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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谢槿语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急风骤雨全无章法,简直和第一次没多大分别。
她唇上吃痛,一面勉强应对,一面思忖着,自己身为皇后,既然力不从心,也该替他多物色一些合心意的妃嫔。
不过,她还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分心,他动作慢下来,哑声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头往后仰,轻巧躲开,“既然画在这里,那么——秋老也在清江?”
他深深望她一眼,退开些:“……你方才就在想这个?”
“也不是。”她辩解道,“我也替你想了。”
他眉边漾开一丝弧度:“想的什么?”
“想着给你纳些什么妃嫔好。”
“……什么意思?”他拧眉道,“我不需要那些。”
残留的触感未褪,她感受了下自己被蹂躏得发烫的双唇,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觉得你挺需要的。”
赵珩这才发觉她眼波含情,唇瓣嫣红,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确有些过火,语气软下来:“……不需要别人。”
“如今在宫外,你也不必再端什么架子了,大可随性些。我不介意的。”
“你喜欢温婉端庄的,还是开朗活泼的?”
“先前我还以为你喜欢前一种,现在看来后一种你也挺喜欢的。要不各纳一些?”她喃喃道,“不过何才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你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啊。难道是因为她太蠢了……”
“你喜欢聪明的?”
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嗯”了一声。
“喜欢活泼的?”
“嗯。”
“漂亮的?”
“嗯。”
……要求还真多。
“还有呢?还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你。”
他几乎是下意识接了话,一出口,二人俱是一愣。
随即,她了然地点点头:“我这样的?——那恐怕不大好找。”
“朕的意思是,”他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我喜欢的,是你。”
防备不及,她猝然望进那双暗潮涌动的墨眸,心弦一颤,怔了下,恍然别开眼,沉默下来。
她当然知道。
那样的眼神,作不得假。
可是她还知道,身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他喜欢的,还有很多。
以前有,以后,也会有。
是她食言在先,婚前太后对她的嘱托,她没能做到。
她以为世上无人能再入她眼,她以为,她的心胸可以有那样宽广。
是她错了。
既然如此,她不会一错再错。
那道灼热的视线不依不饶,良久,她才缓缓启口,语调出奇地平静:
“臣妾,多谢陛下厚爱。”
颊边的手一僵,她借机往后退了半步。
神情黯了黯,他垂下手,淡淡道:“无需旁人。朕有皇后一人,足矣。”
“陛下说笑了。国家社稷,怎可孤注一掷?”她声音带笑,卷进微凉的夜风里,听起来莫名有些缥缈,“若有一天我不在了,陛下又当如何?”
“皇后何意?”他蓦然抬眼,眉宇压下来。
“玩笑罢了。毕竟世事难料,总有个万一。”
“不会有这种万一。”他语气寒凉,那股平日刻意收敛的帝王威压顿时倾泻下来,不远处立着的仆从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朕,决不允许。”
“是么?”似喃喃自语,她的话音飘散在空中,仿佛更远了些。
夜色低垂,一切都晦暗不明。
有人提着灯经过,倏然照亮男人抿得发白的唇色和眼底一片微红,再一晃眼,又再度湮灭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
几日后,清晨。
车架在山中盘旋,终于缓缓停在一座荒僻的草屋前,谢槿语掀帘下车,迫不及待地去敲门。
大门很快被人从里打开,露出一张清丽的少女面庞。少女低垂着眼,似乎很是紧张,声音细如蚊呐,袖间的双手不住颤抖:“老先生尚未起,不过交代了有贵客,请你们进院子里稍坐。”
说着,她退到一旁,待到几人进了院子,再用门闩掩了门,朝他们行了个礼,很快消失在草屋后。
“不是说秋老孤身一人,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谢槿语注视着那道略显慌忙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狐疑道。
目光投向身侧的男人,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难道是新收的弟子?”她一面想着方才少女怯生生的模样,一面环视前院。
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块空地,荒草丛生,只一大二小三块石头孤零零摆放在一边,形状浑然天成,未经雕琢,像前一晚才从路边捡来的。那块疑似充作桌子的大石面上凹凸不平,莫说棋盘,恐怕连放杯茶都够呛。
谢槿语走到那块稍平一些的“石凳”旁,朝芙蕖使了个眼色,后者仔细拂去上边的杂草落叶,又从车里拿来软垫铺好,待谢槿语勉强坐下,又在旁侧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摆放上茶桌、茶盘、茶盏,连带着煮水用的一应物什,甚至还有精致的摆饰,最后摆上蒲团,才躬身退到一边。
女子一袭轻纱,姿态优雅地跪坐在蒲团上品茗,器具摆饰无一不精,落在这荒寂的园中,竟有几分桃源仙境之感。
“你不坐么?”
谢槿语坐了会,见身侧之人迟迟未动,抬头问道。
后者沉吟片刻,犹豫道:“秋老不喜铺张奢华,既是来拜访他,这般恐怕不妥。”
她闻言皱了眉:“是你说秋老喜爱品茗,我才提前准备了这些。”
“没有这些,又如何能煮出好茶?”她神情坦然,此番询问无疑是出自真心。
赵珩一噎:“……皇后说得有理。”
正要坐下,山间一阵冷风忽而袭来,卷起院子里几根茅草。谢槿语只着一件单薄的水蓝轻纱,风灌进袖口,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芙蕖正要上前替她披上外袍,却见立着的男人已解开氅衣的系带,适时收回脚步。
轻薄的氅衣带着残余的体温笼罩下来,她侧首对他笑了笑。
“一大早的,吵死了。”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一头发花白的瘦削老头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白,发髻乱糟糟的,只用一根木簪随意固定住,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不满。
谢槿语忙站起身,上前几步见礼:“秋老前辈,晚辈仰慕您许久,特来拜谒,此行匆忙,若有不周到之处,请您见谅。”
白衣老头哼一声,视线越过她,落在那方精致的茶桌上,眉头倏而拧起来,她跟着看过去,走过去捧起桌上一盏刚沏好的茶,扬起一抹笑容:“晚辈听闻您爱茶,这是建州府的大红袍,您尝尝。”
秋青别过脸不接,谢槿语笑容一僵,下意识看向身侧。
她的目光少见地有些无所适从,带着几分央求,他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才出声道:“您尝尝吧。”
……这和她说的有什么区别?谢槿语暗自腹诽,失望地正要收回手,却见老头顿了顿,虽然神情不情不愿,但还是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眼见着老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好茶。”
满腹牢骚被一盏茶冲散殆尽,老头的面色彻底舒展开。
谢槿语与赵珩对视一眼,极轻地笑了下。
老头这才抬眼打量她,目光却一顿,掠过几分讶异,下意识扫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姑娘可是姓谢?”
“是。”
秋青肯见他们,定然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那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便也不足为奇了。这样想着,她大方应下,未察觉到身旁的人脸色变了变。
日落西山,一方荒破院落中,一年轻女子与一古稀老者对坐,品茗畅谈,浑不觉时光流逝,直到侍者出声提醒,女子才恍然惊觉。
“今日搅扰前辈了,晚辈明日再来。”
“何必如此麻烦?”老头随手捻起桌上一小块由九枚莲花瓣拼接而成的精致点心,扔进嘴里,“老夫许久未如此畅快了,干脆你就住在这。正好还有间空房。”
谢槿语眼睛亮了:“多谢前辈。”
“不可。”在石凳上枯坐了一整天的男人突然出声,转而看向她,软了语气,“住在这里,你不习惯。”
“无妨。”她起身环顾一圈,“我还没住过这种地方,想来应该别有趣味。”
赵珩默了默,见她打定了主意,吩咐几句,又道:“那我明日再来接你。”
谢槿语自然点头,兴冲冲地带着芙蕖去看自己的屋子。
院中只余二人,秋青看了赵珩半天,神情玩味。
“稀奇,当真是稀奇!”他朗声笑道,“我以为你这小子跟石头似的硬邦邦,没想到,还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当年老夫还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标致的小娘子,老夫活了这些年,今日也算长了些见识。”
“你小子,当真是好福气。”
赵珩先前并未告知她的身份,在秋青歪打正着猜中她的姓氏时,便心知他是误会了。
“前辈误会了,她并不是画中之人。”
“不是?”秋青一顿,“老夫记得,不会认错。况且她不就姓谢?”
“……她们是姐妹,只是生得像罢了。”
“竟有此事?”秋青皱起眉,只见谢槿语从屋子后边绕出来。
眼皮一压,他转回头,深深看了赵珩一眼,拍了拍他的肩:“不知你是如何断定的。”
“老夫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叹口气,“走吧,老夫就不送你了。”
谢槿语亲自送赵珩到马车前,笑盈盈的:“看来陛下说错了。前辈并未不喜,相反,我带来的那些昂贵点心,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笑着“嗯”了一声,并未反驳。
竹影跟在后面,闻言忍不住道:“娘娘不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陛下拿来的点心礼物有过之而无不及,秋老连一眼都不看。更别说坐下喝茶了,当年为了见他,陛下硬是在门口站了一天一夜……”
谢槿语诧异地抬眼看向皇帝,后者仍旧一副淡然的样子。
见皇帝并未制止,竹影又道:“便是如此,进门老人家也没什么好脸色,把陛下当作小童呼来喝去地使唤。陛下劈了好些天柴,双手都磨出了血泡,才勉强打动了秋老。”
她眸光微动,似是有些不忍。见他一只手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下意识接过那只手,展开细看。
指尖在手心打圈,带起痒意,他目光落在她发顶,神色温和:“没事,不怎么疼。”
她恍若未闻,又看了会,才道:“你当年用的什么药?竟然一点疤都没有。”
“还有么?”她的目光十分认真。
“……有。”
竹影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她。
“多谢陛下。”她毫不留情地放开他的手去接,须臾,才发觉对面的人似乎情绪不佳,便安慰道,“陛下不必灰心。前辈脾气古怪,这也是难免的事。”
“至于我嘛,我一向比较讨人喜欢,陛下不必跟我比。”她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竹影刚想说哪有这么安慰人的,便听皇帝笑着附和道:“嗯,皇后一向讨人喜欢。”
……这么安慰人,兴许还真管用。
她被夸得飘飘然,眼角眉梢皆带上了笑意:“今日的事,多谢陛下了。”不仅亲自带她来拜谒,还替她解了围。
“谢礼呢?”
“啊?”她一愣,循着他的视线,唇角不自觉一抿。未及反应,对面的人已俯身凑近,在她唇上轻巧地落下一吻。
她有些脸热,飞快地欠了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赵珩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登上马车,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走到半道,他沉声吩咐道:“你回去吧。多派点人守着。”
竹影有些犹豫:“方才山上已经加派了人手,还是让我跟着您吧?”
车里的人没再说话。
竹影低声应是,调转马头往山上走。
*
小院不大,谢槿语转了一圈,很快在后院的角落发现了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女孩。
她绑着袖子在劈柴,身子骨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两条纤细的手臂露在外面,看起来比干透的柴火还脆,其上细细密密的疤痕新旧交错,还有几道尚未完全愈合。
一大摞没劈的柴火堆在左边,右边劈好的只有可怜的几根,看起来都不够今晚烧的。她把木头竖着摆在木桩上,吃力地举起斧头,深吸一口气,没对准,斧头摇摇晃晃地在木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看得出来,她以前从未干过这种粗活。
谢槿语忍不住笑了一声,女孩听见声音,猛然抬起头,看见她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斧头脱手,差点砸到脚上。
她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女孩退开老远,慌忙放下袖子,背抵着土墙,唇色发白,不住地颤抖。
“你别怕。”她温和一笑,走到木桩前,扬起斧头,朝她眨了眨眼,“不就是劈柴吗?我帮你。”
一斧落下,木柴被利落地劈成两半。
少女眼前一亮,待谢槿语看过来时,又立马躲开目光。
谢槿语没在意,继续劈了两下,喘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放下斧头,扬声道:“既然留下来了,就帮我个忙。”
话音未落便有人从墙头翻进来,吓得墙根边的少女差点站不住。
“毛毛躁躁的,别吓到人家。”她皱眉瞥了满头茅草的兰影一眼,指了指那堆木头,“帮我把它们劈了。”
兰影点头应是,顶着满头草就干了起来。谢槿语试探着靠近女孩,后者眼里的防备渐渐淡了下去,她轻轻地握住少女颤抖的双手,柔声细语道:“跟我来。”
女孩被牵着走进芙蕖刚拾掇好的屋子,里边装饰一新,床榻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被褥枕头都换过,床畔的雕花香炉燃着熏香。
刚进房门,少女平静的面容突然惊惧失色,身体不住发颤,目光盯着香炉紧紧不放。
谢槿语面色一沉:“你怕这个味道?”芙蕖会意,利落地上前灭了香,少女的情绪果然渐渐平复下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她试探着开口,“你认识我,对吗?”
少女目光闪躲,点点头,又很快摇了头。
“不认识我,但是见过?在哪里?”
少女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地道:“船、船上。”
正当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打斗声,她快步走到院墙边,声音已然消失。
“出什么事了?山里有贼人?”
竹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姐大约是听岔了,哪里来的贼人?”
他气喘吁吁的,谢槿语上下打量他一眼,点头道:“没事就好。”
回到房内,她坐到少女身侧,后者明显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家住在哪里?”
“我叫俞秀珠,今年十四,就住在这附近……”
……
秋青迷迷糊糊地靠在榻上打盹,醒时外边已是繁星点点。
“谢丫头,与老夫对弈一局如何?若我胜了,你便答应我一件事,不得推脱。反之,老夫任你差遣。”
“好。”
良久,谢槿语落下最后一子:“前辈,愿赌服输。”
老头不可置信地挠挠头:“这、这怎么可能?这局不算,再来再来。”
“不必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她素手按住棋盘,沉声道,“我愿意帮她。”
“我要您答应的事很简单——请您告诉我,您想要我怎么做?”
秋青怔然抬眼:“你都知道了?”
“很难不知道。”她无奈道,“前辈既已归隐,行踪不定,又怎会突然答应我前来拜访?大约是与陛下做了交易,以此换取皇宫暗卫对俞秀珠的保护。”
“俞秀珠是从梅家跑出来的。而您恨透了梅家,想借陛下之手铲除梅家。可是一个俞秀珠还远远不够。”
“只有当我也深陷险境,陛下才会真正下定决心。”
她缓缓掀起眼帘,
“晚辈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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