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叛逃协议

作者:吮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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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言


      通过安检,进入主楼。大理石地面,高耸的穹顶,墙壁上挂着各国赠予的艺术品。工作人员引导他们走向第十七会议室,沿途遇到的其他与会者投来各种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友好的,怀疑的。
      会议室比想象中小一些,呈扇形布置,大约能容纳两百人。前方是主席台和发言席,后方是媒体专区和观察员席位。此刻已经坐满了七成,人们低声交谈,气氛凝重而专注。
      他们的座位在前排右侧。坐下时,温叙礼注意到对面坐着几位穿着考究的中年人,正低声讨论着什么,面前的桌牌显示他们来自那几家签署声明的公司。
      “右边第三位,灰色西装那位,就是莱克斯制药的CEO马丁·克劳斯。”谢婉研低声说,“他今天肯定会发言。”
      温叙礼看过去。克劳斯大约五十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微笑着和旁边的人交谈,神态轻松自信,仿佛今天是他的主场。
      九点整,施耐德教授走上主席台,敲响木槌。
      “女士们,先生们,国际科学伦理委员会特别会议现在开始。”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今天,我们将听取关于意识科学研究伦理框架的重要陈述,并开始讨论《意识科学研究伦理公约》的草案制定工作。”
      他介绍了会议议程,然后直接进入正题:“首先,我们有请三位特别的陈述者:温叙礼先生、林景澜先生,以及谢婉研博士。他们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亲身经历了意识科学技术的应用与滥用,他们的证词将为我们提供至关重要的第一手资料。”
      掌声响起。温叙礼深吸一口气,和林景澜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走向发言席。
      发言席比座位区略高,正对全场。灯光聚焦,温叙礼能清楚地看到台下每一张面孔。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平稳。
      “各位好,我是温叙礼。三个月前,我以理科状元身份提前录入南大,同时,我也是零域组织的一名监听者,代号‘听澜’。”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开场白被消化。会场里一片寂静。
      “我的任务是监听一个人——我的继弟林景澜,代号‘槐安’。三年来,我记录了他的每一次心跳:晨起72,上课68,运动后132,误差不超过±2。这份完美本身就成为疑点,因为人类的心跳不可能如此规律。”
      温叙礼操作电脑,投影屏上出现了一张图表——他三年前的监听日志节选。那些完美的数字排列成冰冷的行列。
      “但我逐渐发现,这些完美数据里藏着密码。当我深夜路过他房门时,心率会从72变为73;当我参加家长会时,监听器里会响起稳定的71次心跳。这些微小的偏差,是他在完美伪装中故意留下的信号。”
      他看向林景澜,“现在,我想请林景澜告诉大家,那些信号是什么意思。”
      林景澜走上前,站在温叙礼身边。聚光灯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
      “那些信号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监听’,‘我看见你了’,以及……”他停顿了一下,“‘救救我’。”
      会场里响起一阵低语。
      “是的,我使用了药物来伪造心跳规律。”林景澜继续说,“那是S——也就是谢婉研博士——给我的任务的一部分:扮演完美的被监听者,获取听澜的信任。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背叛了双重任务:既背叛了S,也背叛了自己作为间谍的原则。因为我发现,在虚假心跳的掩护下,真实的情感正在生长。”
      他讲述了雨夜坦白的过程,讲述了自己如何从手腕拔出注射器,脚下散落着三年来的药剂空瓶。讲述了自己如何说出真相:“S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让你爱上‘虚假的我’。但那个完美弟弟,那些规律心跳……全是假的。”
      投影屏上出现了新的图像:林景澜在实验室治疗期间的心电图记录。那些曲线不再完美规律,而是有着自然的波动和变化。
      “这是真实的心跳。”林景澜说,“有紧张,有放松,有喜悦,有悲伤。而这些变化,才证明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被编程的机器。”
      温叙礼接回话语权:“林景澜倒下后,我将他送往实验室。监测屏上,两条心跳曲线第一次以真实面貌显现——完全重叠的182次/分钟。那一刻我明白,我们之间形成的不是被操控的同步,而是自然的共鸣。”
      他开始讲解神经同步的科学原理,用简明扼要的语言解释强制同步与自然共鸣的区别。他展示了谢婉研父亲和温婉早期研究的资料,说明自然共鸣理论其实有坚实的科学基础,只是被零域和J扭曲利用了。
      “强制同步是基于外部刺激的强迫对齐,”温叙礼说,“它压制个体差异,追求统一性。而自然共鸣是基于相互理解和情感连接的有机协调,它尊重差异,在差异中寻找和谐。”
      他展示了最后一张图表:叛逃之夜,两人戴着同一副监听耳机穿越南城时记录的心跳数据。紧张时的180次,保护他人时的65次,安静时的60次——两条曲线不再完美重叠,而是在动态中相互呼应,像二重奏。
      “这是自由选择的结果。”温叙礼说,“没有药物,没有电击,没有威胁。只有两个人,在危机中信任彼此,然后心跳自然找到了共同的节奏。”
      他的部分结束了。四十分钟的陈述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林景澜再次上前:“我想分享最后一点:强制同步对我的影响。在零域的训练中,我学会了控制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心跳。我成为了完美的演员,但代价是失去了感受真实的能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坚持继续说:“药物戒断的过程很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我需要重新学习什么是‘自然’的反应,什么是‘真实’的感受。有时候,我仍然会下意识地控制呼吸和心跳,需要温叙礼提醒我:‘放松,你不需要完美。’”
      会场里异常安静。温叙礼看到,几位年长的科学家摘下眼镜,擦拭眼角。
      “科学应该解放人类,而不是束缚人类。”林景澜总结,“意识科学研究有巨大的潜力,可以帮助治疗精神疾病,增强沟通能力,深化人际关系。但这种研究必须建立在伦理基础上,必须保护个体的自主权和尊严。否则,它就会变成零域那样,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可以编程的机器。”
      他退回一步,示意谢婉研上前。
      谢婉研站到发言席中央,她打开自己的资料:“基于他们的经历,以及我父亲和温婉女士的早期研究,我起草了一份《意识科学研究伦理公约》草案。核心原则包括:第一,研究必须基于知情同意;第二,禁止任何形式的强制神经同步;第三,研究成果的商业应用必须受到独立监管;第四,建立国际监督机制,防止类似零域的组织再次出现。”
      她详细解释了每一条原则的具体内容和实施机制。与那份企业声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草案强调外部监督和强制执行,而非行业自律。
      “科学自由很重要,”谢婉研说,“但当自由威胁到人的基本尊严时,就需要界限。这些界限不是枷锁,而是护栏——防止科学坠入伦理的深渊。”
      陈述结束。温叙礼看了一眼时间:三十八分钟,几乎完美。
      掌声响起,起初零星,然后蔓延成全场。持续时间超过一分钟。
      施耐德教授重新上台:“感谢三位深刻的陈述。现在开始问答环节。请提问者先自我介绍,问题尽量简洁。”
      第一个举手的是声响起,起初零星,然后蔓延成全场。持续时间超过一分钟。
      施耐德教授重新上台:“感谢三位深刻的陈述。现在开始问答环节。请提问者先自我介绍,问题尽量简洁。”
      第一个举手的是《自然》杂志的记者:“温叙礼先生,您提到自然共鸣和强制同步的区别。但从神经机制上看,两者是否涉及相同的大脑区域和神经通路?如果是,我们如何在技术上区分‘好’的共鸣和‘坏’的同步?”
      一个专业而尖锐的问题。温叙礼思考了几秒:“从机制上看,确实涉及重叠的脑区,如前额叶皮层、前扣带皮层和镜像神经元系统。但关键区别在于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加工过程。强制同步是外部刺激强行对齐神经活动,压制了自下而上的个体差异信号。而自然共鸣是双方通过共情和理解,自然调整到协调状态,这个过程保留了个体差异,是一种动态平衡。”
      他顿了顿,补充道:“技术上,我们可以通过分析神经活动的变异性来区分。强制同步会导致神经信号变异性显著降低,而自然共鸣会保持甚至增强变异性——因为协调不是消除差异,而是在差异中寻找和谐。”
      记者点头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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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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