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

作者: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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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风云(22)


      宋公馆
      “夫人,这件事是我过分了。”王天风直接请罪,根本不打算解释。
      “何止过分,你就是该死,姨母,枪毙他。”孔令伟揉着手腕,跳着脚朝王天风大吼。
      宋 美龄瞥一眼王天风,抬手一扬,示意他退下。
      “不能让他走,他必须死。”孔令伟怒不可遏,直朝王天风扑来。
      王天风退让闪躲,见她要栽倒,碍于宋 美龄的面子,只能一边躲避孔令伟手脚并用的踢打,一边虚扶着她。
      “好了,闹够了没有。”宋语气严厉,看一眼搀扶孔令伟的仆人。
      仆人们立刻知趣地拽着孔令伟进屋。
      王天风跟随宋 美龄穿过门廊进了客厅,闻到一丝中药味。
      “我看这孩子是真喜欢你。”
      “庭轩随时准备为党国赴死,怎能误了孔小姐终身。”
      “为国效力也不一定非要赴死,还有许多别的工作。”宋美龄步步紧逼,“庭轩可曾有家室啊?”
      王天风脑海里闪过白露的脸庞。出发来南京前,他便已经决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庭轩这次来南京除了公务,还有求婚。”
      “批准你结婚了吗?”宋 美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饶有兴趣地等着看王天风如何作答。
      “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她一个交代。”
      宋 美龄似乎被王天风话语气里的坚定感动了,不再问下去,做出一个他该告退的表情。
      王天风躬身行礼告退。
      “姨母,你为什么总护着那个家伙。”孔令伟冲到宋 美龄跟前。
      “是你总在胡闹。上次老交警的事,不是他,你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大乱子。”
      “我不管。他竟然敢绑我。我要他死,死了都不解恨。”
      “那好啊,我立刻叫你姨父派人将他抓起来,明天就绑赴刑场。你高兴了?”宋 美龄扬着眉,看着口是心非的孔令伟,优雅地坐进一旁的沙发。
      孔令伟努努嘴,支吾着说不出话。
      “你太刁蛮太任性,不像个女孩子,整天一副男孩子打扮谁会喜欢?那样出色的男人,你那么对他,他能理你?你姨父再怎么样,也不能命令他喜欢你吧。”宋美龄恨铁不成钢地斜觑了一眼孔令伟。

      王天风开车经过门口岗哨,想到差点就要改姓孔了,长长舒了口气,猛然间想起那熟悉的药味是戴笠身上的鼻炎药,心里嘲讽着戴笠也走起夫人路线了,要是楚材有这心思,多拍拍夫人的马屁,也不会落后的这么快。

      杨立仁家。
      “情报呢。”立仁冲进客厅。
      王天风将凭着记忆默写出的日军文件递过去。“日军要在川沙口登陆,松井石根是奔着罗店去的。”
      立仁无暇顾及王天风脸上的异样神色,匆匆出了门。
      王天风本想告诉他,自己决心娶白露,可现在不是时候。奔忙一夜,巨大的困倦感让他在沙发上立刻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休息让他恢复了体力,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决定约楚材在玄武湖边见面。
      客厅里传来脚步声,王天风迎上正进来的立仁。
      “我要和她结婚。”王天风觉得愧对立仁,心虚地不敢提白露的名字。
      “你疯了?我们都是要殉国的人,你想害她一辈子吗?”
      “我必须给她个交代。”。
      立仁脑子里嗡嗡作响,怒意袭来,扑上去就是一拳,。
      “禽兽不如!”立仁将他手臂狠狠反拧到背后,加大了力道。
      王天风额角渗出汗珠,疼痛使他呼吸变得困难。
      “为什么要这么做。”立仁伤心欲绝,抓起他头发猛力向后拉扯。
      钻心的疼痛袭来,王天风做好了被毒打的准备,而立仁却松了手,颓然瘫坐在地板上。他知道无论王天风做了什么,白露此生都只会爱那混蛋。为何他们是兄弟,又为何她要爱上他。这样的戏码太老套了吧,原以为只有女孩子喜欢看的爱情小说里才有,没想到却让自己碰到了。
      “不管怎样,就算后天就战死沙场,明天也要给她一个交代。”
      听着王天风这番话,立仁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过,看着起身离开的背影说道,“去找她吧,她在白嘉笙西流湾的别墅。”

      玄武湖边。
      “我要退出。”王天风坐进车里说道。
      “你退出,戴笠就会置立仁于死地。”楚材冷静地说出了立仁一直要他瞒着王天风的秘密。
      “你说什么?”王天风惊诧地看着楚材,觉得自己无法承受更多的坏消息了。
      “那年汪院长被刺案,你在楼道里和刺客的对话都被窃听了。那里到处都是窃听器你不知道吗?后来你去侍从室找立仁,被当时负责整理录音的工作人员听出了声音,就是那个王大钧。立仁为了你杀了他。戴笠知道这件事,而且还有证据,就等着关节时刻置立仁于死地,以此打击我。
      “我不能公开和白露结婚,那等于拖着她和我一起去日本人的狼窝潜伏。”
      “所以你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出?”楚材快要压不住怒火了,“醒醒吧,干了这行,除非死了,别想离开。你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兄弟和女人只能选一个。”
      楚材扔过一只档案袋,“这是我在上海和华南地区所有地下公司和潜伏人员,想办法用这些交换立仁的把柄。如果是别人把这些交给戴笠,他立刻就会怀疑这背后是我指使。你给他就不一样了,以你的地位和能力,掌握我这些信息很正常。我相信你能把分寸,打消戴笠的疑虑。”

      “你就不怕我为了和白露远走高飞,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甚至投靠戴笠?”
      “为了立仁,你不会。为了白露的安危,你更不会。你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着她吧。”楚材语气里带着威胁。
      “如果你是想趁机安插那些公司的人接近戴笠,我得提醒你,他没那么好骗。”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楚材不以为然。
      王天风下了车,又突然回身倚在车门边,俯身盯着楚材,“在西安,杀我是为立仁,还是为你自己。”
      “这重要吗?”楚材知道瞒不过王天风,索性承认了。
      王天风苦笑着关了车门。
      没错,事已至此,不重要了。

      戴笠吩咐手下将文件锁好,独自上了楼,换上真丝浴袍,哼起小曲,走到热气腾腾的浴缸边,伸手试着水温。
      “戴处长好自在啊。”王天风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翘着二郎腿,手握着枪放在膝盖上,枪口指着戴笠。
      戴笠被冷不防的声音惊到,迅速去摸藏在一旁小桌里的枪。
      “别费劲了。”说话间,一串子弹从王天风手里散落,噼噼啪啪掉落在柚木地板上。
      戴笠没有喊人,他知道王天风进得来就出得去。
      “戴处长真是深谋远虑,原来早就想好了将我物尽其用啊。你费尽心机挖这么大一个坑给我,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那是你自掘坟墓。”戴笠反唇相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一点不假。那缠绵悱恻啊,甚是感人。”戴笠嬉笑着欣赏王天风脸上的挫败感。
      王天风意识到被窃听了。
      “别怒,我没兴趣听你那些床笫之欢。我是窃听那个女大夫,凑巧发现了一段很有价值的闺房对话。”戴笠得意地轻笑着坐在浴缸边缘上。
      王天风终于明白他和白露的关系是怎么暴露的。心细如发的楚材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失误,答案只能是这一切是他故意的。原来真正要除掉他的不止戴笠,更有楚材。这只狡猾的狐狸借戴笠的刀杀他,别不会被立仁记恨,看来民国十六年他放走了袁教官,这个仇楚材是一定要报了。
      他真心同情自以为棋高一着的戴笠。他竟然从没有怀疑过叶煦和白露的关系这条关键的线索来的太容易。人真不能太得意忘形。王天风这样想着,继续说,“你千方百计除掉我,不就是担心我帮楚材,挡了你坐上情报圈头把交椅的路吗?你保住白露,我脱离楚材,保证不介入你们之间的争斗。”
      “算了吧,只要杨立仁一个电话,你又成了楚材的马前卒。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送我去淞沪前线,让我死在战场上。你保证不骚扰白露,把立仁杀王大钧的证据给我。”王天风平淡地判了自己死刑,“我就是个瓷瓶,你们争来争去,早晚要摔碎,我一条命换两个人平安,值了。”
      戴笠吃了一惊,心生一丝敬佩,然而胜利的喜悦很快占据了他的大脑。这个主意好!他留在后方,杀他本就不容易,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就更难了,搞不好楚材和立仁会不惜代价和自己开战。战场枪炮不长眼,就算他命大没有阵亡,还可以打冷枪嘛。想着这些,他已经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了。
      “但是,很抱歉,你的命只能救一个人。兄弟和女人你只能选一个。”戴笠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再加上楚材上海和华南地区所有地下公司和潜伏人员如何?楚材大半的经费都来自这些公司。”
      戴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地审视着王天风。
      “你也不想想,楚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让你窃听到白露和叶煦。”
      戴笠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他故意暴露我和白露的关系,算准了你必然会利用白露要挟我,也了解我必然会用自己去换白露安全。他借你的手除掉我,总比自己下手,事后无法向立仁交代强。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死也要拉上他垫背。”王天风走近戴笠,“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打立仁的主意。他就是个书生,和楚材不一样,绝不是你的对手。”
      “成交。”戴笠深知楚材和王天风之间的过节,对眼下的状况没有再怀疑。
      王天风舒了口气,戴笠终于上钩了。
      走廊里传来对话,外间的门开了又关上,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戴处长好雅兴啊,今晚又是哪位女明星啊?”王天风起身出了浴室。
      女郎一身贴身绸缎旗袍,玲珑身材在旗袍下若隐若现。她听见脚步声,摇曳着杨柳腰向着王天风迤逦而来。
      “方小姐的新电影真是太棒了。”王天风假意恭维着。
      女郎轻飘地贴过来,用妖媚微笑回应他的赞美。
      王天风身体一斜,绕过她走向门口,“你要见的人在里面。”
      女郎怅然地望着王天风的背影,如此倜傥的男人竟然不是今晚的主角。
      戴笠看着迎面走来的女郎,心中仍想着王天风。这个男人死了,白露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戴笠又何苦为难一个女人呢。他惋惜如此有能力又重情义的人不能为己所用。

      立仁在王天风走后一直回忆两人的对话,越想越觉得蹊跷,直奔楚材办公室,四下寻找无果,
      正心烦意乱着,走廊里传来楚材训斥手下的声音。他立刻走过去。
      楚材看了看手表,和王天风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不理会一旁立仁,转身拿过随从手里的车钥匙向外走。
      立仁追过去,不由分说上了车,“去见王天风吧。”
      楚材没回答,思量着立仁同去也没什么不好,让他知道是王天风自己要去送死,就不会埋怨他了。

      王天风借着微弱月光观察周围,跑向一辆大灯闪烁几下的轿车,在轿车缓慢滑行中便开门坐进副驾驶。
      “戴笠同意了。”
      “他真是太想扳倒我了。”楚材嘲讽着将车停在一处低矮树丛后。
      “白露拜托你了。如果有办法,让她去美国。”王天风将装着立仁把柄的档案袋递过去,“我走以后告诉她,无论是阵亡还是失踪都不要等我,找个好人嫁了。”
      “王八蛋,我们都可以死,你不可以!” 立仁从后座扑上来,将心中愤怒汇集在手臂上,死死勒住王天风脖颈。
      王天风没有想到立仁竟在后座,怒不可遏责问楚材。
      “他自己猜到的,你要我怎么办?”
      “为什么?”立仁问。
      “为了你和白露——”楚材破天荒吼了立仁,差点失控地把“在一起”三个字说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如此情绪化,上一次这样,还是为了叶煦。
      王天风突然意识到楚材这么对他也许不全是因为当年的过节,也许他也在替立仁争回白露。
      立仁也意识到了楚材的用意。他松了手。
      王天风下了车。他不恨楚材,是他明知自己的结局,却情不自禁爱上白露,是他导致了一切悲剧。现在想来,他甚至觉得楚材应该早点杀了他。那就不会有如今的痛苦局面了。
      立仁望着王天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久久不肯收回目光,害怕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他了。

      此时此刻,远在上海的明楼伫立在窗前,手里拿着半张合影。
      “我相信你不会像立仁那样生我的气。”他回忆着王天风去南京前与自己见面的情景。
      “你什么时候把另一半照片还我。”
      “胜利的时候!”
      “谁又能看得见呢?”
      “谁活着谁就看得见。”
      明楼的思绪回到端午节的那个晚上,回忆着和王天风并肩坐在中央大学草坪上的情景。
      远方传来枪炮声,天边的浮云散了,月亮露出哀伤的脸庞,留声机里奏出悠扬的曲调,“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晚风拂过他凌乱的发梢,他斟满桌上的空酒杯,望着藏进薄云里的月亮,将酒敬向半空,而后一饮而尽。
      “明楼。”他听见王天风的呼唤,期待着转身望向门口,年轻的王天风就站在那里朝他微笑着,手中拿着半张合影。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送别》再次回响在耳畔,他笑了,再次斟满酒杯,朝着空荡荡的门口一敬,将酒一饮而尽,泪水在笑意里淌下脸颊。
      晚风携着哀伤吹进客厅,阿诚静静地坐在客厅。他只想陪着明楼。
      突然明楼踱出书房,冲上楼收拾起简单行李,又快步下楼冲向门口。
      “大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阿诚从沙发上站起来。
      “去见周佛海。”
      话音未落,明楼人已经冲出屋外。
      阿诚紧跟着跑出了屋,心里太清楚,大哥是去见王天风。

      白露在黑暗里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防空窗帘,站在月光里想念着王天风。墙角的声响引起她的警觉,她悄悄靠近柜子边,手摸索着高尔夫球杆。
      王天风从背后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吻在她颈上。
      她闻到熟悉的须后水香味混合着汗水味,调皮地推开他,“全是汗,脏死了。”她嘴角一丝浅笑,掩不住满心的惊喜,“你怎么在南京?你怎么过来的,公路都被日本人封锁了。”
      他的吻落在她唇间,落在她颈上,她来不及倾吐一别数日的相思,只用热切的深情回应他。
      晚风拂过白露白色纱质睡袍,袍角随风飘摆,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脉脉含情的双眸里只有他。
      他握着她的双手,单膝跪下,“白露,嫁给我。”
      白露怔住了,她曾经以为永远也没有这一天了,可这一天就这样突然来了。泪水盈眶而出,沿着那张娇美的脸庞淌下来。
      “傻姑娘,你该先说‘我愿意’,然后让我给你戴上戒指。”他看着梨花带雨的她,心生无限怜爱,宠溺地搂紧了她。
      “你都不知道我的手指该戴多大的戒指。”白露撒着娇。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了解。”
      白露咯咯笑着,娇羞地扎进他怀里撒着娇。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他松开了怀抱,转身走向门口。
      “别丢下我一个人。”白露追上来抱紧他。
      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让他心软了,可他不敢留下来,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爱她如生命,尊重她,视她如珍宝。他已经夺走了她此生最美好珍贵的夜晚,不能一错再错。他要在新婚的夜晚,热切地拥抱他的妻子,而不是此刻的午夜情人。

      蒋 介 石看着戴笠的报告,皱起了眉头。
      戴笠机敏地察觉到,立刻解释,“这个白嘉笙是我手下最好的,能力不在黄庭轩之下,背景也无懈可击。据我们的情报,日本人对黄庭轩还是有些疑虑,而且他有亲供嫌疑。”戴笠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尽管他确信王天风回不来了,可万一呢?万一他活着回来,再立了军功,必会被重用,到时楚材没扳倒,反倒来了更大的威胁,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如先给他涂上点赤色嫌疑,只要不被重用,日后再慢慢除掉也不难。
      “有确凿的证据吗?”
      “还在核实。”戴笠心里加着万分小心。他觉得这也不算是欺瞒上峰。他说的哪一句是假话?句句都是实情!只是同一件事,要看你从何种角度,用何种方式描述了!他自我安慰着,等待着蒋 介 石的训令。
      “可要核实清楚。党国需要这样的人才。”
      戴笠诺诺称是,恭敬地行礼退出蒋 介 石办公室,和副官回到车上。
      “长官,那个女大夫还要继续监听吗?”
      “没必要了。”戴笠心中洋洋得意,“安倍那边有什么动静?”
      “祥生一直在供货,他那份提成也都按期到。金门那边也一切正常。”副官接过戴笠手中的文件。
      “王天风身边那个郭骑云呢?”
      “他今晚就回上海。”
      “让王蒲忱盯紧他。通知白嘉笙做好接收准备。黄庭轩一走,祥生要不了多久就是我们的了。有金云林协助,上海很快也是我们的天下。”
      “可那些大佬。”
      “最不用担心就是他们。他们不在乎谁控制祥生,只在乎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戴笠掏出手帕掩住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玄武湖。
      楚材迎着晚风看向天边的夕阳,“很快祥生就会落到戴笠手里,得重新制定经费标准了,有些不能再报销了”
      “要不了多久,整个上海,华南都会是他的天下。”立仁担心地说。
      “无所谓,在抗日这个问题上,我们倒是一致的。那些人暂时在他手下也无妨。他要做中华民国的希姆莱,那就让他做好了。”楚材冷笑一声,“他的野心是藏不住的,早晚自掘坟墓。我们只需慢慢收集证据,在他大难临头时送他最后一程。”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薄云,楚材目不转睛的望向远方,在他眼里那不是日薄西山的败像,而是日出东方的希望。

      励志社。
      董建昌用铅笔在战区地图上坐着标记,随手拿起一旁的等高线地图。
      “长官,参谋长到了。”副官在门口通报。
      王天风站在门外,金色的少将领章在阳光下闪着光。
      “董长官。”王天风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郑重地敬礼。
      “欢迎归队。”董建昌正式回敬军礼,引着王天风落座,随手拿起一只盒子,“立华和我的一点心意。”
      王天风接过盒子,“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在行政院,立华见到立仁,那小子全程黑脸,她就猜到个大概了。”
      “怎么不回家住在这里啊。”
      “这能静下心来思考。家里孩子女人老人一大堆。”董建昌用蓝色铅笔在图上坐着标记,“你回去吧,本来你就不用过来的,新婚快乐。”

      明媚的阳光透过教堂巨大的玻璃窗投射在圣坛上。
      白露乌黑的长发随意自然的挽在脑后,纯白的绸带拢起发髻,钻石在她耳垂上闪耀着剔透的光芒。王天风沉醉在这天然去雕饰的纯洁美丽中。他一刻也不想将目光挪移,只想记住她美丽的脸庞和迷人的微笑,记住她戴上戒指那一刻喜极而泣的可爱样子。
      “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神父扬着轻快的语调,他也被这幸福感染着。
      王天风深情地吻上她,这一吻他期待了太久,他终于不用再躲进阴影里偷偷抱紧她,他可以站在阳光下,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这一吻她等得太辛苦,她终于等来了深爱的丈夫的亲吻。泪水在眼角徘徊,卷着幸福淌下脸颊。
      立仁站在教堂门口,听着神父说完誓词,听见白露说“我愿意。”他望了眼穹顶上巨大的玻璃彩绘,转身离开。
      楚材紧随其后,与正走来的明楼擦肩而过。
      “明长官。”白露记得明楼这身无尾双排扣礼服。他只在很隆重的场合才穿。上一次见他穿,还是新年舞会与自己跳舞时。
      “今天这个时候,这里没有什么长官。”明楼递过一只小盒子,“等我离开再看。”明楼将目光移向王天风。他知道幸福他而言太短暂,前方等待他的是万丈深渊,可事已至此,他能给的唯有一个拥抱。
      “你穿成这样来做伴郎吗?抢我风头。”王天风笨拙地掩饰着心中的伤感。
      “而且还迟到了,还没有伴娘。”白露笑盈盈地说。
      “阿诚在外面,要不让他来扮演一下。”明楼配合地活跃着气氛,可心里早已泪如雨下,“新婚快乐。”他用力握上王天风的手,目不转睛望着他,想记住他幸福的模样。
      明楼离去的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王天风望着他背影打开了盒子。
      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他望向白露绽出微笑,此刻他只想给白露幸福,哪怕很短暂。
      白露拽起他跑出教堂。
      “黄太太,你真美!”王天风迎着明媚的阳光,看着融进光晕里的娇美脸庞。
      “黄先生,你一点也不帅。”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他耳畔,她调皮地挣脱他的手,欢快地跑下台阶,跑上草地。洁白的纱绸裙摆拖曳着幸福的空气,翠草间星星点点的粉红色小花也随着荡漾摇摆。那回眸里的灵动和顾盼流连间的娇媚,让他沉醉,让他怜爱,她就像落入凡间的精灵,为他灰暗的灵魂带来光明。

      立仁躺在地板上,随手将第三个酒瓶扔在不远处的墙上。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后,门口传来高跟鞋声。
      立华走近了,用鞋尖抵了抵他胳膊。
      “董建昌这个王八蛋。”立仁大吼一声。
      立华怔住了。这关老董什么事。
      “如果不是他骗你说他没老婆,你也不会和他分手,你就不会认识另一个混蛋,我也不会跟那混蛋成兄弟了。”立仁说着醉话。
      “那你就能和那个混蛋争白露了是吗?”立华努力想拽他起来,可醉醺醺的立仁实在太重了。她负气地松了手,“白露不爱你,问题在这儿。”
      “我们老杨家上辈子是不是欠这混蛋的啊!”立仁手指向天花板,仿佛王天风就在天花板上等着他臭骂一顿。

      王天风和白露站在明楼送的新婚礼物前。
      “这房子真美。”她依偎在他身边。
      “黄太太,你才是最美的。”他轻轻吻上她脸颊。
      她突然后退一步凝视着他,被他的风度迷住了,痴痴地看入了神
      他穿着黑色双排扣无尾礼服,胸襟上别着白玫瑰,高大优美的身形在草坪上留下长长的身影。她。
      “在想什么?”他搂过她,被她痴痴地凝望弄得泛起一阵幸福的小尴尬。
      她陷在他怀里痴笑,调皮地摇头。
      “说不说,说不说。”
      “痒,痒,别闹了,我怕痒的。”白露笑着逃离,冲向门廊前的台阶,长长的裙摆拂过石阶。 “别想跑,快说。” 王天风追上来俯身抓住裙摆。
      裙摆一寸寸缩短,直到他与她尽在咫尺。
      他凝望着灵动的双眸,将所有爱意倾注在又一个吻里。
      她快要喘不过气,情愿窒息在这炽烈的爱意里。
      他拉起她的手跑进客厅,像两个为爱私奔的有情人,逃进那个短暂却幸福的童话里。“”
      “Liebesfreud。”王天风走到留声机前,随口念出唱片封面上的曲名,想起新年舞会上满眼心伤的白露。今晚没有悲伤!他只要她快乐,哪怕很短暂。
      留声机里传来优美的小提琴声,他伴着欢快的旋律走回她跟前,向她伸出手。
      她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愿意为这一刻的幸福倾尽所有。
      “对不起。”
      她吃了一惊。
      “我欠你一个完美的婚礼。”他多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这就是我梦想的婚礼。”白露满足地宣誓着幸福,“只要有你和我。”
      小提琴奏出欢快的断奏,洋溢着幸福喜悦。
      她调皮地挣脱他的怀抱跑上楼梯,银铃般的笑声和着华美灵动的旋律回荡在客厅里。
      他奔向他的新娘,奔向他短暂的幸福。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帘间的缝隙照进卧室。
      白露均匀的呼吸着,安详得像个熟睡的婴儿,脸上挂着笑意,在梦里回味着意乱情迷的幸福。
      他俯身轻吻在她脸颊上,将滑落的丝绸床单重新盖在她肩头。
      他就要奔赴沙场去完成军人的使命,与千千万万的军人一起,用血肉之躯捍卫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保卫千千万万的母亲、妻子和儿女。这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可以在烈日下驰骋沙场。倘若有来生,他希望他只是个普通的渔夫,在一个宁静的午后遇见她,与他厮守平凡的一生。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进客厅。这里有他此生最美好的夜晚,是他短暂却幸福的新婚生活的见证。那明暗的光影中,在Liebesfreud的旋律里,白露在他怀中幸福起舞,那是他与她的爱之欢。他最后环顾一眼,将这刻骨铭心的幸福留在了身后。

      集结地点。
      “我已经清点过了,那些装备必须这批运走。”王天风迈进门说。他以为董建昌在屋里。
      白露先是一怔,而后扑进他怀里, “坏蛋,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不想你担心。”王天风想拽开她环在腰间的双臂,可她却抱得更紧了,
      “傻话。”她仰头望着他。
      “王天风才是我的真名,去问明楼吧。他会告诉关于我的一切。”他擦干她眼角的泪,狠心地用力拽开她双臂,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等你回来,一辈子都等着你。”她朝着他背影喊道
      他落荒而逃,在墙角处停下来,倚靠着墙壁抽出支烟衔在嘴上,颤抖的手几次按下打火机却都没有打燃火焰,一旁伸来一支点燃的火柴,他凑过去点了烟,却发现是立仁。
      “你带她来的?”王天风不怪立仁,知道他挨不过白露的请求。
      “我带立华和孩子们来看看老董。”立仁回避着。
      董建昌走过来递给王天风一份文件,“你不归我管了,辞修兄点了你的名,负责我的侧翼防线。”
      王天风看到命令上写着立仁的名字,而且还是他的参谋长。
      “白露在那边车里。”董建昌望了眼远处的军车。
      王天风摇摇头。他受不了离别的折磨,宁愿逃避。
      立华带着董诺诚、董诺实和小昆走了过来。
      董诺诚看到王天风与父亲和舅舅都是一身将官戎装很惊讶。在他懵懂的意识里已经预感到战场的残酷与血腥,担心父亲、舅舅和这位黄叔叔的安危。
      诺实倒是依旧保持着幼童的天真烂漫,围着董建昌一阵咿咿呀呀。
      董建昌把他抱在怀里,“小石头,要好好听妈妈和哥哥的话知道吗?不能不给糖吃就哭鼻子。”
      诺实胡乱地点着头,脑袋不时歪向一旁,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士兵们。
      董建昌嘱咐着立华,“你要保重,别太劳累了。”
      立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望着王天风的董诺诚,“诺诚,我们走了,白露阿姨还等着呢。”
      三个男人看着立华和孩子们的身影走远。
      王天风越过她们,看一眼远处的车。
      “黄师长,你们可以出发了。”董建昌敬起军礼。
      立华坐在车里望着广场上互敬着军礼的三人。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诺诚与他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
      白露胸口一阵莫名的疼痛,不愿细想他为何今天说出自己的真名,再看向广场时,那里已经没了王天风的身影,心里骤然慌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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