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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陆寻梅近日往他那里跑得勤,许多事,胡连英也没瞒着她。
胡连英手下的人很好处理。
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不管来龙去脉,只要主子吩咐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但他们能不要命,多半是因为压根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事情的利害关系。
若叫他们清楚自己干的是诛九族的活儿,主子还已经被皇帝拉去问责呢?
——胡连英管理手下的人,颇有种“一力破万法”的野蛮劲。
他将人纠集起来,上来就直接说明了燕王已经抵达京城接受调查的事实,接着告诉他们,在这里铸兵器不是为了供应边疆驻军,而是给燕王私兵使用的。
这下,再傻的人都明白,自己的九族已经岌岌可危了。
胡连英给他们两条路:
其一,自行离去;其二,跟着他“入赘”千仞山庄。
陆寻梅说到“入赘”两个字时,脸色十分微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想,但想也得排队。”
还愿意跟着胡连英的人不多。燕王大本营在云州,这些亲卫里,也自然是以云州和北方其他地区出身的人士居多,他们何必要背井离乡跑来这地方。
但留下的人里,也不尽是想给赘婿打工的。燕王没少在胡连英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如今,他们有些“弃暗投明”,老老实实走人了,还有些不死心的,依然选择留在胡连英身边。
比如那个被百里笑敲晕的护卫。
也不知胡连英是怎么处理的,竟没闹出什么动静,这些人也彻底消失。
陆寻梅有点担心,怕自己过几年翻修山庄时,地下莫名其妙多出许多尸体。
但胡连英保证自己绝不会将千仞山庄牵扯进去,她便也不再多想——保全自身已经殊为不易,陆寻梅可不愿徒生事端。
山庄里的布置,胡连英自己能做决定,不到三天就基本处理完毕。
龙渊县城的事,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此地知县乃燕王一党官员的门生,不过,若只是这么一层不甚牢靠的关系,很难驱使人成为谋逆同党,干下帮助关押外地人、抓走本地工匠的事。
这位知县大人之所以会硬着头皮顶着自己九族性命办事,是因为他有把柄落在了离恨天手上。
巧了不是,燕王手下正有一个离恨天的人。
“之前还不知殿……燕王为何要让玄武去离恨天这种地方做事,”胡连英苦笑,“这怎么不算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百里笑听了,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番事。
邱准是“玄武”,那如果她不曾看走眼,厉锋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个“白虎”。如今燕王座下四大高手,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哪怕就剩下玄武和白虎两人,也不知还会掀起什么风浪。
但十二分明一直在调查邱准,却不知他还有这一手安排?
她有些怀疑是十二还藏了事,但转念一想,这货既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必要。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同盟,而百里笑还是十二目前能找到的最可靠的打手,不至于这点消息还要瞒着。
总结一下,还是十二太废物了。
“所以龙渊城内实际上有三波人马。知县的人,我的人,还有离恨天的人。”胡连英道,“离恨天的人只听玄武命令,我管不了。”
百里笑问:“你的手下和官差都把事儿干完了,离恨天那波人干嘛的?”
胡连英沉默了,不知是在思考如何开口,还是在想此事能否告知他们。
文翊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难怪牢里根本没人敢跑,龙渊被封锁的消息也一点没传出去……他们做的?”
胡连英点点头,心虚地瞟了眼一旁的陆寻梅。
但是,若十二不曾说谎,离恨天其实也并不多信任邱准,为何还会任由他调动人手来此?
江湖与庙堂两不相干,这是两方人马彼此心照不宣的规矩,哪怕实际上多有互相渗透,但只要不摆到明面上,不触碰到底线,就一切好说。
对于皇帝来说,底线显然就是,不能危及他的皇位。
离恨天这一通操作显然越界了。
还是说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
百里笑不耐烦琢磨这些,索性不再去想。
反正她干完这票,和文翊的约定就算彻底完成,最多再顺手帮十二解决一下邱准的问题,之后,就算燕王造反成功当皇帝,她也管不着。
文翊拢了拢大氅,一张苍白的脸埋进领子里,无所谓道:“龙渊的烂摊子,就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了,我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陆姨——毕竟,她差点就要被卷入谋逆案中了。”
胡连英心虚地低下头,鹌鹑似的缩起来,还努力想往陆寻梅那边靠,却被一个眼刀制止了动作。
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文翊心里一阵无语,但看这两人都挺自得其乐的,他一个外人兼小辈还能说什么?
他轻咳两声,道:“其实,我也有一桩事想求陆姨。”
陆寻梅惊奇又欣慰道:“你这孩子也有求人的时候?尽管说!”
“不是什么难事,”文翊将头往百里笑那边偏了偏,“她想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陆寻梅眨眨眼,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好说。百里姑娘,你可有什么要求?若是不着急,现在叫人为你打一把也行。”
百里笑问:“可有软剑?”
“自然有,只是不多。”陆寻梅道,“你现在要看么?”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文翊呆呆看着她们默契离开,忍不住道:“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没人搭理他。
倒是胡连英,等两人走远后,感慨道:“师姐倒是难得这么欣赏一个后辈。”
文翊:“有这么个手下,换你你也高兴。”
“确实。”胡连英很唏嘘,“抛开立场不谈,青龙说杀就杀,是个有本事的。可惜叫你撞大运捡上了。”
文翊干笑两声。
百里笑可不管赏不赏识、看不看重的,能让她为自己所用,全靠文翊要挟和哄骗。
这次合作结束后,百里笑绝对不会再帮他。
除非文翊能开出她满意的报酬。
文翊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个首领做得憋屈,处处收到掣肘,连自己的手下都能骑到他头上甩脸子。
可能怎么办。掣肘他的是他最后的亲人,骑到他头上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指望。
忍一下算了。
胡连英又问:“你之后回去么?”
“留在这也行,我很多年没和陆姨见面了。”文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反正她连你都忍了。”
胡连英:……
文翊:“胡兄,倒是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胡连英道,“我们分开这么多年,如今不过重回正轨。”
他一派理所应当,仿佛之前包围千仞山庄、软禁陆寻梅的事全然不曾发生。
文翊冷笑,“正轨?对谁来说是正轨?你现在想做赘婿都得排队,还想靠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旧情将这些年造的孽一笔勾销,别做梦了。”
他并不清楚陆寻梅如今的想法。其实,从胡连英还能坐在这没被赶走,就大概能猜出,陆寻梅可能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他。
只是文翊多少有点看自家小姨放着珍馐美馔不要,偏去吃回头草的“恨铁不成钢”。
他舍不得说陆寻梅,还不能苛责胡连英吗?
“……我知道。”胡连英沉默片刻,坦然望向文翊,“我知道是我有错,但一切既没道覆水难收的地步,我为什么不能试着挽回?”
顿了顿,他又道:“你一把年纪了,既没成家立业,身边除了手下,也再没个女人男人,不懂我们的感情很正常。”
文翊:……
怎么还把男人也算进去了。
他无言道:“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上,难道还有功夫操心这些?”
“皇帝有三宫六院,燕王亦有王妃姬妾,”胡连英莫名其妙地瞅他,“难道他们就不管政事军事了?”
文翊有心争辩,想了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别说是胡连英,便是陆寻梅也不知他身体的真实情况,若是说了,还不知陆姨要如何担心。
他顺从道:“你说得都对。”
这下,换胡连英不爽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也实在没其他话可说,便一个打盹一个发呆,直到陆寻梅和百里笑回来。
胡连英的耳朵比止戈灵,一早听见了动静,殷勤地给陆寻梅提前备上茶水,又挤开止戈守在门口,谄媚得叫人没眼看。
陆寻梅进来时,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只当看不见,依旧将解下来的披风递给止戈,而后捧起茶水抿了口,看向文翊,“你过两日就要走?”
“嗯。”文翊道,“胡兄一向被燕王安排在计划边缘,如今玄武尚在京城,白虎去向不明,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
陆寻梅叹了口气,还是不由劝道:“我知你一片赤诚之心,但剖心也要选对人……”
她见文翊神色一片淡然,就晓得自己的话八成半点没进他耳朵,又长叹一声。
百里笑全然没在意他们的官司,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缠在腰间的软件。
自从换了内功心法后,她就已经不适合用“一击必杀”的短剑了。若是一次不成,便容易落入上次与瞿飞鹏交手那般的境地。轻则两败俱伤,重则自己成为对方刀下亡魂,太危险。
她考虑过长剑,十一也用这个,很适合他们作为杀手灵巧诡谲的身法。但这些日子里,百里笑总会想起在《云门映雪录》中看到的那句“以至柔骋至坚”。
她在学生时代,语文拿高分全靠死记硬背,要她理解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简直是强人所难。百里笑只能从字面意思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至柔,至坚。这两者或许很难并存。
但普通的“柔”与“坚”,若要并存却不难。
比如软剑。
比鞭子更硬,比长剑更软,多用用,怎么不能体会到一些“以至柔骋至坚”的门道呢?
百里笑作为实干派,对自己的行动力和悟性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眼见着文翊要起身离开,百里笑也连忙跟上,真情实感冲陆寻梅行了一礼,这也是她难得礼貌的时候。
文翊略有不平,“一把剑,便叫你如此毕恭毕敬。我给你的难道不是更多?”
百里笑无语,“你骗我的也不少吧。何况,去云州那趟,若非有十二在,我保不齐真要命丧当场。”
若是几个月前,文翊恐怕也会这么想。但从百里笑这里得知了来龙去脉后,思来想去,他终于回过味来,察觉到不对,“若是没有十二,你会对青龙出手?这事还想赖我?”
百里笑:……
她还以为文翊想不到这些呢。
“总之,第三件事这算完了吧?”她转移话题。
文翊:“送我回去才算完,真当我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
百里笑觉得这人越发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也不是什么喜怒形于色的人,怎么什么想法都能给文翊猜到?
她不就是想着自己回去,不管文翊死活吗?
三日后,百里笑驾车,两人离开千仞山庄。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能赶在腊月前回到艮楼。
百里笑如此盘算着,一路平安地北上,不成想离艮楼只差临门一脚的地方,竟还能出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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