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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蒋飞蒋付都去了澳洲上学,毕业后回国。
蒋付在雅思机构教英语,蒋飞则在网球基地做教练。
反正是做着跟大学专业无关的工作。
林杉最后真的考到四川,独来独往的。
她很拼,四处寻找机会,上学期间就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还去勤工俭学,摇过奶茶。
她的朋友圈经营得漂亮,老同学看到了,都说她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学生时代的时尚杂志没白看,她早把自己修炼成都市丽人,穿搭有质感。
司眉毕业后,进了杂志社。谈不上喜欢,说不上讨厌。
怎么说呢?惯性吧。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轨道,把她固定着。
日子过得无趣疲惫,她迷上了极限运动。
司眉总跟林杉说,自己的青春期来得格外晚。二十多岁,才开始叛逆。
一放假她就借口说出外景,实则是去玩滑翔伞、蹦极。
腾空的瞬间带来的失重感实在太迷人。
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一只鸟,误以为自己背后有一双有力的翅膀。
或者,误以为自己的生命中还会有惊奇出现。
/
洗澡的时候,电话不停地响。
司眉烦躁地擦干身子,套上衣服,捞起洗手台上的手机。
来电人:苏皓。
“喂?没事挂了。我要洗澡。”
“姐,这么讲卫生。虽然确实几个月没见,你也不用一大早洗澡迎接我吧?”
爱瞎贫。
“昨晚赶稿,没来得及洗澡,刚起床。”
“行。姑妈说我们在外面吃饭,给我接风。你直接去国际饭店吧。”
司眉本想洗完澡就宅在家里,享受废柴生活的。
“什么?我没说要去啊。你们给我打包回来,行不行。”
“姑妈,她说给她打包。”
电话被她妈夺走,不容商量的口吻:“大小姐,吃饭还要人求你啊?给你弟弟接风。一点规矩都没有。”
“哎呀,知道了。”她嘟囔小声说,“一家人还这规矩那规矩。”
姑父头发冒出白茬,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苏皓坐在宽敞的后座,这座城市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听见司眉那句一家人,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比起那个永远凌乱、永远吃不上一口热饭的家,这个地方好像更让他怀念。
放暑假后,他没回家,借口说要在这里实习,从北京直接飞到这。
姑姑一家都是好人,是吃穿不愁的有钱人。
他妈妈曾说过只有这种人才更有资本做好人。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用抢,什么都不担心失去。
所以苏皓来这里过暑假的日子,姑姑姑父没有一天因为这个毛头小子吵架,也没有收他妈思前想后咬牙掏出的生活费,更没有明枪暗箭地拒绝他来。相反,姑姑总是操心他的学习,带他去科技馆、吃肯德基、必胜客、哈根达斯。
“皓皓,清华怎么样?”姑姑年轻的时候十分干练,嗓门大。一会叫司眉去背单词,一会叫苏皓去洗澡,万事万物都在掌握中。年纪大了,反而轻声细语。
此刻笑得温柔,连眼角的细纹都是被岁月优待的模样。
他曾经在姑姑房间的梳妆台上看见过一小瓶精致的圆圆的护脸霜。香奈儿。他认识的牌子不多,但看到一个就可以记很久。回到县城,看见地摊上摆着的各类盗版T恤。他总会在妈妈挑菜的间隙,细细分别那些品牌。
香奈儿,古驰,路易威登。
对当时的他说,那些标志就是更大的世界。
拥有这些,意味着和姑妈一样,成为了有知识的人,吃穿不愁的、能理直气壮当个好人的人。十岁左右的时候,他想有一天他赚了钱,也要给司眉的孩子花。他要像姑妈牵着他的手那样,牵着另一个孩子的小手,带他进科技馆、逛花园、进游乐场......
但那个孩子会需要这些吗?他以为了不起的事情,在那个孩子身上算得上什么吗?
他又开始找寻一个更大的世界。
苏皓就是不满足,他要再往前走。他要走到姑姑姑父和司眉都没有走到的远方,他要在那个更大的世界里,向他们张开热情的怀抱。这样也许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给他们了些什么。虽然他们从未向他索取任何。可是他想还。
对了,清华。
“校园很大。”
“饭菜好吃吗?”姑父问,“我听人说清华的饭堂可是数一数二。”
“好吃还不贵。”
“看看,北京就是不一样。”姑姑说这话时,一脸的骄傲。“这么多年,你妈也算是熬出头了。”
说到这,大家都各自有些感慨。苏皓望着窗外出神。
姑父在国际酒店定了个包间。
“喝饮料还是喝酒啊?”
“跟孩子你喝什么饮料?”姑姑蹙眉。
“哼,就你还不服老。眉眉和皓皓早就是大人了。你以为他们还是当初跟在你屁股后面讨糖吃的小不点?皓皓,你说喝什么?”
其实苏皓刚满十八岁那夜就喝了人生中第一罐酒。
然后非常光荣地吐了。
他吐得狼狈,脸上依然带着庆幸的笑脸。
以为这足以证明他天生是做不抽烟不喝酒的好男人的料子。
“嗯,都可以。”
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屁股坐下。还是那副样子。
赖赖唧唧地揽过菜单:“我要喝酒。有没有白的?”
姑姑往司眉头上一拍:“大白天喝什么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从清华回来。”
“我是想考清华啊。”她神色疲倦。
夫妇两人对了对眼神,知道说错了话。
司眉素面朝天,随手扎个丸子头。因为熬夜,黑眼圈憔悴,左颊上长了两颗痘痘。
“饿死了,点大闸蟹了吗?”
苏皓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坐下:“点了。”
司眉把他打量一遍。不禁说:“清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苏皓原本是个黑黢黢的脏娃娃。
他初二那年来的时候,开始抽条,变得手长脚长,高过司眉。
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一米八,五官也长开了。
鼻梁像他爸爸的,很高。
不知道是不是初高中整天呆在学校里苦读,没有时间疯玩,居然变白不少。
现在妥妥一个青年才俊啊。
她又想起沈东的悠然自得如鱼得水。
当所有人的人生平步青云节节高升,她还在原地打转。
真想喝酒。
听苏皓讲完一轮他的老师同学、宿舍健身房、食堂阿姨保安大叔,清华的形象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她开始想夜跑的队伍里有没有那张沉默熟悉的面孔,深夜的天台有没有那个落寞孤寂的背影,又或者课室的角落有没有那双深谙一切的眼眸。
她喝了太多水,在她爸分享听到耳朵起茧的中年男人人生之道的时候,毫不犹豫推门奔向厕所。因睡眠不足,整个人昏昏沉沉。
在洗手池前,她胡乱用水扑向脸颊,试图保持清醒。
身上的纸巾用完了,司眉不想用饭店厕所的纸巾擦脸,干脆胡乱抹几下就出门。
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穿着西装的安泽文站在最近的包厢门口。
他踏着皮鞋走近,脸上带着成熟的笑脸。
理了点头发,看上去更清爽。
他的头型是那种无论理什么发型都好看的类型。
“真的是你?”
他似乎很惊讶,还有点高兴。
司眉懵懵的,在安泽文面前,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急忙捂住素颜,羞涩躲闪到包间内,并为此懊恼一整天。
但她没有动,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丢脸了。
安泽文很了解她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包得宝纸巾,港版的。他经常飞香港。
“都知道你有洁癖。这包纸巾给你用。”
“哦,不用了,安总。我......”
他笑得体贴:“你脸上的水没有干。还是擦一下吧。”
“谢谢啊。”她小心翼翼接过。
身后的包厢门开了,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男人把他叫进去喝酒。
“干嘛呢?你这家伙在这躲酒啊?”
“赶快的!”
安泽文回头看一眼,拿他们没办法一样,无奈一笑。
其实以他的职位、资历,怎么会没办法?
他人很好。
“那我先进去。”
“你忙你忙,安总。”
门在他身后合上。
“姐?”苏皓远远呼唤她。
司眉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像条狗似的站在那堵门外。
“你在那干嘛?”他问。
她扶额,疲惫地闭上双眼。
想到的人不是安泽文,而是沈东。
司眉忽然意识到自十八岁他离开这座城市起,自己就一直站在某扇门外。
等待他回头。
可门原先就是为了把人挡在门外的,她怎么能用它来等待?
她跟安泽文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
一个秋天,她记得。
/
“打卡成功。”
司眉陆续打开屋内的灯,推开窗透气。
然后回到座位整理凌乱的资料。
她依旧是最早到的,戴上耳机边听歌边改昨晚写好的初稿。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的呢?
想不起来。
明明喜欢安静的人是沈东才对,为什么如今她也跟着不出声?
即使那个混蛋,已经消失七年,她还是凭记忆从他那里习得招牌的沉默。
林杉说,这是她无意识思念沈东的一种方式,司眉反正拒不承认。
今天主编带着一号人出外景。司眉不喜欢热闹,甘愿留在单位。
她没有化妆,带着学生气十足的黑框眼镜,头发胡乱夹在耳后。
身上围着一条波西米亚风的毛毯。慵懒且绝望地与文字对峙。
“你好?”
“......”
“不好意思。”
司眉恍然抬头,看见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女人面露疑惑,耳垂挂着两个大银耳环。
她连忙扯下耳机:“你好?”
“李主编在吗?”
“哦,他们都出去了。”
“这样......”女人环顾四周,又定定看着司眉,“我跟她打过招呼的,我是北京分社来的。今天借杂志社的设备做个采访。她有告诉你吗?”
“哦,好。”司眉站起身点点头,“不介意的话,我跟主编确认一下。”
“当然。”
司眉走到窗边打电话,楼下车水马龙,回头看女人正翻着一份资料,兴许是采访提纲。
“哎呀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啊司眉,我忙忘了。是的,你请孙小姐进去吧,钥匙在我柜子里。”
“孙小姐?”司眉推开采访室,打开空调,朝专注的女人点头示意,“可以了。”
女人穿着设计感十足的宽松上衣,腕间带着小巧的表,手指纤细。拎过包,踩着高跟鞋走进采访室,笑着说:“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打量她一番,表情有些不忍,但还是说出口:“不过,你要不要......”她从包里掏出化妆包,指指脸,“处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素颜犯法吗?我应聘的时候,公司也没说素颜犯法啊?!
“本来我不想说的,但这次采访很重要。我们俩既然在这里就代表了杂志社的门面,还是体面点好。你觉得呢?”
司眉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嘴里很客气地说:“我就在位置上,不会打扰你们。我手头还有一堆稿子要处理......”
孙小姐的眼神不放过,站起身,固执地把化妆包塞到她手里,笑着说:“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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