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死生之间
郁九微与他相处了数月,早知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听他这么说,当下毫不犹豫地转身进屋。杜慎更不迟疑,刷刷刷掏出几张镇邪符啪地贴在墙上。
他现下无法使用灵力,法术自然使不出来,仅凭剑术最多可与普通武林高手争胜,如何能抵挡同是修士的攻击?也幸得上次潘鼎上门生事之后,他现画了几张符箓防身,不然只怕这一个照面便会死在对方手下。
郁九微见他脸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杜慎道:“外面来的不是一般人,有三个是修士。我现在不能使用法术,只有这几张符箓暂时能阻上一阻,但只用了丹砂和黄纸,效力有限,不知来人修为如何,只怕是挡不了多久。”
郁九微听完也沉默了,片刻后道:“无妨,左右不过一死,听天由命罢了。”
听她的语气竟是十分轻松,杜慎回首瞥了她一眼,果见她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似乎早已看淡了生死,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实不该如此藐视生死,又想到她先前的遭遇,不由得叹了口气,“别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先前备了好些黄纸和丹砂,就防着这一天呢,再画几张不同的符箓,让他们慢慢破去。”
郁九微点点头,便见杜慎将黄纸、丹砂等东西取出,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又取出一把小刀和一个白玉盒子,先将丹砂倒进玉盒,然后在手臂上划了一刀,往那玉盒里滴血。
郁九微见他胳臂登时血流如注,方才遭遇强敌她也能淡然自若,现在却不由得惊呼失色,赶紧冲上去想给他包扎,“你这是做什么?”
杜慎轻轻闪过,“没事,我不能使用灵力,必须以鲜血为引,才能引出丹砂之中的灵气,否则就算画了符也是无用。”
听他这么说,郁九微不再阻止,看他将丹砂和鲜血混了起来,然后以手指为笔,蘸着染血的丹砂在黄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都是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她也看不懂,听着外面猛烈的撞击之声,知道是那些人在试图破解杜慎的镇邪符,不知何时便会冲杀进来,忽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力,叹道:“我现在才发现,能修仙其实也不错,至少面对欺凌有自保之力。”
杜慎画好了几种不同的防护符箓,因失血过多,脸色有些惨白,听她这么说,有些讶然地抬头,见她不是随口说说,忽然起了些感慨,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我先前倒是想错了。当时我受了些打击,只觉法力等等无足轻重,只要领悟大道即可,却忘了这世上有许多恶人,若无能力自保,便会被人侮辱、欺凌。”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忽然有些理解二师妹的想法了,虽然……”
话音未落,只听得滋啦啦连响,墙壁上流光不停闪烁,镇魂符上红色的符号渐渐消失,显然对方已经快要攻破防线。杜慎拿起新画好的那几张符箓,按照九宫八卦之法贴在墙上,便听到外面几人的咒骂之声。
不知怎的,郁九微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一转眼便见杜慎又开始取血画符,好笑之念登时化为怜惜之情。
杜慎脸色越来越苍白,却没有停下,一口气又画了几张,郁九微看得心惊,便道:“既然是以血为引,那应该谁的血都可以吧?你来取我的血,不要再割手了!”
“……不必。”杜慎额上滴下一颗冷汗,落到将要画好的符纸上,手一颤,鲜红的符号登时被破坏,他叹了口气,将那张纸废掉,又重新拿了一张。
郁九微忽然觉得胸口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这真是个奇妙的感觉。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安危,虽明知以杜慎的心性,即使今日不是她而是其他任何人,他也会如此不惜生死,但……她又如何能不为之动容呢?
眼见杜慎的面色越来越白,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郁九微再也忍不了了,见他又画好了一张符纸,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只觉冰凉彻骨,喝道:“别画了,你不要命了吗?如果你死了,就算画了再多的保护符又有什么用?”
杜慎被她一抓,便觉眼前一黑,差点昏晕过去,郁九微赶紧将他扶住,坐在椅子上,取出干净的手巾为他包扎好。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郁九微忽然笑了起来,幽然道:“没想到连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人拼命想要保住我的命,不枉了,呵呵……”
杜慎坐了一会儿,渐渐缓了过来,听她这话充满自嘲和哀伤,便道:“别胡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是要长命百岁的。”
郁九微笑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奢求什么长命百岁,既有你陪着,就算现在马上死了,我也不会再怪老天了。”
杜慎不知怎么回答,顿了顿才道:“你不会死的。”
郁九微点点头,答道:“我知道。”
气氛莫名有些怪异,杜慎摸了摸鼻子,见玉盒中还有剩余的丹砂,便又画了几张符箓。
郁九微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恣意妄为的姑娘忽地沉静了下来,待杜慎将丹砂画完后,便用手巾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
杜慎笑了笑,接过手巾自己擦起来,道:“我看这些符一时半会儿攻不破,应该还能再阻挡一阵子。不过符纸总有用完的时候,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和其他人坐在车上,咱们一起到房门旁边等着。我这里还有几张防护的符纸,贴在车上可以暂时保护你们。待会儿他们冲进来,你们就趁乱赶紧跑出去,跑得越快越好。我还准备了几张攻击的符箓,会在后面绊住他们,等你们跑远了,我就趁着空隙逃走,到时候再来跟你们会和。记住啊,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听他这番摆明要自己送死的话,郁九微毫不争辩,伸手取下他腰间的一枚玉佩,道:“好,这个给我。你先前说过,你是从师门出来的,你的师门在哪儿,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师妹,又叫什么名字?”
杜慎一怔,随即知道她是要去师门报讯,便道:“我的师门是王屋大山上的上清派,离这里大约有几百里,我师妹叫李长烟,现在应该是上清派的掌门了。我还有个师弟,叫裴昭,如果他不在山上,你也别去找他了。还有……路途遥远,你千万要小心些。”
郁九微点了点头,道:“放心,就算我要死,也会先给你报完仇再死。”
“你还年轻,说什么死啊活的。”杜慎笑了笑,“只要你将信带给我师弟师妹,他们自会替我报仇,你就别掺和了,高高兴兴地活着吧。”
郁九微不置可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第二轮的符纸也已快被攻破,杜慎将手上所有的防护符箓分为两份,一份贴在车上,一份贴在自己身上,手握炙炎符等攻击符箓,紧张地盯着房门,只待破门而入的刹那先发制人。
忽然间,外面的声音蓦地停了,也不再攻击墙上的符箓,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杜慎和郁九微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想不出对方在玩什么花招,不由得更加紧张。
嗤啦一声,墙上的符箓忽然无风自落,仿佛只是几张糊墙的纸一般,不堪一击。
——这人是高手。
方才那几人若有此等修为,一早便撕碎了他的屏障,又怎会等到此时?
莫非……对方又来了援兵?
杜慎心中有些紧张,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门口,便见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两人逆光从门外走进来,因来得太快,竟看不清形貌。
杜慎喝道:“快走!”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甩出满手符箓,郁九微等人立时将房门撞得大开,逃了出去。
就在这时,来人一声轻笑,将杜慎的符箓扫开,然后将他一把抓住,另一人则将郁九微等人拦了下来。杜慎一惊,便听对方叫了一声:“大师兄。”
杜慎登时傻住了。
来人正是裴昭和晏玦。
裴昭听了潘鼎的供述,原本只是想来解救姓郁的姑娘,没想到同时竟还救了大师兄,登时喜不自胜,一把抓住杜慎的手,欢喜得如同从心中开出一朵花来。
杜慎本以为要今日必死,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被自己的师弟救了,一时间有些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三师弟,你……你怎么会来……”
裴昭笑道:“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告诉你。倒是师兄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杜慎叹道:“那日我与你二师姐分道扬镳,浑浑噩噩地走到这里,后来蒙九微收留,就在附近住了下来。九微精通机关术,我这些日子帮她打下手,做几个小玩意儿,倒也学了不少。前阵子,有一个登徒子要将她抢走,我当然要出来阻止,却没想到差点……”
晏玦接口笑道:“差点虎落平阳被犬欺!”
杜慎哈哈一笑,道:“正是。三师弟,这位小姑娘又是何方高人?”
裴昭道:“她……她叫晏玦。你说的那个登徒子,应该是姓潘吧?”
杜慎奇道:“果然姓潘,你怎么知道?”
这事千头万绪,裴昭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便道:“放心吧,那姓潘的已经被我们打发了,郁姑娘以后不会再被她骚扰……咦,郁姑娘呢?”
杜慎与晏玦同时四下里一看,果然不见了郁九微的影子。杜慎急道:“啊呀,莫非她当真逃出去了?”
晏玦忙道:“不会的,方才裴叔叔进来,我已经将她们拦下了。”
三人赶紧出门去找,便见郁九微正独自往东边去了,她走得很慢,然而绝不停留,纤薄的身躯挺得很直,便如她的脾气一般,孤傲又执拗。
不知怎地,晏玦忽然想起了冯慧中,忽然觉得,比起冯慧中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可怜,郁九微这般挺立的背影更加萧索、凄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