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漫步春天

　　一个星期后，岳翎出差回来，第二天就起了个早，在上班前去了一趟医院。

　　她拎着早点上去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岳孟冬一个人。

　　岳孟冬平躺着，看上去奄奄一息，没有任何生气。

　　她把买来的小米粥和牛奶放在柜子上，轻轻喊了一声：“妈。”

　　现在才六点多一点，医护人员还没有上班，整个病房都是安安静静的。

　　她坐在凳子上，刚拿开手机，就看到了谭辰给她发的消息。

　　【我已经到公司了，你好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不用，我今天有点事跟我妈说一下，时间会有点久，我打车走就行】

　　岳翎不想他这么累，干脆扯了个谎。

　　其实她看一眼她妈，说几句敷衍的话就走。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就看到她睡着时微微紧蹙的眉头。以及眉头下那双眼尾上扬的新月般的眼睛。

　　谭辰说过，他第一次见到岳孟冬的时候，就觉得她肯定是岳翎的妈妈，因为那双眼睛太像了，太好看了。

　　岳孟冬安详的闭着眼，这二十分钟，岳翎一直守在他身边，看自己哪儿和她长得像。

　　不得不说，岳孟冬是个美人。即使五十多岁了，依然能看出姣好的五官底子。就是人太瘦了，一张皮皱巴巴的。

　　她伸手去把散落在额前的一丝黑发给她拨到耳后。

　　“你说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多好，这个家哪有这么多事。我们说不准会一直像今天一样融洽。”她自言自语道。

　　岳孟冬这时突然翻了个身。

　　岳翎以为她要醒了，又喊了一声妈，谁知道岳孟冬只是翻了个身，而后又睡过去了。

　　“......”

　　她看了看时间，好在今天来的早，从这里打车去公司，也不过二十分钟，还能待一会儿。

　　“妈，也不知道您睡着了能不能听着。希望你听不到吧。”

　　她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妈，你要是一直跟我这样和和气气的，别成天跟赵叔盘算着给我找什么对象，也别跟我提你俩这儿子，我保证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是屁话，前半句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为啥，你们这么护着他。我知道，你们觉得他留过案底，怕他出来无法生活。这世界上改过自新过得好的比比皆是，你们怎么看不到，他出来之后你还总是纵容他，你看看他现在这副德行，还是不学好，天天搞歪门邪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你们只觉得是我在污蔑他，胡说八道。”

　　“您这缺德儿子，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结婚的份子钱我会给嫂子的，给他又不知道哪败去了。”

　　她看着手机自说自话，大概是觉得岳孟冬听不到，她把这么多年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接着又说到自己的父亲，“我爸在地下看到我俩这样，真不知道怎么想，毕竟你们也曾经幸福过。”

　　“咳咳！”

　　岳孟冬突然转过身来，一张皮包骨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肌肉，只有两只黑黢黢的眼珠，黑的瘆人。

　　“谁让你提你爸的！你给我滚！滚！”

　　突如其来的怒斥声吓了岳翎一跳，原来她说的话全被她妈听到了。

　　“妈，你醒着呢！”

　　岳孟冬盯着她，“从你进门我就醒了！”她本来就瘦的不成样子，盯着她的时候更加恐怖。

　　“你醒了，我喊你你装睡？”

　　“咳咳！”她又剧烈咳嗽两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

　　岳翎伸手去扶她，帮她拍背，没想到被岳孟冬一把掀开，岳翎后腰一下子撞上了隔壁床的扶手，尖锐的刺痛顿时让她失语。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岳孟冬情绪失控，心电图已经加速锐鸣，刚出电梯间的王鹤秋和赵天河闻声立马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里面的景象后立马质问：“岳翎，你干什么，你不在的时候，妈已经抢救过一次了，你想让她死是不是？”赵天河突然吼起来。

　　“？”

　　岳翎被吼懵了，本来应该感到厌恶的是她才对，可是听到这话之后怎么极度的厌恶起自己来。

　　她不敢相信的开口，“抢救过一次？什么时候？”

　　站在一旁的王鹤秋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晚上十点多的时候。”

　　岳翎突然想起，是出差的那几天。

　　她正在酒店办理入住时接到王鹤秋的电话，本来想接的却因为服务员喊她登记，她不小心按了挂断键。

　　“十点多？”

　　“嗯，呼吸机昨天晚上刚拔。”

　　医生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赶来，连忙让几个家属退后，处理完之后摘下口罩问：“怎么回事？不知道病人现在不能受刺激吗？”

　　“不好意思，医生，我们会注意的。”王鹤秋连忙道歉，上次的紧急手术还是她费劲吧啦找关系找的医生才给她们开的绿色通道。医生再三嘱咐过，一定要让病人情绪稳定。

　　岳孟冬一般没这么早醒，她才让岳翎早来的，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没想到还是硬碰硬上了。

　　“我再重申一次！病人很危险，你看到这个心电图没有，刚刚心率逼近200了！你们家属负点责任行吗？”

　　“真的非常抱歉。”

　　“我没开玩笑，这次来的及时，下次可说不定。”这位医生似乎认出岳翎来了，上次打过一次照面，他有印象，“你是她女儿吧。”

　　岳翎略带抱歉的点了点头。

　　“你跟我出来一下。”

　　岳翎跟着他走到门外。

　　“你们家庭到底有多复杂我不知道，但是你母亲现在的身体真的是受不了一点刺激了，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都到了生死环节了，还看不淡吗？”

　　她看了一眼在里面刚注射过镇定剂的岳孟冬，低下了头，“知道了，医生。”

　　岳翎刚想重新走进去，就撞上了走出来的赵天河。

　　“聊聊。”

　　-

　　灰暗的楼道内，岳翎叼着一根烟，掏出打火机，低头点燃。

　　苦涩的烟雾飘荡开来，迷离的笼罩着两人。

　　赵天河看过她无数次点烟的动作，这次却不太一样。她因为脸上皮肤薄，经常把烟在手中点着后才放进嘴里，不然感觉脸上要着火似的。

　　好多年没见了，她的点烟姿势都变了。

　　沉默半晌之后，赵天全突然开口，“你第一次抽烟，是因为祝泽吧？”

　　“有事说事。”岳翎深吸一口，不耐烦的吐出浓浓的烟圈。

　　赵天全笑了笑，对她的这幅态度习以为常，“妈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岳翎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高跟鞋碾了碾，抬起头看着他。

　　发丝下有个黑色的创可贴，右脸眼角处有很深的淤青，不注意看还真是看不太出来。

　　她轻嗤了一声，想到岳孟冬刚才的态度，心早就凉了，“你妈，你自己决定吧。”她没说什么，拉开门往外走。

　　“岳翎，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赵天全在她背后叫住她。

　　“我跟杀人犯说不了话！”岳翎咬牙切齿，过往的片段随着这个名字的到来浮现眼前。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

　　“祝泽是自杀的，”赵天全说，“他要不是自杀我怎么可能那么快出来？这么多年你怎么总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呵！

　　“......闭嘴！”岳翎吼道。

　　赵天全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名字这么多年后她的反应还是如此激烈。

　　“岳翎，妈现在活不了几个月了，就不能让她高高兴兴的参加一次婚礼吗？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吃顿饭，这才是妈想看到的，装一下都不做不到吗？”

　　“哼。”她冷笑一声道，“你配吗？”

　　赵天全摸了摸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地方，“这是你那个男朋友干的好事，你说我要是报警会怎么样？”

　　岳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谭辰怎么会干这种事？不可能。

　　“少在这放屁了，打你，脏了他的手！”

　　“岳翎，我还真是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啊。”他走进一步，“你不是最讨厌有暴力倾向的吗，你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都是他干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找人弄他。”

　　弄他两个字特地被他加重了音调。

　　“你活该。”岳翎阻止了他的话。

　　“你让他小心点！”赵天全警告道。

　　岳翎捏紧手指头，随后风一般的扬长而去。

　　赵天全对着岳翎离开的那个方向说道，“六月十五号，香格里拉大酒店，上午十一点半！”

　　-

　　谭辰坐在客厅里，一遍遍的拿着消毒棉片擦拭手机，正面，反面，侧面，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

　　他摘下眼镜，看着一尘不染的手机，又想起那天赵天全的话。

　　“我把她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关了三天。”

　　“她一见光就看到我们赤裸的皮肤。”

　　……

　　他又拿起消毒水，一脸肃穆的盯着手上的眼镜，重重的擦了好几遍之后，才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收好。

　　右手因为扎进了玻璃片被缝了三针，此时渐渐往外冒血了。

　　他从茶几下面拿出医药箱，准备重新换一块纱布。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谭辰习惯性的把右手放在兜里去开门。

　　岳翎一看到他，就傲娇的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又色眯眯的看着他，“男朋友，想我了没？”

　　谭辰伸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墙边，嗓音沙哑道：“想。”

　　“多想？”

　　“每分钟都不想和你分开。”

　　话刚说完，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他的指腹粗粝厚重，穿过她的发丝时，留下阵阵战栗，意乱情迷间，血腥味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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