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听娇音呓

　　才一瞥眼间，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八阿哥：他今儿着朱，双脚踩在一堆未退尽的残雪里，仰着头看那一树梅。
　　早春时节的梅花，七零八落地待在枯枝上，风一起便是一番洋洋洒洒飘飘摇摇。
　　幺齐拍手笑道：“他看梅看痴了，你在这里也痴了！”
　　偏偏叫那八阿哥听见了，我脸上一热，哪儿还敢迎？只好背过脸去。
　　只听他笑道：“饶是这样也看不够！”
　　我啐了一口道：“你也不知羞！”他顺势拉过我去，低着头看我道：“羞甚么！我偏说与她听！”又仰头向幺齐道：“这一辈子长着呢，咱慢慢看，您说是吧大姨姐？”
　　把个幺齐也臊红了脸，只道：“哎呀呀！你两个背过人去再黏糊吧！”转身欲走。
　　他原不是这性子，这这这？！
　　偏巧这会子锡兰叫着“格格，姑娘”奔过来，只一扑就跪下来，一仰脸才瞧见满眼的惊惧……
　　幺齐忙捉住她问，她只哭哭啼啼地道：“方才，外头报万岁爷驾到，我们格格接了驾，没说几句，那公公便领了咱们外头候着，谁知道不多会儿咱们格格在里头叫唤起来，我便慌了，他们偏不许我进去，死死拽住……”
　　园子窗洞那儿闪过几个人影。
　　幺齐忽然转向八阿哥道：“八阿哥，佩刀！”八阿哥一怔，旋即撩开袍子递上去，那刀一出鞘，寒光煞人，幺齐忽地将手伸进锡兰的嘴里，抠出舌头来，只一扬刀……
　　我的惊叫声被八阿哥按入怀中，他一句话不曾说，只死死箍住我的头。我眼睁睁看着刀插回他肋下的鞘中，只剩下狗儿一样含混的呻吟。溅在雪上的几点红斑，触目惊心！
　　两个女人的声音请了安，幺齐的恼怒十分镇定：“这丫头犯了甚么事你们追成这样？”
　　没有人答。
　　幺齐冷笑道：“恐怕是口舌上的事儿罢？不然她怎么一寻上八阿哥就夺了佩刀自残呢！”
　　那人才道：“犯没犯事儿奴婢不晓得，只是太后娘娘叫带了人去回话。”
　　幺齐道：“她哑了，我去回话！”
　　八阿哥的声音道：“姑娘受了惊吓，你们退下罢！”他胸腔振动着，我脑子里嗡嗡的失了半天神。
　　他一放开钳制，我就泥一样瘫坐到地上，浑身冷汗涔涔。我忽然想到了乌纳钦各的结局，那个昨儿晚上悄悄钻进我的被子，笑嘻嘻说着：“我晓得你想见他！”的狡黠姑娘，我恐怕，再也见不着那张笑脸了！我原该守着她，守着她！
　　我艰难地仰脸看向八阿哥，气若游丝：“为甚么不救她？”锡兰分明是来求救的！
　　八阿哥的眼里划过了一丝惊诧，沉目思索了会子，叹了口气道：“哪里来得及！”眼神已飘远了，看向我未知的某个地方。

　　乌纳钦各舀水时不慎跌入瓮中，等到发现时尸首已经泡得肿大了，皇上收她作了孙女，追赠郡主，另行殓葬。至于锡兰，籍没入宫，跟了幺齐。
　　安王府只收了讣告，一家人跪旨谢恩，连尸首都不曾见得。
　　好多年以后，额克出贾佳氏都会念叨一句话：“我的乌纳钦各那样小，怎么叫她舀水去！”
　　哼……多大的瓮？那瓮若是满的，便不必十分倾身舀去，若须得倾身去舀，哪里溺得死人？！
　　她明明最爱的是火，却偏偏要叫她死于水！她于那肮脏处失了身，又在那冰冷处丧了命！不错不错，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去不返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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