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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漕运同知衙门后宅内,静得只闻更漏。
林如海带来的陈大夫,正将一根银针从安比槐腕间穴道缓缓提起。
针尖离肉,借由跳跃的烛光,可见一丝极淡的幽蓝痕迹附着其上。
林如海立于榻旁,目光死死锁住那点蓝色,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白。他认得这颜色。
陈大夫不言不语,取过一只素白瓷碟,将针尖在上轻轻刮擦,又自怀中取出一个玉质小瓶,滴下两滴清澈药液。
那幽蓝痕迹遇水非但不化,反而在瓷碟上蜿蜒出几缕妖异的蓝丝。
“大人,”陈大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是牵机引。”
林如海闭了闭眼,胸腔内一股混杂着旧痛与新怒的寒意猛烈翻涌。他强自压下,声音嘶哑:“可有误判?”
“不足一成。”陈大夫摇头,指着瓷碟上的蓝丝。
“此毒特性,老朽绝不会认错。其性阴诡,如丝缠脉,滞碍气血,毒发时痛苦万状。这与大人您体内残毒发作时的脉象体征,以及您所述尊夫人病逝前的种种情状,完全吻合。”
他抬眼,目光沉重地看向林如海,“安大人所中之毒,与您和尊夫人当年所中之毒,系出同源。”
同源二字,如同丧钟,在林如海脑中轰鸣。原来如此!
安比槐查案,触及的不仅是漕运积弊,更是那条曾悄无声息毒杀他发妻,并险些也要了他性命的毒蛇!
陈大夫见他面色铁青,续道:“此毒罕见,源自前朝秘传,根除极难。当日老朽奉贝勒爷之命为您诊治,也只能凭借府中珍藏的几味稀世药材,勉强压制您体内余毒,延缓其性。
“如今安大人毒性虽猛,但侵入未久,或可依循类似法门,先行压制,再图后计。”
“那就立刻用药压制,”林如海毫不犹豫,语气斩钉截铁,“不惜代价,先稳住他的性命。”
“是。”陈大夫不再多言,转身打开那棕色木药箱,取出一应器物开始调配。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三声轻叩,如同夜枭低鸣。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按捺下去,脸上恢复了惯常的镇定。
“进。”
韩承悄无声息地闪入,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急迫。
“林大人,王主事漏夜去了城西永济堂后巷的私宅!属下听到他与内中人低语,提及当年的药很好用,这次也必要干净利落,还说那边绝不会想到同一种。”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因为发现林如海脸上并无半分意外,只有一种深不见底,混杂着痛楚与愤怒交织的冷凝神情。
“他们说的当年的药,”林如海的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就是牵机引,你们家大人重的读物就是它。”
韩承浑身剧震,眼瞳瞬间瞪圆。
他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榻上面色蜡黄的男子,心中骇然万分,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王主事,必须拿下!”林如海当机立断,“立刻去请他来这,要快!”
“属下明白!”韩承抱拳,眼中闪过厉色,转身便走。
室内,林如海转身,目光再次落回安比槐苍白的面容上。
旧日爱妻含恨而终的模糊面容,与眼前这年轻学生生机渺茫的面庞重叠。
安比槐,他不能让他死。
永济堂后巷。
韩承带着两名护院,匆匆赶至。
院内灯火辉煌,人流不绝。
韩承站在墙根下,目光四处搜寻,对身边两个手下打了个手势。
一人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卷浸过油的绳索,另一人则从靴筒里抽出一块叠得方整的粗布。
宅邸内,王主事刚送走一位前来商议盐引事务的商人,正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准备回房清点刚到手的好处。
他刚走到连接后院的穿堂,一道黑影猛地从侧面扑来,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铁钳般箍住他的双臂,将他狠狠按在墙上。
“唔——!”王主事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拼命挣扎。
韩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眼神冷冽,没有丝毫废话,只对制住王主事的手下微微点头。
那人会意,膝盖精准地顶在王主事腿弯处。王主事闷哼一声,吃痛跪地。
另一名手下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绳索绕过王主事的胸膛和反剪到背后的双臂,迅速打了几个死结。
绳索深深勒进官袍,确保他无法挣脱。
王主事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他试图呼喊,但嘴被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韩承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不带一丝感情:“王主事,安大人有请。不想惊动尊夫人和公子,就安静点。”
听到安大人和提及家眷,王主事浑身一僵,挣扎的力道瞬间泄去,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那名手持粗布的手下见状,迅速将布团塞进王主事口中,又用一根布条在他脑后系紧,彻底断绝了他发出声音的可能。
韩承仔细检查了一下绳结和塞口布,确认万无一失,这才一挥手。
两名手下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王主事架起,迅速拖入更深的黑暗中。
韩承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寂静的院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整个行动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快得仿佛从未发生过。
漕运衙门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只点了一盏油灯的杂物房内。
王主事被反绑双手,丢在冰冷的地面上,官袍皱巴巴地沾满了灰。
他初时的惊慌已过去,此刻强自镇定,甚至努力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倨傲。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林如海缓步走了进来,韩承紧随其后,房门被无声地关上。
两名穿着夜行衣的护卫,像一尊门神般立在门口,堵死了所有退路。
林如海没看王主事,径直走到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前坐下。
“王主事,”林如海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王主事耳膜上。
“你这么聪明的人,想必知道本官请你来的意思。本官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王主事眼皮猛地一跳,梗着脖子道:“大人,您这是何意?下官不知您在说什么!下官乃朝廷命官,您岂可私自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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