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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金銮殿,庄严肃穆。
昭明公主李映雪在御座一侧。
而此刻,那小混账正隔着半座金銮殿,对她挑眉。
挑眉!
昭明几乎要被气笑。
她面上仍旧冷若冰霜,眼底却浮起笑意。
那笑意很浅,旁人瞧不出半分,只有湘云瞧得清清楚楚……那是昨夜她被逼到失神时,咬住下唇、却仍泄出的一声极轻的“嗯”。
湘云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儿,顿时蹿得老高。
她故意把腰板挺得更直,让那身新得的绯袍衬得身形愈发清俊,又拿眼尾去扫昭明。
那一眼,是史家大小姐的英豪阔大,是少年人独有的张扬,好似在说:殿下,您昨夜可不是这样端着架子的。
昭明被她看得耳朵微红,却偏要装得若无其事,只微微抬了抬下颌,展示着天生的矜贵,好似在说:小东西,回了府,本宫再收拾你。
她低头看向台下,恰好与史湘云目光相对。
那一刹,殿中喧腾好似都离她远去,只剩那双清亮亮的眼睛,像一汪深水,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的得意与张扬,将她牢牢锁住。
湘云原是会装的,毕竟女扮男装这些时日,演技见长。平日里在人前总是一副懒散清俊模样,含着笑,教人猜不透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可今日不同,今日她是新科探花,是新封驸马,是……她昭明公主明媒正娶的夫婿。
那双眼里盛着的欢喜,便再也藏不住了。
两人一上一下,就这样,当着百官,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
殿外阳光正好,再往外,出了大明宫,朱雀大街车水马龙,而公主府那张美人榻,今夜怕是又要不堪重负了。
昭明公主垂眸想:罢了罢了,既已栽了,便栽到底吧。
至少,夜夜被这小混账欺负,也算……挺舒适的。
殿上另有两人,却几乎同时被这股甜腻得发齁的粉色气流呛得内伤。
尔朱豪站在武将队里,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从耳根红到脖颈,又僵成紫酱色。
他前几天才向陛下递了折子,言辞恳切地求娶昭明公主。折子里把昭明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说自己自弱冠起便仰慕公主风姿,愿以一生忠勇,护公主周全云云。结果圣旨一下,竟把公主赐给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
偏偏那小白脸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时不时拿眼去瞟公主,那眼神,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尔朱豪气得牙根发痒,心道:一个探花郎罢了,能有多大本事?竟把公主迷成这样!
他想起那些传言,说公主府昨夜洞房花烛,灯火未熄到五更,说有人听见暖阁里隐隐有女子呜.咽声,像哭,又像……像……
他不敢往下想。
可他偏偏又控制不住地想。
他想公主那双向来冷淡的眼睛,是不是也曾泛起水光?她那张向来紧抿的唇,是不是也曾被那小兔崽子吻到红肿?她那具他连梦里都不敢亵渎的身子,是不是……是不是也被那得意洋洋的探花郎压在美人榻上,一寸寸……
他眼前一阵发黑,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恨。
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一刀劈了史湘云。
可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考中探花的人,恨自己为什么生得这样粗鲁,恨自己为什么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被别人抱在怀里夜夜欺负。
他越想越怒,偏偏又不敢在金銮殿上发作,只能把满腔怒火咽进肚子里,差点憋出内伤。
另一边,东宫太子李承宇的脸色,比尔朱豪还要难看三分。
那史湘云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论家世、论功名、论手腕,哪一点比得上他一手栽培的尔朱豪?
谁知父皇今日这一道圣旨,等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同姓王族”四字一落,满殿皆惊,他却只觉头顶东宫太子冠冕,咯吱咯吱地,一点点裂开了。
他抓着象笏的手背青筋暴起,差点要当场发作。
可偏偏就在此刻,昭明公主忽然轻轻侧了侧首,对着史湘云的方向,点了一下下巴。
那一下,有着天家女子特有的矜贵与纵容,好似在说:乖,再忍忍,晚上回去随你胡来。
史湘云顿时笑得像只小狐狸,眼尾都弯起来了。
太子李承宇:“……”
他忽然觉得,那象笏要是再抓紧一点,怕是要被他捏碎了。
殿中轻烟袅袅,圣旨宣读已到尾声。
昭明公主面上,依旧是那副清冷不可侵犯的模样,心里却有一把火,烧得她几乎坐不安稳。
素来不服输的她想的是:史湘云,你给我等着。今晚回了府,本宫定要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夫君”。
而湘云站在文臣行列里,背挺得笔直,心里却在偷笑:殿下,您就继续端着吧。昨夜是谁哭着求饶的,臣可记得清清楚楚。
金銮殿上,鼓乐三奏,礼毕。
百官山呼万岁。
而那两道隔空柔媚交缠的目光,却谁也没有先移开。
湘云挑了挑眉,心里一股子气直往上冲。
尔朱豪站在武将队里,高眉大眼,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彻底僵住。
他看到了史湘云的后颈。
那脖颈细白,绯袍高领掩不住一小截,隐约还能看见一点淡红的吻痕。
那是……昨夜留下的?
尔朱豪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冰清玉洁的公主竟然会……如此主动吗?
他自十六岁领兵,便立誓此生非昭明不娶。
这些年,他左肩中过箭,右腿挨过刀,夜里疼得睡不着,便想:再熬一熬,等熬到能把昭明公主抱上马的那一天,所有疼都值了。
可如今呢?
如今他亲眼看着,那个他心心念念要用一生去温柔的人,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一夜之间便弄得……连耳朵都泛着粉。
他盯着史湘云的后颈,那一点淡红的吻痕,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
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一夜之间,得到我用命都换不来的东西?
凭什么你能让她,把那样含情的眼睛给你?
凭什么?
而太子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父皇这是何意?
“同姓王族”四字落下,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太子威望”,在群臣心中裂开。
连亲妹妹的枕边人,他都做不了主,那么将来他即位之后,又如何服众?
他心里,其实并不是不能容昭明自主择婿。
若是昭明执意要嫁个寻常勋贵,只要那人出身还过得去,太子为了妹妹,咬咬牙也能点头。
可史湘云不是“寻常勋贵”。
他是科举新贵,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如今又被硬拽进“王族”行列的怪棋。
这样的人,一旦成为昭明身边那个人,那他与太子要争夺昭明的信任和注意力,就是天然对立的。
如今再加上一重“枕边耳语”的便利……太子只觉浑身血都在沸腾。
这合欢宗妖人!
太子脸色发青,不住在心底咬牙。三皇子倒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他悄悄移了一步,避开父皇和太子直线的视线,抬眼去看昭明与史湘云。
只这一看,他便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响指:好一出戏。
当众眉目传情,啧啧啧。
有趣。
实在太有趣了。
他第一眼看见史湘云,是在琼林宴那日。
那小探花郎醉得脸颊飞红,偏偏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当时昭明面上虽冷,却有笑。
三皇子当时便想:坏了,皇姐怕是要动心。
后来果然。
他亲眼瞧着昭明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一点点在史湘云跟前融化了来。先是允她进公主府陪读,再是让她陪自己去西山射箭,最后,竟连洞房花烛夜都由着她胡闹到五更才罢休。
三皇子心道:皇姐啊皇姐,你平日里端得那叫一个高,如今可倒好,被个小探花郎弄得连“驸马”都叫不全了。
看着金銮殿上那两人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三皇子几乎要笑出声。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太子那张铁青的脸,又扫过尔朱豪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眯眯眼,笑意愈发明显。
太子啊太子,你处心积虑把尔朱豪养成一把刀,想等昭明出嫁那日,让这把刀反过来捅我一刀。可惜你算来算去,没算到父皇会直接把昭明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白脸。
更没算到,你的嫡亲皇妹会一夜之间,把那小白脸宠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尔朱豪啊尔朱豪,你浴血沙场十载,图的不就是昭明的一笑?
可你再能打仗,也打不过这驸马史湘云床榻上的那点子功夫。人家史湘云一夜之间,便把你十年心血烧成灰,你心里可舒坦?
三皇子越想越快活。
他甚至有些感谢史湘云。
这小探花郎一出现,便把他这两个最大的敌人,同时得罪了个遍。
太子如今颜面扫地,尔朱豪更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而他,只需站在一旁,看戏即可。
三皇子悄悄抬眼,望向御座之上的父皇,又望向昭明公主那张清冷含春的脸,心底轻轻叹了一声。
皇姐,你尽管在史湘云怀里快活。
太子和尔朱豪,交给弟弟来收拾就好。
他见昭明站得稳稳的,眼神清冷,却在看向史湘云时,眸光深处微微一软。
史湘云则是少年人得意,嘴角却偏要往上挑。
三皇子见得多了,颇知男女之间那点恋奸.情深的东西。
他心里笑道:昨晚,那洞房花烛夜怕是好戏连台。要不然,以昭明那副性子,哪肯在殿上这样护着一个人?
他顺着这思路一拐,忽记起平日里太子再三吹嘘尔朱豪:“身手好,立得大功,又是个实心眼儿,将来做妹夫,本宫放心。”
如今再瞧太子那张脸,一瞬间从铁青变成猪肝色,三皇子差点笑出声来。
若非顾着皇帝在上,他真想抬袖子遮一遮嘴。
湘云挑了挑眉,心里一股子气直往上冲,向前一步,衣摆一拂,朗声应道:“臣史湘云,谢陛下圣恩。”
只是这哪里是谢恩?看这挑眉的嚣张劲儿,倒像是在对全场说:“不好意思,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位置,我坐了。”
太子李承宇听在耳里,只觉这“谢恩”二字,扎心。
他生平最不耐的,就是这种“少年得志”的神情。
他是上位者,是未来的帝国统治者,所有为他效劳的牛马,都应该战战兢兢才对。
牛马,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就应该谨小慎微,而不能少年得志翘尾巴。
更何况这史湘云的少年得志,还是踩着他的权势、踏着他妹妹的终身踩上去的。
【宿主,注意你眼神里那股“我昨晚已经先上车了”的得意。】
朝堂之上,她嘴上说“谢恩”,眼睛里却写着“既成事实”,这一点,太子和尔朱豪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被两人你来我往,眉目传情刺激得眼前发黑:“父皇!你看他们……这成何体统!”
他说“体统”二字时,声音发颤,连平日里练就的那点王者气度都散了。
他以为他在维护体统,殊不知在皇帝眼里,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不成体统。
输不起的人,最难看。
在皇帝看来,无论输成怎么样,他身为储君,应该保持着储君的气度,这一盘输了,只要人还在,那么再开下一盘便是。
当年皇帝和义忠亲王争储了许多年,直到逼宫了太上皇之后,才有机会将义忠亲王在战场上打败,那是来来往往的多少盘棋局才赢了。
成大事者,须得有耐心。
就算输了,也不能让旁人看出心中的慌张。
太子嘴里喊的是“体统”,心里真正慌的是“继承权”。连公主的枕边人都不问他点头与否,他这个储君还有几分分量?
湘云听他又把“体统”抬出来,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这位殿下,可真把这俩字当家传宝贝似的,逢事便拿出来挡刀。
她侧头瞄了昭明一眼,只见公主面色如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似太子这一番叫嚷,不过是殿门外乌鸦叫了两声。
三皇子在旁边偷看太子,心道:好哇,平日里动不动就拿《礼记》《周官》砸人,这会儿遇上父皇的心头肉,看你怎么办。
他暗暗替史湘云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倒是会借风扬帆,一出场就踩在太子脚背上。
果然,遇到与昭明公主相关的事,皇帝就开始双标。
却见皇帝捋须大笑:“年轻人嘛,热闹一点,哪有那么多体统。”
老狐狸这话一出,就是在给史湘云的“出格”发通行证。太子的脸,今天是被父皇按在地上摩擦了。
皇帝这一笑,相当于亲手把“礼法”按下去,把“偏爱”抬上来……
他觉得是逗孩子,朝臣却都在心里记账:原来太子的话,可以被公主一句笑声轻易压过。原来太子的威严,在皇帝心目中,到底是不如自己宝贝女儿的幸福重要。
湘云看了他一眼,忽然生出一种非常幼稚的冲动。
她在史府时,幼时顽皮,曾在宗祠里趁着祭祖,伸手去掐堂兄的耳朵,只为看那位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庶子,在全组最庄严肃穆的大事当中出丑。
后来被婶婶抓住,罚跪了半个时辰,她也没怎么后悔。
反正罚跪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宗族里其他人得到交代。
而婶婶让翠缕,在她膝盖裤子里还绑了软垫。
如今这股子顽劲儿又上来了……殿上这么多双眼睛,她偏要做一件所有礼书里都写着“万万不可”的事。
她走上御前,伸手,毫不避讳地牵住昭明的手。
【宿主疯了!这是在金銮殿,不是后花园!这一握,握碎的是百官的下巴,踩碎的是封建礼教的脊梁骨。这就是主角的特权嘛……规矩?那是给配角定的。】
满殿文武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大。
须知道未经皇上宣召直接上这御前的台阶,可大可小,若是硬要计较的话,说她意图不轨,想要行刺也是可以的。
只是如今,全场皆知她是公主心上的驸马,正当红。
是以无论是内侍,还是皇帝的亲卫,都没有人开口阻止。
当然亲卫之中,也有那些耿直忠心之人,只是看着湘云那小身板,便不像有能力行刺的样子,而群臣上朝自然是无人可带武器的。且素知皇帝颇有些武艺在身上,是以脑袋里到底转了个弯,没有出手。
太常寺卿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下好了,将来史书上必得要写“某年某月,金銮殿上,公主与驸马执手立于御前”,真真是开了先例。
武将那边,三皇子低头,肩膀却止不住微微抖。
他一面在心里大叫“好胆”,一面又不由自主去看尔朱豪:这位昔日,太子阵营自封的“准驸马”,此刻该是什么滋味?
尔朱豪果然像被人迎头一棍打懵了。
在他印象里,昭明自小到大,从未看旁的男子一眼。
宫里有几位远房宗亲少年走动,生得也不差,时常借着赏花、看灯的机会往她身边凑,或献诗,或献画。
她不过抬眼看一看,点头谢过,连多说一个字都懒得。
有一次有人不长眼,趁着赏菊会,要开玩笑似地去碰她袖子。
她连身子都没动,不过目光一冷。
那人竟吓得手在半空僵住,事后还在席间悄悄跟人说:“昭明殿下,真真是不可近的。”
他那时在旁侧看得清楚,心中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得意: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冷,对我一个,也就这样冷。
冷到极处,就成了“冰清玉洁”,成了他心里供着的那块雪玉。
可如今呢?
那双被他视作“不可侵犯”的纤纤玉手,被一个文弱的少年一把抓住,不但没抽开,竟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牵着立在御阶之下。
只见昭明顺势一扣,反手握住了湘云。
尔朱豪只觉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他从未见过昭明以这样温柔的姿态与一个男子相处。
在军中,战后常有粗豪的将校请他喝酒。
喝到微醺时,难免说些“男人之间”的粗话。
有人笑道:“女人嘛,只要上了床,谁厉害谁就是她的天。”
众将哄笑,纷纷拍着尔朱豪的肩,说他是军中头一等好身板,将来不知要把哪个娘子伺候得连床都下不来。
他听了虽觉粗鄙,却也暗地里承认:床上那点本事,终究也是男人的武器。
如今昭明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性子又冷又倔,竟在一夜之间,被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小翰林,收得服服帖帖。
若不是床笫之间,真有点什么叫她心甘情愿折腰,她如何肯在殿上这般失了“体统”?
一念至此,尔朱豪只觉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看着昭明那双清亮眼睛里难得流露出的柔意,再想到她昨夜竟真真儿地与这柔弱探花,在公主府洞房里过夜。
他忽然真切地感到:也许,在她眼里,他尔朱豪并不是“真男人”,只是一个会舞刀弄枪的大孩子。
那看着文弱的史湘云,才是能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征服”的那个人。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连心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第一次理解了那些戴绿帽子的笑谈里,那些被人取笑的夫婿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虽然他与昭明,从未有过半点实质关系。
可在他心里,他早已把自家未来头上那顶“公主驸马”的冠冕戴了许多年。
如今忽然被人生生摘下,扔进泥里,再当面递到旁人的手里。
那种被剥夺感,比真在头顶扣上一顶看不见的绿帽子,还要心疼千倍。
湘云被昭明这么一握,忽而明白过来,方才牵手,是自己一时意气,如今公主回握,是把这份意气当成誓约要认下。
她心里不由一酸,又有几分荒唐的甜意,像是从前躲在墙根里偷吃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扎得牙都疼。
两人当着满朝文武,就这么十指相扣,站在御阶之下。
昭明反手一扣,这桩亲事,就在早朝群臣虎视眈眈的眼睛前,被她亲自盖了章。
文臣里,有人已经在心里默默改草拟的奏折,从今日起,凡有言及“宗室联姻”“储君辅佐”之处,都得把这个“同姓王族驸马”算进去。
武将那边,三皇子轻咳一声,掩去嘴角的笑,心里却乐道:这下好玩了。太子、尔朱、昭明、史湘云,再加上父皇这一手好棋,还有太上皇,大周朝这盘局,只怕要比戏楼子里最难唱的《三国》还热闹。
太子差点没背过气去。“……你们!你们!”
太子连成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是气他们牵手,他是第一次真切感到,自己的话,在这张金銮殿上,已经不算数了。
尔朱豪却连“你们”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那十指相扣的画面,太过于痛苦了。
那双他自小不敢妄想握住的手,此刻正安安稳稳握在他人掌心里。
他一向拿自己那副铁打的身子、征战沙场的功勋、闺房中得来的得意,当作“男子气概”的证据。
如今忽然发现,这些在她眼里都不算数。
能把昭明从“冰清玉洁”那副皮相里硬生生拖出来,露出一个真真切切、带着欲与爱的女人模样的人,不是他尔朱豪,而是那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史湘云。
【宿主,检测到前情敌心理阴影面积暴涨,目前已覆盖其整片三观。】
【宿主,温馨提示,您目前装X指数已爆表,建议适当收敛。】
湘云心里却爽得不行。
这爽快来得太急,以至于把心底那一些些对未来风浪的隐忧都冲淡了。
她好似又成了当年在史府后园里纵马飞奔的狂丫头,管他前头是花圃还是池塘,只知道此时此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那才叫活着。
湘云低头在昭明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娘子,既然累了,咱们回公主府歇息吧。”
这一吻落下时,湘云能感觉到昭明额间微微一烫,不知是殿中光线还是公主脸皮难得薄了一回。
她心里却忽然有点想笑,从前在闺中读话本,说那戏里才子佳人多半要在花下、月下缠绵,如今倒好,她这第一回当众亲人,是在金銮殿前。
昭明竟然略略乖顺地点头:“都听郎君的。”
这一声“郎君”,是昭明主动放低的身段。
湘云听着“郎君”二字,心里却有一瞬不真切:小时候她躲在窗下偷听戏子在花厅里唱戏,“郎君”、“娘子”一声声唱得勾人魂魄,她那时只当是戏文里的事,与自己无缘。
谁知兜兜转转,如今这称呼竟真真落在她头上……还是由一位大周最尊贵的公主亲口唤出。
她忽而觉得,这一身驸马朝服比千斤重,肩上不光压着自己的性命,还压着昭明这一声“郎君”的信任。
两人相携而去,留下两道潇洒的背影。
她们倒是走得潇洒,留下的是满殿复杂的目光……
这一刻起,朝局上多了一对“绑在一根绳上的鸳鸯”,所有人都知道,风向变了。
湘云背对着众人,脚步却比来时更稳。
她知道,自己方才那一连串举动,早已让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
可她也明白,若是今天她在殿上露出半点怯色,以后这些人便要顺着这示弱,千方百计把她撕碎。
既然做了疯子,就疯到底罢。
今天的朝堂,就是她们的婚礼红毯。
出了殿门,公主突然回头,凑到湘云耳边,声音轻柔,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云郎昨夜那般卖力,今夜可还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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