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番外之吾谁与归

　　听着白子画无意识的低喃，仿若孩童般的脆弱，渴望寻求安慰的模样，瑾瑶的心隐约泛起一阵痛意。

　　像是被突然捏紧后又骤然松开，一阵窒息过后，痛感前所未有的清晰，一下一下撕扯着她的神经。

　　小骨……她或许真的是花千骨，抑或只是长得和她很像？

　　那眼前这个男人又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才会有如此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少？

　　他若是真的对她有情，当初又怎么刺的下去那一剑？

　　悯生剑下魂飞魄散，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瑾瑶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无措和彷惶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沉默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语气轻缓：“不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白子画抬起脸看着她，那张俊美非凡、恍若天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深邃无垠的黑眸空洞中隐隐带着期盼和小心翼翼。半晌，蓦然低头深深吻住了面前人儿嫣红的樱唇。

　　辗转缠绵。

　　瑾瑶倚在白子画怀里，被迫承受着他的索求，唇上一阵痛感传来，她心下一紧，怔怔地看着眼前无限放大的俊脸，轻易被他攻克了防守。

　　长舌在她口内一阵搅动，引她与他共舞，双臂紧紧钳住她的身体，她的胸紧贴他的胸膛，力道之大似要将她嵌入骨血中。

　　白子画的呼吸略显粗重、急促，像是急于挽留一样物事，迫不及待地占有。

　　瑾瑶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一向超然世外的神色隐隐被疯狂所取代。双目充血，濒临奔溃的边缘。

　　她心下一紧，任由他撕扯噬咬，墨发垂于脸侧，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不知被他吻了多久，直到瑾瑶因缺氧而头一阵阵发昏时白子画才缓缓松开了她，手却依然紧紧锁在她腰际。

　　盯着眼前人儿因用力过度而显得红肿、娇艳欲滴的双唇，白子画瞳孔一阵紧缩。掌下细腻光滑的肌肤，柔软的触感使他混乱的神智得到一丝清明。

　　再看怀中之人裸|露的胴体，白子画心神一漾，急忙扯过一旁的披风替她裹好，打横抱起白色身影一闪离开了这里。

　　“我……”寝殿里，白子画抱着怀中的女子坐在榻上，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就这么抱坐在腿上，有些不知所措。

　　瑾瑶轻笑一声，笑意嫣然，道：“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想不开了。”

　　说到“想不开”这三个字时，她感到腰间的手一紧，白子画隐含着怒意的眸子看向她。

　　瑾瑶顺从地靠进他怀里，白皙如玉的手臂圈住他的腰，无声一笑：“抱歉，是我说错了，我怎么会想不开呢？”

　　白子画僵硬的脸色缓了缓。他的确是被她吓到了。

　　瑾瑶设的结界只隐藏了她的行踪，却没有掩盖住她的气息。

　　当他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附近却找不到她的人时就有些慌了，再施法看见闭目坐在水底一动不动的她就彻底乱了。

　　没有人知道他那时有多害怕。

　　像是三百年前的那一幕重现眼前。他看着她在眼前一点一滴流逝却无能为力，想要留住却什么也留不住，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他承认，他怕了。

　　那种感觉，太痛苦。

　　他心里的恐惧一直挥散不去。

　　对她的恐惧。

　　就像是看着一件对你而言重逾性命的宝物在你眼前破碎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它在你手里消失的痛苦与心狂。

　　将头重新埋进她的颈侧，白子画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沉默不语。手禁锢在她腰间，女子的馨香将他包围，鼻息间，淡淡的花香充斥，醉人心神。

　　——

　　“再过几个月就是仙剑大会了，师父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幽若端坐于书案后，一边处理手里的公文一边问。

　　“嗯，好。”寂瑶漫不经心地应道。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慵懒，只是斜倚在软塌上那惑人的绝世风姿也让人忍不住心神动荡。

　　时隔二十年重又出现在仙界众仙眼前，瑾瑶自己不觉得，但委实已是时移世易，这天下格局已变了。

　　昔日隐隐与长留争锋的九苍一派已成了名副其实的仙界第二大门派，在声势上完全碾压蓬莱岛。

　　唯一的遗憾大概也就是费尽心思送了掌门千金陆汐婉来长留学艺，却连三尊嫡系子弟都没当上，被一个名不见传的小长老收为座下弟子，委实浪费了掌门的一番心血。

　　而长留在幽若的尽心治理下威望日益壮大，虽说数百年前长留为仙界众派之首，但三百年前那件事过后，白子画不仙不魔，早已不管事，仙界中人对此不屑的大有人在，最后关头即使摩严力挽狂澜也依然改变不了大势已去的情形。直到直到幽若登上掌门之位，大力整顿长留内务，力排众议，铁血手腕下再无人再敢防抗，才使得长留渐渐恢复了仙界第一大派之势。

　　许多过往早已被岁月尘封，瑾瑶也不愿多问，她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也知道其中的艰辛与曲折，再多的努力与付出，等到达权力顶峰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实力雄厚固然是好事，但树大招风就未免太过了一些，犹豫了一下，瑾瑶还是开口道：“若儿，过犹不及，有些事情能舍则舍，毕竟人心都是会变的。”

　　幽若莞尔一笑，道：“师父放心，幽若心里有数。”

　　仙剑大会是难得一见的盛会，是长留一年一度的盛典，虽说只是考核新弟子入门以来的修习，但谁又不想博得一个好名次，为自家师父争光？

　　如今儒尊不在长留，尊上座下一脉单传且身份不凡，今年出赛的三尊座下竟只余摩严一脉了。

　　长留大殿

　　摩严看着一旁空出的座位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幽若道：“掌门，你入门也有数百年了，该收几个徒弟帮你打理政务了。”

　　幽若把玩着腰间的宫羽，不在意地道：“我有时间教么？”收了还要教，做错了事还要护短，多费事啊？她还是觉得当人徒弟比较幸福，做人师父什么的……真是个悲哀啊。

　　当然，她的师父绝不会这般。

　　而且她这些年励精图治，虽然师父回来后有些玩忽职守，但那些人也不敢说她什么。

　　“至于政务么，有十一师伯在就行了，长留早已上了正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殿外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微风送暖，新弟子校场训练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为这沉寂的大殿平添了几分生趣。

　　时间过得真快啊，儒尊离开的这二十多年间不知又收了多少弟子，仙剑大会又办过几回了。

　　当初世尊去神界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世尊说了什么不但没把人劝回来反而又被气跑了。

　　儒尊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火夕与舞青萝也是恹恹的。如果说尊上座下还有她经常走动的话，那么儒尊一脉就是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幽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好无聊啊。

　　站起身来，幽若抬脚朝外走去，在殿门合上的一刹那，她隐隐瞥见了世尊苍老了不止十岁的容颜，原本乌黑的发丝两鬓也已添上了几缕雪丝。

　　这算什么事啊？

　　她辛辛苦苦打理的长留，如今尊上不管事，儒尊走了，真的就要剩下她一个人了么？

　　师父还没想起来，尊上肯定也不会为了她弃长留而去，长留毕竟还是儒尊的家。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路上，路过的弟子纷纷向她行礼，幽若面无表情地点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场边缘。

　　剑光纵横，法器相击之声源源不断，人影交错，倏而重叠又分开，远看只觉一片刀光剑影，剑法精湛，行思敏捷，偏身纵横间肉眼只见一片幻影。

　　站在一旁的落十一看到她刚想出声，却被幽若抬手制止了。幽若缓缓走至他身边，看向校场中的人影，道：“这一届的新弟子倒是比往年资质要好得多。”

　　“是啊。”落十一与幽若也是相识多年，并不拘束，淡淡一笑道，“这一届的弟子在来长留之前就是有点功底的，比起往年的良莠不齐，的确要好得多。”

　　闻言，幽若忍不住微微变色，这一次的招收是由落十一全权负责，她压根就没有过问，自然是不了解这些弟子的底细。

　　“你是说这群新弟子在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修习术法了？”幽若咬牙，“是仙界各大门派送来的？”

　　落十一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依然注视着打斗中的人群，闻言遂微微颔首，道：“没错。师父吩咐过，这样可以增进各派之间的往来和交流，有助于仙界共同发展。”

　　“长留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规矩，本掌门怎么不知道？”这群老家伙！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师父临时决定的。”落十一看着幽若疑惑道，“之前各派之间已经达成一致，各掌门之间也已沟通妥当，此次均送各派的弟子来长留学艺，想留下的可留下，不想留的也可在仙剑大会过后返回各派。师父之前交代过，大家既是同门，只要看着别让人出什么大错就好。怎么了？”

　　“没、什、么！”这么漏洞百出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若是掌门是担心他们会窃取长留机密那大可放心。”落十一道，“这些弟子本就有功底在身，学的也是仙界最寻常的法术，此次来长留只是修习一番，参加仙剑大会的罢了。”

　　她担心的是这个么？

　　世尊真是疯了，这样乱来出了岔子怎么办？以前不是没有各派送自家的子女来长留学习，但是也从来没有这么多啊！

　　“这么多弟子，那收徒的事怎么办？”幽若没好气地问道。

　　落十一笑道：“这件事师父在一开始就已经交代好了，仙界各派掌门、长老，有名望的仙友届时会齐聚长留，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弟子收入门下，不必拘泥于家世、身世，促进各派间的友谊。”

　　那就是杂交喽？

　　末了，落十一笑叹道：“这一届的仙剑大会肯定会很盛大，到时还会请神界的几位神君前来观战。或许仙界弟子也有机会拜入神族座下。”

　　的确是很盛大，不说绝后，绝对是空前的了。

　　不对，这么庞大的工作绝不是那些老家伙一时兴起的，难怪世尊不让她插手，他很清楚若是她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幽若危险地盯着落十一道：“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四五年前吧。对了，”落十一突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因为这次名为交流，所以我们老弟子也要参加。”

　　“我是掌门！”幽若不悦地哼哼，随手一指，“她是谁啊？”

　　落十一随着她的方向看去，道：“哦，蓬莱掌门之女，霓漫天，是个不错的苗子。”

　　轰！

　　落十一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看到幽若僵硬的脸色。

　　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幽若一把抓住落十一的衣袖，正色道：“十一师伯，离这个女的，不，这群女的远一些！知道么？不然糖宝会生气的。”

　　落十一木木地点头，幽若满意一笑，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神界

　　寝殿外，子宸负手而立，白衣翩然，墨发如瀑，优雅从容，淡淡月光如银洒在他身上，衬得白衣如雪，温柔宁静。

　　瑾瑄从暗处走出，走至他身边，仰首望着天边新月如钩，繁星点点，良久，叹了一口气。

　　夜风微凉，树影婆娑，柔柔地抚过两人的衣摆，衣袂翩翩，恍若隔世。

　　男子长身玉立，墨发飘荡，说不出的风流恣肆。

　　他的声音轻如风，淡如水，夜色中尤显静谧，幽幽响起：“她想起来了，虽还未完全记起，但也是早晚的事。”

　　说着，他转身看向身边多年的好友：“你说，她会不会恨我？”又似自言自语般喃喃，“我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地方……”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也不知是好是坏。

　　瑾瑄沉默不语，他负手看向远处的夜空，玄衣融入夜色，静寂、沉稳，俊美如斯。

　　耳边，清风浅浅，虫声低吟。

　　男子背影萧条，落寞尽显，时间如水般流过，半晌，他才低声道：“这是她的选择。”在那个时间想起，在那个男人身边。

　　“莫忘了，她是神族的公主。”

　　“是啊，神族。”子宸低低叹道，语声轻钱，“若不是神族，她或许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

　　“瑾瑄，你后悔么？”子宸低声一笑，同样望着远方的夜空，道，“从第一眼起，你就喜欢瑶儿，这么多年，可有悔过？”

　　瑾瑄回以一笑，淡声道：“悔？不悔。我和她，有缘无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穷尽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拥有她了。当年的司澈，如今的白子画，我终于知道我输在哪了。”

　　不是不爱，不是不在乎，只是他终究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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