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母妃——万贞儿

　　忙忙碌碌，已到成化元年的五月。
　　京城的五月，火轮高吐，万里炎蒸，虽然昭和殿隐蔽在丛梧众竹之中，仍能感到热浪袭人。
　　中午时节，皇后特意叫人送来了茉莉，玉簪和素馨适期的花卉，并在每间安放了一个冰风轮。在风轮的前面放置一块从冰窖中拿出来用以解暑的冰块，风轮转动吹散的冰气，弥漫于室内，凉气习习，清香充盈。
　　皇后果然想得周到，自从上次贞儿给她解围后，与贞儿的关系似乎更加和谐。然而，让贞儿担心是不知深儿和皇后的关系是否和谐？深儿和皇后大婚已半年，深儿总是迚循惯例，初一，十五才到皇后的宫中，或偶尔也去珍妃柏氏处，只是珍妃身体赢弱，甚少待寝，其余的时间都在昭和宫的安禧殿中度过。虽然，深儿与自己情深意谐，两情相悦，然而偌大的皇宫，一后两妃还是单调些，冷清些。按明祖制，新皇继位后要到民间选秀充实掖庭，贞儿想是否应该给深儿多选几个妃子，皇宫也热闹些，也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贞儿正靠在贵妃榻上想得出神，一双白皙温暖的大手从背后悄悄地伸出来，猛然蒙住了贞儿的眼睛。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夹杂着龙涎香的热乎乎的气息，从身后涌了上来包围住她的身体，贞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轻轻地拍了一下那双交叉得手：
　　“皇上，今天是日讲，这么早就完了？”
　　见深叹了一声：“每次讲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四书》《五经》我背都背会了，真无聊。今天只说内宫有事就早点回来了。”
　　贞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玉树临风的见深，他的眉，他的眼，让自己感到那样的舒坦和亲切。
　　“日讲是祖制，皇上去听就是了，也不要难为那些大臣，不知万安如何？”
　　“万安让他办的事到底还是靠得住，别的也就那么回事。”
　　贞儿一听，淡淡一笑：“办事能靠住就可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端上琉璃汤盏的玉蔓说：“快喝点冰糖百合莲藕汤吧！既下火又有补气的功能，是蔓儿专门给皇上熬的。”
　　玉蔓的脸微微一红，款款地把汤盏递到见深的手中，看着见深一口气把汤喝完。寒絮递过热热的巾帕，见深捂了捂脸。贞儿这时拍了拍身边的贵妃榻，仍向对待幼时的见深一样，说：“深儿坐在这，贞儿有事想和你相商。”
　　见深听话的坐在贞儿的身旁，那双不安分的手摸摸她的头发，撩撩她的耳朵，连那对丰硕的玉峰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贞儿看着见深仍像一个不安分的孩子无拘无束的样子，心里泛出一阵阵的心慰和心酸。看样子，深儿在她的面前，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深儿，”贞儿拉着他的手，看着他那双温润如玉的双眸：“深儿，按规皇家三年一选秀。贞儿以为，深儿应该再选几个妃子，添几个皇子，皇女，这样咱们宫里也就热热闹闹的像一个大家子了。子女们又可互为弥补充实，互相也有个相顾，又可给宫中添点儿人气，又……。”
　　还未等贞儿说完话，见深反抓住贞儿的手说：“贞儿，你是不是烦深儿了？深儿有你，皇后和珍妃已经够了。你是让深儿最放心的最知心的依靠，王皇后单纯善良，珍妃温柔娴静，各有品味。深儿每每都唯恐顾之不及，担心让你们受了委屈。再说，你们也可以给深儿生儿育女。深儿不喜欢那些不相知不相识的人。”
　　贞儿一听，双眸一闪，对着见深的耳边轻轻低语：“深儿在你身边有一个相识又相知的美人，可否满意？。”见深明白贞儿所指，摇一摇头：“深儿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以后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贞儿长叹一声：“深儿，你现在已是一个皇帝，许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以前你说你父皇身不由己，深儿，你现在同样也是，否则内庭和外廷的奏折谏言，会让你寝食不安。再说古礼早定，—君九女，才可广承子嗣。子嗣众多，才可互为弥补充实，也互为帮助照顾，帝业才会巩固，国祚才会长盛不衰……。”
　　见深看着贞儿认真的神情与严肃的口吻，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呼”地一下从榻上站起，甩袖而去，只留下贞儿呆愣在软榻之上。
　　寒絮看着见深满脸忿色悻悻而去，担忧的看着贞儿：“娘娘非要现在给皇上选秀吗？”
　　贞儿凄然一笑：“历朝历代的皇上，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临幸的宫女更是无数。说实话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夫君与别人分享，可是，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皇上都必须选秀选妃的。与其让别人张罗着去做，不如自己来做为好。”说完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在台前叫玉蔓过来给自己梳妆。
　　依旧白皙，细腻的肌肤，依旧是笑靥如花，看着铜镜中的依旧的倩影，抚着自己的脸颊，酸涩的淡淡自语道：“从选择与深儿在一起的那—刻起，自己从未认为，自己就是深儿的唯一。”侧脸看到菱花铜镜内的玉蔓，清丽柔雅，如静水河畔迎风摇弋的水仙，若有所思地说：“蔓儿，听贞儿姐一句话，现在也不小了，为姐希望你选择一个爱你的，而且你爱的人，这样，你的一生才能幸福，这深宫中的女人永远是最多的，感情也是最廉价的，它并不好玩。”
　　边给贞儿梳头边看着镜中贞儿的玉蔓，听贞儿如此之说，脸更深的低下，微微地点点头。
　　去往仁寿宫的路上，走过绿荫如盖的小花园，远远的听到里边莺声燕语。一只丝绢做就的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高高地飞舞在午后的蓝天下，美丽的翅膀迎风飘荡，风筝上的风哨传来悠扬的乐声，回荡在皇宫的上空……。
　　忽然，传来了“砰”的一声，五彩的风筝带着美丽和优雅转瞬便悠悠荡荡，渐渐消逝在人们传来的一阵阵惊叫和叹息中。
　　贞儿和玉蔓举目望着渐渐远逝的风筝，只听着贞儿叹息一声：“风筝飞得再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根小小的细线断了。”
　　当晚，见深留宿乾清宫。
　　第二天，早朝刚下，皇太后口谕，皇上仁寿宫觐见。
　　静静的仁寿宫的东暖阁里，传来一段母子的对话：
　　皇太后：“欲给皇上选秀，为何不允？”
　　见深：“吾有皇后，贵妃，珍妃足矣！”
　　皇太后：“皇后身体单薄，年纪稍小，珍妃多病，一直不孕，贵妃年龄稍大，恐不易怀孕。”
　　见深：“未见，不可知。”
　　皇太后：“彼（万贞儿）有何美，而承恩多？”
　　见深：“彼（万贞儿，）捂摩，吾安之，不在貌也。”《罪惟录》
　　“仅此于此？”
　　见深见太后如此之问，无奈—笑：“太后也知贵妃在宫多年，又聪慧，沉稳。全心全意为着皇家。有她坐阵后宫，儿臣的后宫平静无波。也可让母后少操些心。”
　　皇太后冷冷一笑：“看样子，皇上的前朝也离不开贵妃吧！”
　　见深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片刻后，太后目光沉郁地走向窗边，看着沉寂的夜空低声道：“皇上，母妃已知皇上的为难之处，只是不可太过于偏爱贵妃，不可让她上朝堂参与政事，更要注重子嗣之事。”
　　见深轻轻说道：“谢太后的体谅，皇儿还年轻，子嗣必会有的，只是太后不要太过忧虑，皇儿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那就好，遇事与大臣们多多相商，倚重众大臣才是正理。”太后轻叹一声。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划过。秀女之事，贞儿再也未提起，只是时时督促，见深多往皇后和珍妃的宫中，一切都在顺其自然。
　　夏日的七月，暑热更甚。
　　一个难得的清凉的清晨，贞儿和皇后珍妃相约皇上下朝后前往皇家西苑的太液池泛舟散心。
　　西苑太液池，白塔倒影迷离，三仙岛雾云缭绕，碧水红莲轻浮。波纹里水光粼粼，红莲上清露点点，美如碎金，灿然耀华。
　　一艘龙棹风桨的画船，静静荡漾在一池碧水之上。清爽的凉风遥遥吹来，微微带着荷荻的清香。传递着远处不时响起荷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水的鸣叫声。
　　贞儿一袭淡淡的衣裙，长及曳地，鹅黄丝带轻拢着纤腰，一如出水青莲。皇后一身黄红色绢秀牡丹的轻罗纱衣，一如满天的朝霞。携扶着见深，一左一右慢慢走出画船，玉蔓推开船上的两扇文窗，一湖潋滟尽收眼底。
　　十里风荷轻浸于烟铺波渺渺之间，殿阁楼台掩映于风雾中，湖水绮滟同流光，绿叶田田，波穀粼粼，华美软绶。船入花处惊起对对鸥鹭。
　　一声悠扬的笛声，从花之深处传来，清澈，柔软，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味，荡在浩浩汤汤的烟波中。
　　转而，悠悠的《采莲曲》，隐隐地从红花绿叶的深处，婉转而出。举目一览，几只采莲的小船缓缓驶来，船上都是身穿民装的采莲女。粉色的衣裙裤，白色的纱帽，手摇船桨。婀娜的身影，摇曳在湖面，点点如幻，水漂风移中齐齐向龙舟围来。
　　清新雅致的装饰，多姿轻盈的身姿，映在碧水蓝天之间，分外的风致娇艳，让人为之而心旷神怡。采莲女围着龙舟轻歌曼舞。瞬间，粉红的洁白的花瓣，如花雨一般抛洒飞舞而来，给龙舟披上了一层花的盛装，也给龙舟上的人们带来了欢欣和憧往。
　　渺渺间，一声清冽的笛声荡起，兰舟凌波荡起画桨又缓缓散入荷花深处。清风徐来，鸟鸣飘来，一片静谧。
　　片刻，《采莲曲》又从花海中荡来。万花丛中，一艘又一艘用鲜花装饰的兰舟悠悠飘来，围绕着龙舟旋转。只只小舟都是用莲花装饰。有的似蝴蝶飞舞在百花丛中，有的似万朵莲花中沙鸥展翅，有的是飞燕报春，蜻蜓立荷，白鹤祝福。一朵朵莲花娇嫩争艳，一个个造型栩栩如生。
　　每一个船的船头都站着一位一袭荷白纱裙的女子，迎风而立，依水而俟。像洛神出浴，清丽淡雅，飞燕临风，翩翩飘舞，似玉妃初醉，娇柔无骨，似昭君弹曲，可惜可怜。艳出绝伦。每人手中各持一个插着红莲玉瓶，近到龙舟前，玉手轻扬滴滴甘露飘洒在见深明黄的龙袍上和脸上。
　　众女子弃舟登船，花船，美人，整个龙舟上欢笑声和嬉戏声顿时汇成一片。这时见深双眼迷离，辨不出哪里是花，哪里是人？人似花，花似人。但见，穿来梭去，人影憧憧，鬓影花香。
　　贞儿向皇后使了一个眼色，皇后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在见深耳边轻轻说道：“圣上，这几个女子可否美？”见深哈哈一笑道：“不错，都是美女，都是美人。”
　　众女子的眼光，一致落在贞儿的身上，贞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众女子齐齐跪下：
　　“谢皇上盛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深闻之—楞，贞儿忙走上前，对见深深施一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有了许多美人，臣妾有了许多姐妹了。”
　　见深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美人，片刻，用无奈和怜惜的眼光，看着跪在眼前的贞儿，弯腰把贞儿轻轻地扶起，嘴贴在贞儿的耳边悄悄地说：“贞儿，你和皇后连起来绕朕。”贞儿抿嘴淡淡一笑。
　　原来这些女子，都是由宫中女官集中教习，作为太子将来继位后嫔妃的人选。是当年英宗选太子妃落选的几位淑女，现在也算进了正位。
　　贞儿看着跪在地的美女，轻轻抬了抬手，让她们都起来，然后，扫视了一下众女说道：何人是姚美人？”众女听问脸上不禁都掠过了一丝惊色。
　　片刻只见一粉衣女子飘飘而出，身姿婀娜，俏丽多情。引人注目的一头乌发盘于头顶。她斜瞟了一眼见深后快忙跪下。
　　贞儿淡淡一笑：“听说姚美人初选时，头发不盈一尺，可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路过吴江时，一晚头发竞长八尺，可有此事？”
　　姚美人忙答道：“启禀贵妃娘娘确有此事，之前，臣妾头发不盈一尺，而现在则是八尺有余。”
　　众人听此一说，个个面露惊讶之色。见深也深以为意道：“不妨把头发散开，可让朕开开眼。”
　　姚美人轻轻点了一下头，宫女上前，拔下了珠簪。一头乌发瞬间飘飘展开，逶迤于地，似—匹上如的绸缎，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见深看到点头一笑，对贞儿说：“果然是一头美发。”
　　姚美人听赞，又跪于地，娇羞说道：“谢皇上夸赞，此等奇遇，皆托皇上之福，臣妾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深微探了一下身，用手虚扶：“用不着谢朕，也是你自己的一份福气。”
　　贞儿微微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先皇遴选的淑女，此次进位，各个都要尽心尽力，侍候皇上，不可争风吃醋，坏了宫里的祥和之气。”
　　众美人忙施礼，齐声道：“臣妾等，记下了。”
　　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如花般的女子，贞儿轻舒一口气，环顾了众人一眼，又接着问道：
　　“邵美女，何在？”
　　话毕，一个梨白色裙装的女子脱列而出，身姿轻盈，低头福了一福，声如莺啭：“臣妾，邵氏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邵氏本为杭州一太监所献，司礼太监怀恩推荐给贞儿的。贞儿听怀恩说此女能歌善舞，聪慧伶俐，所以贞儿也把她也编入美女之中。
　　邵氏面容清丽绝美，眉目间带着江南女子的柔媚，仿佛阳春三月的一缕的春风，婉约空灵，可以融化开所有的坚冰冻土。贞儿细看后淡淡一笑道：“听说，邵美人多才多艺，能否将刚才的情景，吟出一首诗来，让皇上洗耳钦听？”
　　邵氏女忙躬身施礼道：“臣妾才疏学浅，贵妃娘娘抬举臣妾了，”说完随嘴呤道：“碎日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空外笙箫，云间笑语，人在蓬莱。”见深听完，呵呵一笑，说道：“好个，人在蓬莱，朕，现在朕就是在蓬莱仙岛，与众仙女们共享眼前的良辰美景。朕，记得这是宋，赵汝愚，《柳梢青，西湖》第一句应是，‘水月光中，’而你改成‘碎日光中，’可见，你还是懂诗的。后一阙是：“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盛开。买个扁舟，山南游遍，山北归来。”
　　邵氏忙敛声施礼道：“皇上说的正是。”这时贞儿笑着接过话来：“皇宫大内宫女不少，但咏絮之才却是寥寥无几，恭贺皇上又得一才女。皇上，您看……”
　　见深沉吟了一下：“那就封邵氏为婕妤吧！”
　　邵婕妤婉约一笑忙上前谢恩。贞儿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见深，见深忙走上前伸手把邵婕妤轻轻扶起，手与手相碰，眼与眼相融，邵婕妤不禁娇羞满面，见深脸上也染上红霞。
　　贞儿与对皇后对视—下，对身边宫女说：“马上把翊坤宫收拾一下，那儿庭院舒靜，离乾清宫不远，正宜婕妤居住，皇上今晚就可驾临翊坤宫。”见深不置可否地抬头看了看已过午的太阳：“朕怎么饿了？”王皇后抿嘴一笑：“皇上可知秀色可餐乎？”见深拊掌大笑：“今天观音菩萨也开口嘲笑朕了。”众人一听，都笑得前仰后合。
　　横陈着歌舞，横陈着珍馔，横陈着美酒。
　　邵婕妤透过薄如蝉翼的酒杯看着皇上身旁的万贞儿，成熟丰盈，妩媚不娇，散发着夺人的气息。送她进宫太监的话又响在耳边：
　　“以你才貌进宫必拔头筹，且我与司礼监怀恩关系甚好，一切都为你打理好了，剩下就靠你自己了。切记，爭宠易，守宠难，在此时的宫中守宠更难。万贞儿独宠桓贯后宫，你要想分一丝春意，必木秀而不出林，堆高不出于岸，行高不高于人，方可有立足之地。”
　　邵婕妤莞尔一笑，思绪如一缕随风淡去。
　　坤宁宫：王皇后。
　　昭和宫：贵妃，万贞儿。
　　长宁宫：珍妃，柏氏。
　　翊坤宫：邵婕妤，邵氏。
　　长安宫：郭美人。
　　永宁宫：王美人。
　　万安宫：姚美人。
　　寿安宫：曹美人。
　　艺华宫：宋美人。
　　灵秀宫：张美人。
　　美人如玉，绮丽如珠，悄悄散入皇家的，各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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