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

　　青葱那年，朝气蓬勃的两个孩子抱着希望和期待守在不同城市，为了再一年而永远的承诺，沉浸在高三的备考题海中。正是因为这份承诺太美好，这份执念太深刻，余紫接到柏老爷子的责骂时，还可以坚持着不让梦碎。

　　余远清是政府高官，他需要经济上的支持和商业上的盟友去稳固他的地位向上攀升。柏老爷子就是和他一根线上的蚂蚱，同生同荣。柏老爷子劈头盖脸给了余紫一顿骂，未曾关照过女儿的余远清也破天荒地给了女儿在K市的第一个电话，却是满满嫌弃的指责。

　　同一天，将余紫带到K市后只忙于事业的母亲宣布再婚，但是新爸爸并不接受这个即将成年的拖油瓶。

　　柏老爷子说，之扬应该出国读大学的，却被之扬顽固地拒绝了。所以她是将来做大事的柏之扬的绊脚石。

　　余远清说，真不知道养你来干什么的。

　　“你在这里住到18岁后，你就别再来找我了。”
　　这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余紫就走了。她哆嗦着翻着手机里稀疏的几个名字，不知道打给谁。连清的号码自从郭琰出事后就再也打不通。可那一晚，余紫鬼使神差地按下拨号键，连清神奇的接了电话。

　　所以有些事情，冥冥中注定。

　　余紫当晚就坐汽车转火车去找连清。三十多个小时，灰头土脸的余紫出现在连清面前，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来投靠你了，连清。”

　　“不是投靠，从现在起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连清那时也刚来S城不久。郭琰出事后，她被白菜软禁了一年，承受着难以启齿的怒火和折磨，直到她快要失去人性成为人偶时，白菜玩腻了。彻夜不归和不闻不问默许了连清不费力气的逃走，选了个人最多的城市躲了起来。

　　那时候的“皇城”还只是个不干净的酒吧。

　　连清白天当收银员的所有收入都在夜晚贡献给了“皇城”。她贪恋这种本性又虚伪的地方，足够她隐藏包装自己。余紫的到来让连清有了伴，蜗居在酸湿的几平米房间里，腐败在灯红酒绿的背后，毫无负担地挥洒着不知所谓的青春与时光。

　　除开那些想念柏之扬却又不得阻碍他的那些日日夜夜，除开那些躲在被窝里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和短信哭成花脸的日日夜夜，余紫觉得自己应该是活得很好吧。或许吧，她也不懂没了柏之扬，怎样的生活叫做好。

　　所有的迷茫和挥霍都停在那一晚。

　　那一晚有人看上连清，痞子地叫连清陪他一夜，他给钱。

　　连清有点醉了，呸一声把痰吐人家脸上。

　　酒吧里差点闹起来，但酒吧主人邱爷的地盘上还不容他犯事。事情平息后连清和余紫继续跳舞喝酒，像往常一样深夜离开酒吧。

　　连清去洗手间，余紫先出的门，然后就被堵到巷子里了。一圈男人，带头的自然是刚才闹事的那个。

　　刚才有种的那个婊/子呢？男人恶狠狠地问。

　　余紫不答，怎么问都不吭一声。

　　没有那个，上这个也一样啊。长得也像婊/子，皮肤也滑。

　　余紫只听到这句恶心得流油的话，然后就被恐惧、尖叫、鲜血和蔓延了整个世界的疼痛倾覆了，从此沉淀在泥泞底再也浮不上来。

　　她听见自己一直在叫，之扬，救我。之扬，你在哪里。

　　柏之扬没出现。七八个男人轮流爽完，还有两个跃跃欲试等着提枪上阵时候，救世主出现了。救世主把男人们都赶跑了，把奄奄一息的余紫带走。

　　醒来的余紫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想死。

　　救世主扫了她一耳光。

　　你现在的命是我的，想死，还要问我同不同意。

　　余紫才知道救世主不是救世主，邱祈然也不是恶魔。他是阎王，他要和你一条条地记账，他手中有她的生死簿。阎王要你五更死，谁准自尽在三更。

　　余紫的命就这样被强势留下。因为邱祈然把在洗手间里被强/奸未遂的连清踢了进来。

　　你们以后就留在“皇城“卖命。

　　连清抱着余紫哭成了泪人，然后点头。谁也逃不出邱祈然的手心，更何况她们都欠邱祈然太大人情。

　　重生的两人有种大彻大悟的心如死灰。这个世界太肮脏，她们为什么要干净美好。干净美好就是落到这个下场。

　　很快，连清习惯了没心没肺地勾搭不同男人，片叶不沾身，只在人下享受快感。从最初，客人离去后抱着马桶吐，吐不出来就搓自己的皮，到现在，引导着不同男人给予自己顶级的快感，沉溺那一瞬的空白。

　　余紫没能从那场恶心的轮/奸中立即恢复，只是麻木地在“皇城”坐台，接受不了男人的求欢。邱祈然听到主事的抱怨后见了余紫。那一次之后，余紫就跟在了邱祈然身边。

　　邱祈然是有本事和魅力的。半强迫半抚慰的，余紫就成了他的人，慢慢从对性/事的极度恐惧中走了出来。第一次被邱祈然要求去接客，余紫恐慌了一晚，那一晚后，她终于万劫不复地麻木了。在邱祈然身边她出台的次数并不多，但承欢于邱祈然身下的次数并不少。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自己是脏的。尤其是当她想起柏之扬，她就恨不得死去。

　　最后，她学会了将柏之扬尘封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不想，就不痛了。好像，她就可以接受这些屈辱了。

　　再后来，好多好多年过去了，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柏之扬，忘了那份感情的时候，柏之扬出现了。她以为自己尚存姿色的岁月里绝对不可能离开“皇城”离开邱祈然的时候，柏之扬把她带走了。

　　而无论她多么决意陪伴在柏之扬身边，她都知道，她配不上柏之扬。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柏之扬可以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另外一个清白温婉可人的女人，和他站在一起匹配美好的女人。

　　而不是她，太残缺太污浊。

　　不知道谁家还有古老的挂钟，半夜时沉重的金属声敲了十二下。

　　柏之扬站起身，把被自己捏碎的烟都扔到垃圾桶，手机的屏幕一直是黑暗的。红油木门并没有反锁，门内比楼道还要漆黑，暖气开着，暖和了柏之扬冻僵的手脚。楼道余光照到沙发上，被子还铺着，没有人。本以为余紫回到房间了，没想柏之扬一进门踢到什么，低头一看居然是蜷成一团蹲坐在门边的余紫。

　　“小鱼儿，怎么坐在这里？”柏之扬关上门，蹲下身去摸她的脸和手，暖暖的，还好没冻着。
　　余紫抬起头看他，愣愣的没说话。

　　像失了爪子的小猫样格外让柏之扬怜惜，手穿过她曲起的膝盖将人抱了起来。余紫自觉地搂住柏之扬的脖子，脑袋往他胸膛处蹭，连柏之扬要将她放到沙发上也不肯收回手。

　　余紫没有再害怕他，柏之扬安慰地亲吻她的脸颊，抱着人一起躺到沙发上。“小鱼儿，我错了……”柏之扬不停地低喃，仔仔细细地吻着余紫脸上的每一处。

　　余紫慢慢收回手捧住他的脸，像是要确认什么，凑过去闻了闻，才问：“你还要我吗？”

　　柏之扬心里一阵痉挛，知道刚才在门口和连清的通话，必然是被余紫听到了。“要，怎么不要？你想走我也不会再让你走的。”手臂把人勒紧了。

　　喉咙一阵发紧，听了那一篇用疼痛和绝望交织出来的过往，柏之扬比任何时候都疼。他把脸埋在余紫颈边，哽咽道：“对不起，小鱼儿……那时候，我怎么可以不在你身边……”

　　那时候他在哪？他在怨，怨余紫的无情离去。他居然曾经怨过她，柏之扬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捏碎。

　　余紫痛到恨不得自杀的情形，他如何敢想。为什么是他深爱的这个女人遭受这些痛苦，为什么是自己间接害得她如此不堪。

　　如果可以，柏之扬恨不得自己去替代，恨不得替她承起所有的折磨。

　　“乖，我不走了。”余紫下巴仰靠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抚摸他的头。

　　但这句话并没法让柏之扬安心。“小鱼儿，告诉我行吗？”柏之扬抵着她额头，深深看进她眼里：“告诉我，你去医院干什么？”他不信余紫怀孕。如果余紫真的怀孕了，肯定不会允许自己插入他的生活。

　　余紫眼底的挣扎一闪而过，终是移开头抱住他，脸颊相贴，避开了直视她才有勇气坦白：“去查艾滋，查性病，还有……取环。”

　　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勒得她发疼，余紫只是用指节来回划着他的背，默默等待柏之扬下一句话。

　　“结果呢？”
　　“……报告过两天才出来。”
　　“这就是你不让我碰你的原因？”

　　余紫沉默，空气冻成冰片。

　　柏之扬用尽了克制力才让自己能把话说完，哪怕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刺痛喉咙：“所以，如果报告说你得了病，你又会什么都不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或者，报告说你无法怀孕了，你也会再一次丢下我让我自己痛得死去活来？是不是？余紫，你刚刚才和我说不走了，其实只是哄我的，是不是？！”

　　柏之扬越说越难过，仿佛余紫真的已经决定丢弃他。余紫紧紧抱着激动的他，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不是吗？你敢不敢答应我，就算你得了艾滋病，你也绝不离开我？”

　　“我……”余紫被迫直视柏之扬，张了张口却怎么也无法点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