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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七日,灼心是你(四)
蒋侃的脸色比晨起的时候好了很多,这会儿乖巧的跟在魏扶风后边跟着他上山,去祭奠师祖。
说来也巧,他拜魏扶风为师这么多年,来看他师祖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小的时候他总缠绵病榻,后面他的身体终于好起来,又被魏扶风拖着去练功,他又开始整日整日的负伤,魏扶风也以此为理由不带他去,让他养伤。
……后面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只要来得及,他也会匆匆来一趟。
和魏扶风做任务的时候总又在外面,魏扶风甚至都回不来,只能找人代他去看师祖,他们师徒二人,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整整齐齐的一块来过。
蒋侃看着魏扶风清瘦单薄的背影,在心里面默默地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师父远离江湖是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不要找上他们,那些人,阁主也好,醉春楼老板也好,通通不要找过来。
魏扶风的衣食住行,日常起居,他一个人就能解决。
这样,他们也就可以长长久久的,永远在一起了。
师祖是怎么想的呢?是希望魏扶风接他的衣钵做一个合格的江湖游医吗?蒋侃不敢揣摩先人的心思,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师祖想要魏扶风过得好。
魏扶风走了很久,一点不觉得累。
其实他兜里也有一些符咒,但是他还记得从前师父教他的,路要亲自去走走,试一试,才知道是不是你应该走的。
山羊胡子老头不知道魏扶风从前是做什么的,魏扶风也从来没讲过,他实在是怕给老头吓出个好歹,于是只好装着一副啥也不会的,但顶嘴第一名的死样子,和老头打仗。
当时当日,恍如隔世。
一切都像桃花源一般,他选择安稳,获得安稳,随后重又开始风雨飘摇,大概是他命里没什么福气,才会这样吧。
倘若世间没有生老病死,是不是他魏扶风还能多过两年好日子?
在这个念头旁边,忽然旁逸斜出地冒出来个别的想法——这样的话,他还会捡到蒋侃吗?他们还会展开一段这样的孽缘吗?
如果蒋侃没有遇到自己,他又会苦苦挣扎几个五年呢?
正走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大概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无论如何,他都会遇见自己这个命定的冤家。
蒋侃缀在他后边,一边走着神儿一边还能听见魏扶风叹气,他连忙关切上前,“怎么了师父?是累了吗?”
魏扶风摆摆手,“快到了,稳重点。”
蒋侃:“是,师父。”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那一方墓碑跟前,碑上那几个字儿还是魏扶风亲手刻上去的,他用工具将坟前的杂草除净,在正前方开辟出一块放东西和烧纸的地儿,这才拉着蒋侃跪下。
蒋侃跟在魏扶风后面,魏扶风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然后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上去,假装没看见魏扶风看向他时赞赏的眼神,然后便默默等着。
魏扶风这回带着蒋侃,难得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怎么说。
有点别扭。
不过也就别扭了一下,就开口了:“师父昨日入梦来,提到了蒋侃,今日给您带来了,此子不管是学医还是练武,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您在九泉之下放心便是了。”
蒋侃接到魏扶风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师祖,我会接过师父的衣钵,说悬壶济世可能太夸大了,但是我肯定会尽我所能,救死扶伤。”
魏扶风转过头,给老头斟酒,一边斟一边絮叨,“徒儿先给您老人家请个罪,知道您不爱吃烧鸡还给您带,不过思来想去徒儿也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孝敬您老人家了,不过酒是好酒,是徒儿前几年从一个朋友那里讨来的,是您喜欢的那种。”
蒋侃忍不住偏头看了魏扶风一眼,然后又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回到师祖碑。
师祖,是师父敬重的人。
只可惜,他和师祖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自他心头燃起,一点一点凝聚成一朵阴云。
祭拜完,二人原路返回,下了山。
刚一到家,魏扶风就发现不对——他们家门闩被别人动过,他不动声色地拦下有点莽撞、想要直接推门回家的蒋侃,魏扶风没说话,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什么样的人,会找上他们家,进了他们的家门,又欲盖弥彰的给门恢复原状?
是仇家上门吗?
不一定,毕竟如今无双已然沉寂,想要找上门来的,早就找上来了,不过魏扶风自知他杀的人大多是奸诈贪婪之人,他们后人也好,朋友也好,大概也不会有人完全不心虚的找上他,然后大叫一声“为某某人报仇”。
那不纯缺心眼吗?本身就蛇鼠一窝,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敢送上门找死吗?
少有。
熟人作案?
但他的熟人基本上死的死,断交的断交,如今初秋鼎盛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还都不会害他,因为没那么必要。
情义先抛开在一边,首先他们之间没有利益的交叉,所以这几个朋友之间也就不会有太多的矛盾出现,没有矛盾,也就不会生出一些害谁的心;其次就是他们如今天南海北的,有事儿打招呼,不会突然上门。
魏扶风很放心。
那就是简单的谋财害命了?
他和蒋侃是什么很招摇的人嘛?不。
附近大概也知道这家住着俩郎中,只是不在家的时间比较长,周遭的人和他们都没有深交,并且俩人也不是什么神经病,每天脖子上挂俩大金链子出去。
还能是什么?
魏扶风推开门,惊悚的发现竟然真有一个人大胆包天不请自来,他当即长袖一甩,几枚暗器冲着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去,同时将刚推开的门猛然关上——那个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一把不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甩到他脸前。
只是魏扶风的门板摔得足够果断,那些东西就像小炸弹,给他的门板子炸出一个一个的小窟窿。
魏扶风简直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鸠占鹊巢也就算了,竟然敢在他的地盘撒野,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还手,真是简直了!
就在他杀意起的那一刻,猛然想起一件事——今日是师父的忌日,不可杀生。
这是老头驾鹤西去那天和他之间的约定。
老头躺在藤椅上,给自己裹得很严实,那时的冬月也很冷,但他就是要在外面晒太阳,不管魏扶风怎么说怎么劝,人家就是不听,铁了心要晒太阳。
魏扶风没辙,只能由着他来,然后把他正在学的东西一一搬出来,认命一样坐在老头身边,想着老头有什么吩咐他也能及时反应。
向来严厉的老头那日却显得有点落寞。
“扶风啊,我有几句话给你,你得好好听。”
魏扶风忙着看书,嘴上应声但头也没抬,他等着师父的下文,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才有些疑惑的抬头。
一抬头就撞进了师父审视的目光,魏扶风心里“咯噔”一下,他直起身,正色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师父?”
躺着的长者眼神依旧犀利,但是说话时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他说:“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我……”
他说到这里像是有点喘不上气,吓得魏扶风连忙站起身来,到他身边给他把脉,这一把给他吓得不轻——他师父的脉象极其虚弱。
老头掀开眼皮横他一眼,“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所以你还不快听我说话,哪里来的这么多有的没的?”
魏扶风眼眶登时红了,师父这是打算直接放弃了吗?
可是他不再说什么,等着师父安排他自己的身后事。
“我不知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你不说我便也不问,但是我也能从你偶然流露出来的杀伐气惊到,都是江湖人,只是你既然拜我为师,我也多嘱咐你几句,不管以后几何,都先顾好自己,为师教给你的,防身足够了,一般的毒,也毒不死你。”
魏扶风眼泪差点下来,原来不是自己藏得好,而是师父愿意包容他。
那个不久将绝于人世的长者还有心开玩笑:“我看人家死之前都会立点什么什么规矩,那我也给你留点什么话,当个念想也想,遵不遵守都由你。”
魏扶风眼泪稀里哗啦地落,生离死别他经历了太多次,偏偏每次都让他痛彻心扉,他哽咽道:“师父您说,徒儿一定能做到。”
“为师祭日,不许杀生,烧鸡除外。”
魏扶风回神,不可杀生。
于是他定了定神,冲着门里面那个人高声道:“来者何人啊?不请自来不算在下的客,鄙人出手乃是天经地义。”
里面那位自墙头翻出来,和魏扶风二人当面对峙。
“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赵昉,不请自来,恕罪。”
魏扶风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心中依旧警觉,蒋侃看这个不速之客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杵在他们眼前,心中因为到家的那种雀跃已然散了个一干二净,换上了一肚子火。
什么玩意儿!竟然敢扰人清静,简直罪大恶极!
而且还妄想出手伤人,他没话说。
这个赵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魏扶风心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给了他台阶:“那这位赵兄为何出现在我家中?何事让你如此不知规矩,没有礼貌?”
赵昉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我家主人得知了您后面那位在红玉山的探案神迹,特邀他去京,勘破‘井中鬼’一事。”
魏扶风心说,哦,冲蒋侃来的。
蒋侃懵了一下,随即把魏扶风护在身后,好,很好,不是冲魏扶风来的,那就好。
不过他并不想去,于是一口回绝,“家中事务繁多,恕在下不能从命。”
赵昉听完这话,脸上表情一点也没变,只是语气稍微冷了几分:“我家主人要我务必请了您去,还有当时和您一起的那个蒙面人,缺一不可。”
魏扶风的一偏头,无疑看见赵昉腰上别着的,不是寻常江湖人的东西,他怕狗急跳墙,于是拉住了蒋侃,替他回答道:“容我们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五日后,荣华酒楼见,如何?”
赵昉依旧笑眯眯的,“多谢。”
蒋侃皮笑肉不笑:“不留你用饭了,家中未生火。”
赵昉拱拱手,走了。
蒋侃满心烦躁,他清闲日子还没过够呢,扶风怎么能替他做决定呢,他一回头看见的确实魏扶风一脸凝重,他有些莫名。
魏扶风目送着那个人走远,直到看不见他。
“朝廷的人。”
魏扶风轻声落下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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