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

　　我开始后悔开始了这样一部小说。
　　他说，是么？
　　嗯。他们开始变得不幸福。
　　也许你不该这么想。也许他们从来没有幸福过。也许你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
　　是么？

　　你什么时候出院？
　　也许永远不会。

　　永远别说永远。

　　你的病开始加重了，另一个人格开始明显的形成。医生，带着眼镜的医生，拿着报表对我说。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双城，你也许在幻想。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楼，也许完全是你想象中的人物。
　　医生审慎地回过头，发现他睡着了。

　　梦里始终有哪一个地方，像是河水形成的三角洲，总有绿地，微微凹陷，大雾终年不散。海的声音，驿路车马的声音，人们的声音，在那里总很远，听不见了。那里总有人在呼唤他，呼唤的生硬名字，一声一声。像被割断了的荨麻，或者什么。那里总有人在呼唤他，那是一个蓝色的身影。而他仿佛身在穿越而过的火车车顶上，感觉到风呼呼而过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那种呼唤，不可企及。

　　像一个孩子跳房子的声音。一跳一声。像是一个心跳碎了的孩子。

　　他醒来了，家里的沙发让他的要有点疼，颈子也不那么舒服。他叹口气，毕竟是舒服至上的人，搬着被子回到卧室了。
　　你还知道回来？小楼酸酸的说。他听了笑了。

　　小楼竟也笑了。

　　你今天不去上课？
　　不上，起不来。

　　呵呵，真那么夸张？
　　没有，就是困。
　　谁告诉你我离了你睡不好了？不可能。没有那回事。

　　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吗。你急什么啊。
　　哼。
　　你去哪儿啊？
　　上课。

　　双城不为人知的叹口气。
　　私下里，他是希望他不去上学的，一次，两次，长此以往，他便又是他的了。

　　他对这镜子梳他的头发，一下，两下，三下。最近长得快的有点惊人。睡觉的时候反手顺着后背摸上去，头发从脊椎上滑下来。

　　他梳小楼的头发可以梳一个小时。他昨天把头发打薄了，看起来有点以前的样子。他的眼睛看着他有点爱怜。
　　他们的家很久没收拾了。有大堆垃圾坐在屋子中央。混着烟头，和成斤的烟灰。烟灰是他们家的泥土。他们是长在上面的草。

　　那么多的死花堆在地上，那时候他们买过的玫瑰，白玫瑰和红玫瑰，死了的堆在地上。也没人去扫。死玫瑰是红色的比较好看。像熄灭的柴火。而白色变得有点旧旧的昏黄，想抽烟抽得太久的牙。
　　那么多的玫瑰都会变成土。和烟灰混在一起。

　　有一片玫瑰花瓣，红色的，被拖鞋底子碾过去了，留在两步远的地方。变得更憔悴了。但是仍然是一朵花瓣。

　　死玫瑰倘若沾在黑色衣服上，仍然是美的。

　　他们昏黄的家里只有烟的味道，人去楼空。小楼在学校，而李双城在心理咨询室。
　　“苏家诚诊疗所。”他推门进去，里面是久违的熟悉的那个医生。

　　苏医生，你好。
　　坐。他笑得很亲切，像对老朋友。他总是让人感觉的很温暖，温暖的疏离。

　　苏家诚说，你现在好么？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谢谢，我很好，他很机械地说。

　　苏家诚笑了。仿佛在说那里为什么来这里。

　　他有很多笑容。令人觉得吸引，却并不舒服。

　　李双城没有说话，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么，还是来到那把椅子？苏家诚笑着，指着他的诊疗室右边的醒目的躺椅。

　　他说，好。

　　在他们开始之前，我们且回到小楼的学校里。

　　那里的天空灰蒙蒙的。也许是人太多屋太小，空气也并不好。那里小楼第一次看到有人打架。
　　一个孩子推到了别人的水杯。然后两个人架到了一起。然后开始了，立刻又结束了。像是一场荒凉的独角戏。这一边是那两人，那边是大家。那么多人看着。那两人在掐架。像是失去了视觉和感觉。他们眼里血红，只有对方的眼睛，喉咙，以及脑顶。他们都向这些地方下手。并且完全放弃了自保。出乎意料的，小楼跑到洗漱间，吐了。

　　有些人在轻轻笑。然后假惺惺的上去安慰那两人。
　　不知道他们打架的时候，你们干什么了。

　　如果没有那些人，那们也许也打不起来，小楼不知道。小楼感觉到这世界那么不真实。
　　小楼想，也许是我又犯病了吧。

　　阳光像黄金一样洒下来，那么辉煌。
　　天上地下只剩静谧。
　　阳光流淌着，流淌在水杯上，水变成白银。那个惹祸的水杯。
　　不过一瞬间，阳光也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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