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一诺

　　气氛冷凝得好似一潭死水。我与呼延漠相对而立，碍事的楚雄退出战局去搭救他那帮徒子徒孙去了。

　　地上打得难解难分喊声震天，半空却只有两剑碰撞的火花四溅和剑带起的凌厉风声。

　　呼延漠的功力虽无甚长进，到底基础厚实，加之他那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也让我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饶是如此，我依然全力以赴。

　　闭关多年就是为了等亲自手刃呼延漠的这一天，是执念，也是宿命。

　　沧涯和鱼肠剑相接对抗，两柄都是铸剑名家欧冶子的代表作品，剑性相生相克一时难分胜负。

　　我与他贴得极近，以现在的位置角度我能精准地判断出他接下来的招式路数，在我的眼里，他的漏洞不只一处。胜利，势在必得。

　　忽然，他撤走了剑，轻功变幻之间已到了数步远。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有些应付不过来，就方才的情况而言，我完全可以在他身形转变的一秒内做出正确反应。

　　他是知道的，但还是这样做了。

　　我原本可以杀了他，但还是没有下手。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缓道：“你还留着那块玉佩。”

　　语气没有了灵佑庄主的傲气端稳，而是幽幽地带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沧桑愁慨。

　　他口中的玉佩，自然是鸢清送我的那块。

　　眼前的事实蒙上一层失真感，我的思维有些恍惚，一瞬间，我才发觉，原来十几年已经过去。

　　地上的人老了，地下的人还是当初那副烂漫纯真模样。

　　“不要提起从前，我已经不是小叶子了。”戾气窜进心肺，灼烧着我的所剩无几理智，别说了，我不要听。

　　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种突兀尖锐的孤独感了。

　　他的存在，残酷地昭示着鸢清逝去的事实：“她重病时一直望着门口，等你回来。”

　　“画像她还保管着，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你的房间专门派了人日日打扫。”

　　“临终前她让我转交一句话给你，她说，小叶子，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纵使，你的真心，我承担不起。”

　　不！

　　字字锥心，击溃了所有的假面伪装，鱼肠从手里脱落，泪水夺眶而出。我死死抠住掌心，试图抓住什么，却又失去了什么。

　　掌中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从来没想过自以为是的爱会给你带来这般沉重的灾难。我要的，只是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对我笑，对我闹，轻轻柔柔地唤一句：“小叶子。”

　　鸢清是在成亲的第二年死的，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生下呼延念影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产后没有得到及时的调理恢复加上长期郁结的心境终于耗尽了她最后的精血，弥留之际她已形容枯槁气若游丝。

　　在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竟然还在暗阁像个弱者般舔舐伤口，自欺欺人。

　　过往，现实，在眼前融合了。融成一幅幅悲哀而美丽、真实而荒谬的画面，心似凌迟，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肉。

　　我沉浸在回忆的悲痛里不能自拔，呼延漠也苦笑了声，自嘲道：“叶清若，呼延念影，真是好名字啊……我痴情鸢儿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你害了她，到头来竟是自己亲手毁掉的。”

　　“鸢儿和你，一个为情所殁，一个为爱痴狂，独留我一人在这世间煎熬，痛苦地活着。”

　　他的眼中，也是同样的悔恨自责。

　　今夜，无雨无风，唯余两个伤心人。
　　这场决斗没有继续，我与他隔空对视，寥寥一眼泯了恩仇。

　　曾经的情谊随着鸢清的离去一剑斩断，所有怨恨愤憎已然了结，从此我无牵无挂，无嗔无痴。

　　我回到了暗阁。世间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再有鸢清的印记，到哪不都一样？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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