯。”
　　“可是姐姐，你家主子已经走远了。”
　　阿宁对着香儿勾唇笑道，等那人惊慌地提着药包出了茶楼后立马收敛了笑意，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不知思索着什么。
　　嗯，药材？
　　看见桌上洒落着一些零碎的黄褐色植物，云岚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将它们轻轻拢在一边，正当她准备用手将这些碎末倒掉时缠歌忽然伸手挡住了。
　　“公主？”
　　云岚不解，垂眸好奇地看着缠歌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些黄褐色的碎末。
　　“公主，这些药材有问题？”
　　阿宁紧张地盯着桌面上的少许碎末，然后看见那葱白的指尖将其中两根如茶叶梗般细小的碎末拨了出来，并轻轻敲击了桌面。
　　“这不就是将离么。”
　　阿宁再仔细瞧了一眼，确定无疑后抬起头对着缠歌道，可看到那人儿摇了摇头后一双黑沉的眸子晃了晃。
　　不是将离？
　　阿宁不可置信地将那两根拿到鼻尖嗅了嗅，又将另一堆看似一样的碎末中拿出了一撮嗅了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阿宁分辨不出来。”
　　是罢。
　　这种植物其实在花期很容易分辨，它没有将离那样色彩艳丽，可是花型和气味却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当制成药草后很难分辨。
　　而且这种叫做‘离魅’的花只有岭南北方才有，可二十多年前岭南被萧国侵略时北方国土首当其冲，大量城池被焚烧殆尽，离魅也在那时几乎被灭绝。
　　若不是当初从姨母留给母亲的书册和药石中看见过，缠歌恐怕也辨不出。
　　只是……
　　缠歌用手支起下颌看向门外，她实在不明白，离魅并没有强烈的药性，这样刻意混在将离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来，她有些必要去接近那位苏姑娘了。

　　轩王府风光最盛的南院中，一位婢女犹犹豫豫站在一旁，最终还是对着正看着书的白衣女子开了口。
　　“小姐，您真的不在意那位五公主留在王府中么？”
　　苏兰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册。
　　“小姐，香儿只是觉得以防后患的好。”
　　那种姿色的女子，怎么可能有男子不会动心。
　　“你也觉得她很美罢。”
　　苏兰淡淡开口，在她看来，这位五公主比起初见时似乎更美了。而这种美中，添了一抹之前看不到的灵动。
　　“所以小姐……”
　　“夜深了，香儿，回去歇息罢。”
　　苏兰放下手中的书册走进了内室，她不想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从殿下带她回烨城时，或从他们大婚那日，这话题就变得无关紧要。
　　殿下不喜欢那女子，无论是举手投足间还是眼神中，都不带有喜欢。
　　甚至，殿下对她还带有克制，目前这五公主尚佳的处境，已经是殿下给予的最大仁慈了。
　　暮色沉沉，从浅茗院中潜出了一个纤细的素黑色身影，而黑暗的房中有三人正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
　　“王公公，我们真的不去么？”
　　一个颤抖的女声带着哭腔道。
　　“别担心，以前在萧国公主经常这样……”
　　王公公安慰道，可他嘶哑的嗓音和颤抖的右手却将他的慌乱表露无遗。
　　“而且公主说过的，你们可别忘了……”
　　公主在他回来后便跟他们说的清清楚楚，她要夜探王府。
　　即使被抓住了，也不过坐实她是君国细作这个身份，这对公主以后的计划而言反而是好事。
　　“可这些最必要的前提，是轩王殿下不是么！”
　　阿宁沉声道。
　　这分明就是赌局，而这赌局的筹码只有一个，便是轩王殿下！公主在赌轩王殿下的容忍！甚至可以说是在赌他对公主的仁慈！
　　若输了，这赌局还未开始便是死局！
　　“我了解五殿下。”
　　起码七年前的七皇子王公公是非常了解的……
　　月色朦胧，一阵风过，那抹单薄的月色也被乌云吞没无踪。
　　南院。
　　她记得，那位苏姑娘是住在南院。不过，那些药材会放在哪里呢？
　　缠歌灵活地躲过巡查的府卫，还好，王府中的守卫并不是很多，而且，以前在萧国需要什么也都是缠歌自己去顺来的，所以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这轩王府实在不小啊。
　　药阁？
　　夜色中缠歌躲在一颗树下仰头看着对面的一座楼阁睁大了眸子。
　　王府中特意建这一处药阁，是因为那苏姑娘喜好医道么？
　　缠歌不觉轻咬住下唇，快速朝药阁的方向跑去。
　　说不定那些药便放在这里面。
　　轻巧进入药阁后缠歌快速翻找起药材来，可是这里的药材实在太多了，这些数量加起来开一个药铺都绰绰有余！
　　那苏姑娘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缠歌皱眉，可此刻她也无暇顾及其他，只一心找寻那时看到的将离与离魅的混合药草。
　　虽然不知道苏姑娘要做什么，可她特意找来近乎灭绝的离魅还将其混入将离中，定有用意。
　　既然如此，先拿了它们再说，然后再暗自观察苏姑娘有什么反应。
　　就在缠歌走近下一种药材时，门外传来了响声。
　　糟了，有人来了。
　　缠歌尽可能轻缓地原地蹲下，没有挪动分毫。
　　这黑灯瞎火，她不知道来者是谁，若是府卫或者练家子，稍有异动都会被他们发现。可若只是寻常的婢女，她便可以小心地移动到其他地方再寻机会逃走。
　　只有一人。
　　听那稳健地脚步缠歌可以很清楚得知来者是一人，而且为男子。
　　不知是不是巡查的府卫。
　　缠歌静心等待着那人离去，就在听到那脚步声远离且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时，那脚步声又朝里面走了过来。
　　这药阁中约莫有十多个药柜，而缠歌躲在第五个药柜处。那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第四个药柜那里停了下来，然后，一声十分熟悉却清冷得声音从那里传来。
　　“太子妃若需要药材，明日通知府上的下人便是。若是需要获知其他什么，以这样的身手跟手段，实在是……不堪入目。”
　　楚千航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药阁。看着天上半隐半现的月亮喃喃道：
　　“这是在小瞧我么。”
　　不过看样子，这君国的前太子妃，似乎又安然接受了自己是棋子的事实。只是她今日偷入药阁是为了什么？
　　投毒么？
　　不过楚千航不知道，在他走后屋内的女子更安心地寻起药材来。
　　太子妃？他是以君国前太子妃的身份来称呼自己么？
　　想到这里缠歌暗了一双眸子，不过却更加快速地寻找起药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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